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大意了!”

毛豆豆捲起一團灰霧瞬間消失,只在高德耳邊留下懊惱的低呼。

剛下來的時候毛豆豆就被嚇得不輕,之後聽裘正仁跟紫綃說到的種種驚悚內幕,更是震動得她都沒力氣插話。她和姐妹們雖然也算是江湖出身,還是頗為少見的灰豆芽,可從小到大所知所歷的邪惡無非是殺人越貨、買命賣身。這種把魔人當做韭菜般長一茬割一茬的養殖售賣,還把活人跟機器綁在一塊的事情,對她而言完全超綱了。

她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紫綃,按理說該全程保持戒備裘正仁,可剛才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好奇心吸走,轉到了那部鋼鐵怪物身上。

懊惱之餘也在埋怨紫綃,就這麼直愣愣的被裘正仁牽著鼻子走,枉她高估了。紫綃顯露孽魔虛影時,她還真以為紫綃其實是高老大暗藏的王牌。

“收拾了這玩意再破壞機關就能出去,”毛豆豆倒也沒多慌亂,“以後紫綃就別想再決定去哪幹什麼了。”

潛在褪色灰霧中,毛豆豆繞過鋼鐵怪物,準備躍到怪物背上。她的刺劍是灰器,不管這玩意裡面有沒有人,從脖子後面刺進去用奇魔之力一衝,別管這玩意有多高多粗幾噸重,都得倒地上。

毛豆豆是這麼想的……

此時紫綃(高德)還呆呆立著像是沒反應過來,毛豆豆已經躍到空中,只待腳尖在怪物腰間一點就能上去。

嗚嗚軸承聲響,鋼鐵雙頭食人魔竟然以身體最粗的腰身為軸,上半身順滑的轉了整整一圈。啪的一下,伸直的手臂像拍蒼蠅似的,把毛豆豆的嬌小身軀拍出空氣倒飛出去。還好飛得快,否則就被流星錘砸中了。

毛豆豆撞在石壁上,嗷的痛呼出聲,又趕緊潛入空氣中,卻是在朝著遠離怪物的方向退去。

“忘了向上差介紹,失禮失禮。”

這裡有喇叭,裘正仁那略帶得意的聲音迴盪在偌大空間裡。“這是開山鐵人,最受發掘者歡迎的挖掘機械。既能坐在裡面操縱,又能讓它自主做些簡單的事情。論打架它當然不能跟刑天比,但它專門用在充滿混沌之力的地方,對各種散發出惡魔之力的存在都很敏感。哪怕是會隱身的奇魔之人,都逃不過它的感應。”

“不錯的設計,”高德依舊立著,語氣淡然:“果然得有這樣的東西,才配得上這個世界。”

紫光自紫綃體內流溢而出,身邊的空氣被牽扯得破碎凌亂,兜帽也被吹得飛揚而起,露出少女的秀麗面容。瑩紫眼瞳熾亮,有如惡魔之瞳。

開山鐵人掄飛了毛豆豆後就不再理會了,在它那渾渾噩噩的認知中,眼前這個散發著孽魔之力的存在更有威脅。

它單手握著鐵鏈幾乎有紫綃小腿粗的流星錘,邁著轟隆隆的步子走過來。

裹住紫綃的翩躚紫光驟然繃直,如根根箭矢激射而出,穿透開山鐵人的軀殼。左肩上那顆斜斜立著,包裹在鋼鐵中的“器靈”則是重點照顧物件,大半紫光之箭都沒入其中。

開山鐵人踉蹌了一下,卻並未陷入僵直狀態? 腳步反而邁得更急了。

“上差果然非同一般? ”裘正仁還在房間外點評? “應該是新的孽魔魔子吧,就算我把所有護衛都召集起來,也擋不住上差。不過開山鐵人並不是人啊,裡面的活器倒是人。可惜連魂魄都融進了鐵人? 對付魔人的招數可對付不了它喲。”

高德(紫綃)還直直立著? 鐵人手裡的流星錘已經高高舉起? 錘頭轉圈發出呼呼風聲。待錘頭落在瘦小身軀的腦袋上? 尖刺自頭而入自腳而出? 再隨著錘子落地頭腳相接,整具身軀化作破碎骨肉的景象似乎眨眼可見。

紫綃快到極限了……

紫綃的意識有些痙攣,正不受控制的衝撞著高德意識? 想要奪回身體的控制權,高德不得不做出決斷。壓制住紫綃很容易? 卻會給紫綃的魂魄造成難以修補的損傷,他必須一擊得手。

再度推送出一股炫紫光流? 穿透鋼鐵侵入鐵人左肩那部“活器”,也就是充當溼件的魔人腦袋。和剛才一樣,只是讓鐵人腳步頓了頓,舞著流星錘的手都沒抖。充當活器的魔人已經成了開衫鐵人的碳基控制晶片,跟灰器裡的器靈沒什麼差別,直接衝擊凡人魂魄的孽魔之力反而無能為力。

高德自然不是重複做無用功,這股光流不過是電線的線皮,裹著由他自身意識製成的線芯。

“對了上差是跟著獸戲班過來的吧?”

裘正仁還在嘮叨:“不知道上差是扮作什麼角色,若是明天表演少了上差的節目,豈不是大失光彩……咦?”

