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而輕銳的哨聲連綿,大群帽插白羽的羽林衛端槍扛炮衝向廬舍之上的山腰。領頭青年提著管子足有手臂粗的轉管暴雷槍,急促的招呼部下。

山腰處本是幾塊冰雪牡丹花田,被一圈小樹林圍著,剛才卻突生濃霧。霧中隱見千萬花瓣如染血的雪花紛飛,即便離得遠感應不出力量歸屬,只看景象也覺詭異莫名。

此時女皇已經回宮,只是還有要人留在花田,青年奉遠坂總管之命留下來供其差遣。遠坂總管並未提到護衛的事情,青年卻不敢坐視不管。

不過他帶隊剛衝到小樹林外就停了步,此時濃霧已散,一男一女並肩走了出來。

男的倒是熟人,女的麼……

“高……侍中!”

羽林衛經歷司百戶劉承望訝然低呼,“你怎麼在這?”

高德沒好氣的抽了抽嘴角,跟我打招呼的時候能不能眼睛也放在我身上?看看你的眼珠子黏在哪裡!?

劉百戶的眼珠子自然黏在白衣翩翩宛如仙子的少女身上,下一句話就完全不當高德在場了,“是麗前輩嗎?在聖山修行的時候就對前輩景仰已久,可惜未有機會見得前輩真顏。哦,晚輩是劉承望,在羽林衛經歷司當差……”

高德的嘴角頓時下挫,你這小子竟然當著我的面垂涎我的小麗,先把口水擦乾淨再說話!

面上是不爽,心頭卻樂滋滋的。他又不是聖人,劉承望這麼一垂涎,“我的女友是仙子”這種成就感自然塞滿心胸,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高德正準備伸手去握小麗的手,要把這成就感收割變現,沒料小麗卻快了一步,主動伸手牽住了他。

“劉承望麼……”小麗真擺出了前輩的架子淡然道:“聽莫離說過,聖山新一輩裡難得的好苗子。盡心當差吧,好好幫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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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待劉承望回應,她轉頭對高德說:“我今天要先回家一趟,順便去你那吃午飯,你可得弄點拿手的菜。”

小麗的手雖然瘦瘦細細的,卻還是有肉,握著溫軟滑膩,話更是如熨斗般讓高德心口鋪開了沒有一絲褶皺。

瞥了眼劉承望,那家夥兩眼圓瞪嘴巴大張,整張臉跟小瓜刷出的驚訝表情符一般無二,高德笑道:“我拿手的可多了,就牛羊豬肉各來三斤,碳烤紅燒糖醋任選,得把你喂胖點才行。”

“喂成胖子我可就飛不起來了,”小麗白了高德一眼,手上微微用力,讓他不敢再繼續。

“前輩……還有高侍中,走好。”劉承望躬身拱手? 與羽林衛們一同恭送。

看著手牽手下山的這對男女? 羽林衛們跟劉承望久久沒有挪開視線。直到兩人身影被山林遮掩,才紛紛吐出長氣,有的搓臉有的揉胳膊? 一副雞皮疙瘩落了滿地的難受模樣。

“高德那家夥……”

劉承望的表情更豐富,除了被那濃烈的甜味齁到之外? 還有滿腔的不甘。“居然勾搭上了麗前輩,不是傳言他跟遠坂總管是一對麼?”

“麗前輩很少露面,之前應該是只透過遠坂總管跟這傢伙聯絡? 所以才讓大家誤會了。”

“高德這小子怎麼就勾搭到了麗前輩呢? 真是想不通? 這小子就皮囊生得好而已嘛。”

“老實說之前我也覺得高德跟遠坂總管不搭? 總管一顆心只在女皇身上,哪可能還跟男人來往?”

“聖山的冰雪牡丹終於被人摘了? 唉……”

部下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劉承望苦笑著抹臉,同時抹平心中起伏的波瀾。

“聽聽你們都在說什麼?”他呵斥部下:“高侍中哪裡只是皮囊好而已?麗前輩又哪是只看皮囊的膚淺之人呢?你你還有你,那天他來羽林衛庫房領東西的時候不都在嗎?他可是連刑天戰甲都能穿上的人,現在又被女皇委以重任,你們可不要小瞧他!”

