扶桑群島北面,此處已經靠近冰海。正是夏時,見不到秋冬時的浮冰,零落島礁橫亙於天海間,托起若幹座如接天巨柱的巢坑。

與南面的巢坑比,這裡的巢坑顯得更為古樸,藤蔓滿覆,處處垮塌,像是斷絕了數萬年人煙的廢墟。

“十葉,你知道這些巢坑是怎麼來的嗎?”

某座巢坑頂部,由高大寒松遮蔽的露臺上,一對男女憑欄眺

中年男子正是唐幕,對伺立在旁的扶桑少女說:“哦,你知道,是扶桑千神為了保護扶桑人鑽地造出來的。”

“這只是扶桑傳說。”少女應道:“並不是真相,聽說是數萬年前天罰造成的,也是那次天罰讓扶桑成了千島之地,莫非主人知道真相?”

“我也是前些年才知道的。”唐幕低低嘆氣,“還是聖教裡的護法長老告訴我的,說是在十萬年前,天空之上還有神靈看顧著我們,混沌被隔絕在外。但有一天,來自巴託的義思達戰艦闖入震旦,還把惡魔也帶了進來。為了消滅惡魔,神靈自天而降,不僅摧毀了義思達戰艦,裂解了扶桑,還在大陸冬面砸出了巨大的缺口,就是墜星海。”

“這些像火山一樣的巢坑也是在那時候拔起的,長老說它們看上去是神靈的碎片砸出來的,其實是預先埋設在地底的。一旦神靈降下,意味著凡人面臨滅絕之災,這些巢坑就升起,容納凡人避難。”

“預先埋設好的?”少女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連下港那裡的巢坑都是埋好的嗎?那又是誰埋的?難道是傳說中的上古仙靈?能在地底造出這麼多這麼大的建築,凡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是的,上古神靈,呵呵……”唐幕發出含義難明的笑聲,“就是現在自稱為聖山的那幫人的祖輩,他們叫仙洲人。據說仙洲人強大到了可以穿梭星河,吞日碎月的地步,他們的力量完全不是凡人能夠想得出來的。”

”穿梭星河,吞日碎月?”十葉搖著頭,這的確超出了凡人的想象力。

“你不相信?”唐幕拍著欄杆長嘆,“想想我們頭上的星辰,古語有云斗轉星移,可星辰卻從來沒變過。長老說,那不過是仙洲人佈置的假象,跟埋設好的巢坑一樣。”

“下港和門神島的巢坑並沒大動過,所以你不清楚。但這裡的巢坑,當年我曾經帶著人在壁面挖了數百米深,最終挖到了內層的岩石。看起來那是岩石,卻比鋼鐵……甚至比陶鋼都堅硬,鑽孔機都鑽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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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看起來就像座火山坑,其實還分佈著大大小小的孔洞。”十葉深有同感,“正好安裝升降梯、供水排水排煙道、通風管道之類的設施,還留出了一圈圈深槽,恰好分割出一層層空間,方便人們起居生活。”

“不過……”她抬頭看天,悠悠白雲之上是深邃星空,依舊難以置信。“連星辰都是佈置的假象,那日月豈不也是假的?”

“誰知道真的日月是怎麼回事呢?”唐幕冷笑,“十萬年來都是如此,對我們來說,便是假的,也是真的。”

“仙洲人為何要做這些佈置?”十葉異常不解:“像是造個假的世界給凡人,這有什麼意義呢?”

“是啊,有什麼意義呢?”唐幕笑得更冷了,“長老說,或許是把凡人當做囚犯禁閉起來,或許真是在保護凡人,畢竟混沌惡魔並不是虛假的。但這可不是仙洲人替所有凡人做決定的理由,我們難道沒有權利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

“尋真……”十葉呆呆的嘀咕:“這是聖教一直以來都追索的道路啊。”

“太一聖教就是凡人的求真之心。”唐幕說:“仙洲人留下的聖山,還有聖山扶持的歷代王朝,把聖教汙衊成魔教,就是不承認凡人有這樣的權利。如果現世都是虛假的,那凡人的生死又有什麼意義,不也是虛假的嗎?”