“高侍中的確非凡啊,”部下陰陽怪氣的笑道:“不然怎麼做侍中呢。”

吐了口濁氣,劉承望又道:“也不要說什麼聖山之花被人摘了的怪話,麗前輩的確是聖山的冰雪牡丹,可聖山還有錦繡牡丹嘛。相比之下還是錦繡牡丹更為貴重,那正是我們願意獻上畢生忠誠的女皇。”

部下們群起呼應……

“沒錯,聖山的大明之花還在呢。”

“女皇陛下說過她這輩子是不會嫁人的!”

“高侍中就跟麗前輩甜甜蜜蜜吧,女皇留給我們效忠了!”

豪車後座裡,小麗坐得離高德遠遠的,挺胸並腿姿態端莊。

“過猶不及,”她冷冷的說,“既然只是名分,剛才便已夠了。以劉承望和他那幫部下的嘴,今日下午就會把我們的事情傳遍無終宮,晚上再由無終宮傳遍整個南城。”

高德不迭應是,別看小麗瘦瘦的沒什麼肉,手勁倒是大得嚇人,就跟老虎鉗似的。

“送我到北城南面就好,我還有事。”

接著小麗吩咐,讓高德訝然,不是說好了回去吃飯還要他弄拿手菜麼?

“我改主意了,”小麗語氣淡漠,變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高德暗暗苦笑,剛才果然只是配合自己演戲。好在他也沒有不切實際的期待,能從“給個名分”開始就很不錯了,這樣的開局已經比“我們就做兄妹吧”好得太多。

小麗在北城南面下車,尋個無人之處身影化虛,傳送到祖山之中瀑布之後的溫泉浴殿。換上遠坂愛始終準備得妥妥當當的衣裙,怏怏回了乾明殿北面的小院。

“咦?”

遠坂愛正跟上官晴在屋裡下棋,見女皇回來,很是詫異:“不是說麗要在他那待到晚上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難道又搞砸了?”

“是差點搞砸,”女皇說了百花仙子的事情,“好在那家夥只是想示威,沒敢多糾纏,倒沒真壞事。而且他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沒遇著調和者裡特別難纏的那些傢伙,自保倒沒問題。”

“不過問題不在這,”女皇柳眉輕蹙,幽幽嘆道:“麗犧牲色相半推半就,逼得他勉強從了。”

“怎麼會?”遠坂愛不服,“這還需要逼嗎?以麗的姿色,換了別的男人,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勾得撲過來跪舔,他居然還會勉強?”

她驟然緊張起來,“莫非那家夥真的是……公公?我不是說下面沒有啊,有心無力、有力無心和無心無力,這三種狀況他會是哪種?”

“細想他其實挺正常的,只是麗不正常而已。”女皇撫額,“他真心想要的是娶個能生孩子能陪他養老的女子,而不是跟多美的仙子共度良宵,他在嫌棄我。”

“倒是有那麼點道理,”遠坂愛嘆氣,“回想當初我問他有沒有意中人的時候,他的說辭也就是這個意思。”

得了忠誠女僕附和,女皇的語氣越發哀怨,“只是這樣倒還罷了,他還嫌棄我太瘦!”

遠坂愛看看女皇只是略略聳起的高度,再看看自己的,暗暗松了口氣,嘴上卻安慰道:“這就是他的問題了,男人都是如此貪婪,既要腰肢纖纖,又要身姿妖嬈,世間哪有如此完美的事情?真有那便是孽魔變的!”

說到這遞給女皇一杯吸管飲料,“別生氣了,喝茶,舒心解困。”

女皇接過,見上官晴捧著茶看著棋盤發呆,隨口問:“我不記得小愛還有能讓你久久落不下子的棋力啊,你莫非是退步了?”

“奴婢下棋時分了心,一時不慎走差了。”上官晴還沉在棋裡。

“退回到那一步我看看,”女皇來了興趣,之前她可被高德氣得不輕,當著劉承望的面都在笑話她太瘦。

“好的陛下,等等,”上官晴專注得顧不上側身,直接把茶杯塞在身上,兩手整理棋子。

“……“

“……”

看著茶杯深深陷入女秉筆的胸懷,女皇和遠坂愛同時沉默。

第二天,乾明殿後殿,羽林衛錦衣衛儀仗擺開,朝堂重臣與各部官員魚貫而入,山呼萬歲,叩拜見禮。

女皇坐在墊高了一層的書桌後,身著龍鳳袍服,頭戴飛鳳冠,頗為隨便的擺手:“諸卿平身,有事奏來,不要廢話。”