“與其虛假的活一世,不如求那一時的真實。”十葉說著應該是太一“聖教”的教諭。

“震旦的魔人,不管是海塔會還是血塔會,聖教曾經以為他們也有尋真之心,沒想到他們跟庸碌凡人一樣。”唐幕搖著頭,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要麼沉迷於魔塔之中的苟安,求什麼永生不朽。要麼一面與惡魔妥協交易,一面還妄圖維繫現世繁華。原本想著引入巴託的魔斯達,可以與聖教一同破震旦的現世之局,卻沒料那些魔斯達只想著逃離……”

“可我們……我們又該怎麼辦呢?”十葉顯然還不是完全明白唐幕的想法,“外面有混沌惡魔的話,仙洲人的佈置至少是在保護我們啊。”

“保護?”唐幕咧嘴,原本乾瘦的面容此時更顯猙獰。“身為凡人,總有不甘心的,你甘心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活個幾十百來年,然後什麼都不剩下嗎?”

“能活……總是好的。”少女低頭,“大家都死了,就我們還活著。”

“振作起來!”唐幕喝道:“這樣的活不過是行屍走肉!”

“是……是的,主人!”十葉應著,語氣雖然變得昂揚,目光卻依舊迷離。

“明日,就在明日。”唐幕也沒細究,思緒轉到更要緊的事情上。“明日松洲那邊就能有個結果,到時聖山垮塌,大明解體,我們就能開始見到真實了。”

“那我們為何不去松洲?”說到正事,扶桑少女也關心起來,她終究是被唐幕養大的,雖然有些許念頭不合於聖教,但忠於聖教忠於主人是她的本能。

“我終究還沒到護法長老那個級別,這點微末之力就釘在扶桑吧。”唐幕也有些唏噓,“那幫魔斯達拉著惡魔之潮卷過來,海塔會血塔會各有盤算,那個高德更是把上古戰艦挖了出來,扶桑儼然成了松洲之外另一個要緊之處。我們得在這裡牢牢釘著,哪怕什麼也做不了,只要把形勢看明白,就是大功一件。”

“待明日松洲形勢明朗,我們就能做些什麼了吧?”十葉躍躍欲試,之前的失敗與不堪自然沒有忘。

“我們還能做什麼。”唐幕笑道:“到時跟著長老們席捲而下就行了。”

十葉乖巧的點頭,目光再次投到天穹上,帶著絲憧憬的道:“如果這天空是假的,那真實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唐幕跟著仰望天空,抱著胳膊說:“不管是什麼樣子,總得看看……”

說到後面訝然的咦了聲,天穹上正蕩起微微漣漪,雲層朵朵飄移乃至分解。順著漣漪來處向遠方的天海望去,一條明顯凸起的弧線正引領著海潮而來。那是不知道多高的浪濤,寬度也遠遠超越了尋常海潮,似乎整個大海都在漲潮。

“不對勁……”唐幕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許多,“那是什麼動靜?”

舉起望遠鏡觀察,看到的只是濤濤怒潮,直到警報的汽笛聲響起,通訊器也響了,唐幕接通後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是高德!”唐幕的臉色由青轉黑,“那家夥帶著他的那艘戰艦跑過來了!”

他眉心緊皺,恨聲道:“沒有任何異常,直接越過南面的三道亂礁到了我們這,連探查的人手和飛機都沒看到,定是那個郎世德出賣了我們!”

“就跟那個高德拼個死活吧。”十葉按著腰間的刀柄,決然的道:“請主人允准我為頭陣!”

望遠鏡中終於出現了宛如巨大浮陸的戰艦身影,卻通體籠罩在晨曦般的暗金光輝中,巨大的震撼與壓迫讓唐幕呆住,直到十葉第三次重複才回過了神。

“頭陣……”唐幕吞了口唾沫,艱澀的道:“哪會有什麼頭陣。”

說話間,一架架螺旋槳飛機已經升空,朝著那座推著怒潮而來的巨大戰艦飛去。這片島礁是東海唐門數百年建設而成的,各項防禦俱全,門中士卒門久經訓練,不待唐幕做出具體指令就主動出擊了,一切按預案有條不紊的行動。

唐幕舉起通話器,似乎想要下什麼命令。可不僅飛機已經出擊,鄰近島礁以及這座巢坑的中部,一個個炮門開啟,一座座火炮推出。巢坑之下,鄰近海邊的碼頭,一隊隊魔人也跳上小艇,準備出擊。