這語氣這姿態聽得殿中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大員們相當舒心,這是朝政已穩,女皇運籌帷幄的景象。他們終於可以稍稍從朝堂之爭的旋渦中跳出來,開始專注於自己主導的一條條朝政之脈上了。

“臣有奏……”

五軍都督府大都督朱應能首先談到軍事問題,“松州叛亂已近兩月,自陸軍八衛空軍四衛中調集的八十萬兵馬還未集結完畢,松州經略上報稱靠兵備道集兵三十萬即可穩勝,臣雖嚴令其不得冒進,但還是擔心該經略貪功早戰,懇請陛下發旨申飭。”

“大都督此言差矣,”大學士張懷遠反對,“楊經略深諳當地民情,他既認定不必待朝廷大軍集結完畢就有勝算,那便按他的章程辦。若是勝了,朝廷至少能省數十億軍費。若是受挫,再待大軍進剿也不遲。”

“若是敗了呢?”朱大都督反駁,“叛軍不僅會奪得朝廷軍械,聲勢還會大漲,那時恐怕就不是八十萬兵馬和數十億軍費能必定解決的。”

“區區民亂而已,”張懷遠曬然:“再亂也亂不到哪裡去。”

兩人就是朝堂上關於松州之亂的兩派核心,他們爭起來,其他人就沒話說了。女皇似乎也有些舉棋不定,並沒有當場做出決斷。

接著是另一個大學士鄭崇上奏,鄭大學士主管戶部,開口就是財政問題,這一說才明白女皇為何舉棋不定。戶部今年的海關釐稅波動非常劇烈,以下港為主的海商勢力姿態大變,若干商行借破產或者主事人失蹤等手段拖延甚至逃避稅金,若是再沒有強力手段扭轉局面,預計明年春解的商稅會降三分之二。

在參與朝會的官員裡有一個高個子,就立在最靠近殿門的地方。穿著藍底孔雀補子的官服,雖然哈著腰盡力壓低身高,幞頭的長翅仍然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鶴立雞群。

這個穿著正三品文官袍服,年輕得過分的官員正是高德。

與他預想的有很大差別,朝會開了小半個時辰,一直嚴肅無比,壓根沒有他想象中的眾人圍著他上下打量,紛紛議論的情況。相反壓根沒人搭理他,他完全就是個小透明。

聽王大學士說到海關商稅問題,高德終於有了熟悉的感覺。正如遠坂愛說過的那樣,魔人勢力之爭早就深入到了朝堂的政治之爭中。眼下這個問題,不正是由他而起的麼?

幹掉了暗手血塔,血塔會分裂,與海塔會狼狽為奸企圖滲入中京四城掌控暗手血塔原有產業,卻被他……當然主導者還是女皇,直接以朝廷的力量擊退,現在這是海塔會在反擊了。

女皇自然清楚海塔會的動向,與海塔會的抗稅之舉相比,東北松州之亂的確只算小事。

“此事陛下已有佈置,”大學士呂適行站了出來,“增設兵部侍中,提督墜星海緝私諸事,便是應對之策。名義上是稽查朝廷禁品,其實是稽查走私逃稅的海船。”

“此事臣也略有聽聞?”鄭崇是個眯眯眼胖子,一看就特別奸猾那種,說話得語氣聽起來也很不舒服,似乎總是在陰陽怪氣,“陛下似乎選了近臣來提督此事,恐怕難以統領各方,讓上下人情事務都能順達啊。”

這個鄭胖子,說什麼近臣,發音含混得像是在說“倖臣”,這般侮辱肯定得記在小本本上!

高德正暗暗嘀咕,女皇忽然揚聲道:“高德在麼?”

這時候若干道視線才終於落到殿門口的高個子青年身上,諸位高官大佬們的表情含著滿滿期待。至於期待看到什麼,那就因人而異了。

“微臣高德,在!”

高德硬著頭皮出列,他沒考過科舉,不懂怎麼駢四儷六的說話,索性直來直去。

“鄭大學士說你難以統領各方辦好此事,朕看其他人也有這般疑問,”女皇居然給他打了發誘導彈,“你要如何回應?”

你這是當老闆的態度嗎?

高德頓時叫苦,這是要他舌戰群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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