整個島礁的防禦全部啟用了,唐幕終究沒有說出話,只是帶著絲希翼的看向天空。

怒潮距離島礁只有十幾裡遠了,視線這完全是場天海異象。潮水湧到了數百米高,幾乎快與巢坑齊平。本在半空疾行的飛機變成了掠海而過,有架飛機還差點栽進潮水中。

這隊總數五架的飛機堪堪越過由潮水攔出的世界之牆,靠近那片晨曦金光,一道道濃稠金光射出,不是將機頭炸碎,就是把機翼撕裂。那些金光貫穿了飛機還不停止,直直射入高空,竟不是凡人的槍炮,而是類似魔斯達戰艦的魔光炮。

四架飛機相繼栽落,剩下一架像蜜蜂般的划著圈,拼命逃離。不知道是飛行員技藝高超,還是操縱那些金光的人手藝欠佳,總之這架飛機居然逃離了金光攢射。不過等這架飛機靠近海潮之牆時,那道牆不知為何又高了一截。飛行員估算錯誤,飛機一頭扎進潮水中。

“走!”

唐幕瞬間有了決斷,一把拉住少女,“離開這裡!”

“主人?”少女還沒明白,“這裡不是最後的據點了嗎?我們還能去哪裡?”

“先活下來!”唐幕不及解釋,扯著少女急急衝向升降梯,同時舉起通訊器呼叫:“準備好水下船,馬上!”

就在他的背後,怒潮之牆已經近到幾里外,高度足以將這座巢坑當做沙灘上的沙堡,天穹都被擠壓到只剩後半部分。

巢坑上已是如此,自巢坑中部那些炮門,下方碼頭的小艇看去,天空已經完全被浪牆遮蔽。原本還戰意滿滿的東海唐門士卒們瞬間崩潰,紛紛驚叫著奔逃,一時衝撞踩踏處處狼藉。與這自然偉力相比,不管是他們的火炮還是刀劍,或是他們個人的力量,都渺小得異常可笑。

“到時間了嗎?”

“好了嗎?”

麗德號中部,通往跳幫傳送器的等候艙室裡,呂九眉跟毛絨絨等人全副武裝,呂九眉更是滿身掛著炸彈帶,迫不及待的追問那個高大身影。

借用分身傀儡再度扮演“王無敵”的某個傢伙說:“還早著呢,浪潮還沒衝上去。而且你們這麼急切做什麼,下去也只是清掃戰場,並不會有大戰。”

“哪怕是掃垃圾也得認真起來啊!”呂九眉嚷嚷著:“好久都沒活動了,這些天全在動腦子,我都懷疑自己的胳膊和腿還中不中用。”

“你這奇怪的傢伙憑什麼發號施令?”毛絨絨抱怨的是這事:“莫非高德那家夥早知道會這麼輕鬆,所以才躲在後面摸魚?”

“你們的總督大人另有要務,分身乏術,所以才拜託我指揮啊。”艦靈郭瑞德用王無敵的腔調說話,“東海唐門這裡不過是熱身而已,他沒必要親臨現場。”

“不要輕賤自己!”呂九眉為“王無敵”打抱不平,“你雖然只是……但你的閱歷經驗還有能力比那家夥強得多!你得一直保持這監督他的心態,免得他自以為是走上錯誤的道路!”

“今天我的一項任務就是盯牢了你,不準你把炸彈玩得過火。”艦靈說:“現在,把你肩上那條炸彈帶摘下來。”

“你真是無可救藥!”呂九眉立馬變了嘴臉。

這邊一幫人等著傳送上岸的時機,而在戰艦背面的指揮塔頂層,白胡子老頭舉著望遠鏡,看著那道浪牆將一座座小島吞噬,即便是數百米高的巢坑,也像沙灘上的大坑一樣直灌而入,沒趣的咂嘴。

“別說主炮了,”名義上的東海大將軍,實質上的麗德號代理艦長蓋興,此時意興闌珊。“只是揚的這波浪,就把問題全解決了,沒勁。”

“高德那廝不在,大人是不是可以……”某個幕僚趁機獻策,“以大義降服此艦官兵,趁機將之納為己有?”

其他幕僚沒說話,但個個張口欲言的架勢,自是只要蓋興開口認可,他們便紛紛獻上精彩之策。

“拖下去!”蓋興卻淡淡的道:“打五十大板!”

親兵衝上來押住嚇得說不出話的幕僚,就聽老將軍再道:“記得是打嘴巴,打完後他還能說話,把打板子的人也如法炮製。”

幕僚慘叫著被拖走,蓋興哼道:“大義?大義就是,老夫還等著用這艘戰艦與惡魔開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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