話沒說完就堵在喉嚨裡,裘正仁顯然正透過監視器觀察裡面的情況,異狀出現讓他訝異低呼。

開山鐵人終於僵住了,像失控般的前仰後合了幾下。

裘正仁低聲吆喝,似乎是叫手下招匠師過來,鐵人高高舉起還在揮舞的流星錘砸了下來。轟隆震響,地磚崩裂煙塵噴飛,小半截錘頭都嵌進了地裡。

“紫綃——!”

毛豆豆驚呼著衝進煙塵裡,外面裘正仁呵呵冷笑,順帶出了口濁氣。

“沒事了,”他又叫住手下:“還以為看錯了。”

“是小、小人看錯了嗎?”旁邊盯著監視器的手下結結巴巴的道:“怎麼沒、沒事?”

“我說沒事你咋呼什麼?”裘正仁怒道:“還不滾……啊……”

轉頭瞅到螢幕上的景象,他嘴巴大張再說不出話。

“別嚷嚷,”纖纖素手拍了拍毛豆豆的小臉,紫綃(高德)兩眼散焦,還是呆呆立著。

流星錘的錘頭落在離她不遠的地上,開山鐵人也靜靜立著,像是沒了電或者失去控制。

“隔著一層控制很難掌握細節,”紫綃(高德)無意識的嘀咕,“就像帶套作業,我得先熟悉下。”

毛豆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好擋在紫綃身前,把自己剛才丟下的職責重新撿起來。

“挺簡單的……”

有控制金瓜錘乃至嚶嚶戰甲的經驗,高德很快就弄清楚了狀況,不過與那個活器的意識連線讓他非常難受,像是泡在泥潭裡跳廣場舞。

剛才讓孽魔之力帶著他的感知穿透鋼鐵,摸到了團黏糊糊如爛泥般的東西,那便是活器的魂魄。與純粹的器靈相比,活器的雜質太多回饋也太迷亂,意識投進去真如投進了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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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只有這點細節沒料到,大面上與高德所料的完全一致。

開山鐵人並沒有人控制,只是由“活器”按事先的設定在自律行動,完全可以當做小瓜小嚶那樣的灰器看待。高德擁有凡人之力,整個震旦裡,別人能控制的灰器他就能控制,他能控制的灰器,別人未必控制得了。

結果真是如此,這部開山鐵人被他控制住了。

“你、你做了什麼?”

裘正仁氣急敗壞的叫嚷在空間裡迴盪,尖銳得把喇叭位置都暴露出來了。

“動啊!動起來!”

他用奇怪的發音念著該是控制開山鐵人的暗語:“腐骨圖特阿莫斯拉呼——!”

“真是原始的控制方式啊,”高德淡淡笑著,自他意識裡傳去的凡人之力壓住因暗語而蠢蠢欲動的泡沫。活器的魂魄本軟如稀泥,對應著無數類似暗語。但在凡人之力的凍結下,這團稀泥已經凍結起來,雖不如正常的器靈那般堅韌,卻不再是隨語而變。

終究是隔著紫綃這一層在間接控制,高德能明顯感覺到有些不給力。如果隔著控制都能得心應手,他豈不是可以透過紫綃再控制另一個人,如此層層巢狀無限套娃。

時間有限,高德催動意念。

一連串鏗鏘聲響發出,開山鐵人動了。

“就是這樣!”裘正仁還以為暗語奏效,歡喜的叫道:“抬起腳!掄起錘子!做你該做的事情!”

轟隆震動,開山鐵人跨出一大步,竟然越過兩個瘦小身影,走向被鋼板擋住的門。

流星錘的錘頭被牽起,隨著錘柄高舉,在空中嗚嗚轉圈。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

裘正仁難以置信的叫著:“難道是……”

下一刻就沒了聲響,他該是這會才想起自己的嚷嚷會被裡面的人聽到。

沒了他的噪音,緊接著的轟隆巨響就成了純粹的悶雷,震得毛豆豆捂著耳朵大叫。她被震得滿眼金星,內臟似乎都挪了位。

鋼板被流星錘砸得凹進去一大塊,等錘頭拔出來,已經出現好幾個刺穿的破口。裘正仁還沒奢華到用幾公分厚的陶鋼當護板,如果連尋常鋼板都砸不破,這部開山鐵人也就沒什麼價值了。

轟隆又是一錘,待到第三錘砸下,雖然還沒破開足夠人鑽出去的破口,整塊鋼板卻轟然倒下。連線鋼板的裝置在鋼板被徹底破壞前,自己就已經完蛋了。

接下來的一錘製造出漫天的木屑與碎磚,還混雜著驚聲尖叫。開山鐵人丟開流星錘,擺了個馬步,轟隆隆加速,連門帶牆撞開一大截,直接衝進了對面的房間裡,製造出堪比龍捲風的巨大破壞。那一刻裘正仁的慘叫像是正被凌遲一樣,對面房間裡估計是異常珍貴的藏品。

高德帶著毛豆豆施施然跨過像被炮彈轟過的破口,瞅了眼轉瞬就成了廢墟的對面房間,以及失去控制倒在地上的開山鐵人,再看向縮在走廊處的人堆。若干護衛正堆疊著護住裘正仁,只看得到他的衣角,讓高德發出一聲鄙夷的嘁。

這傢伙自身是有些力量,但經營著這樣的魔人產業,又哪還會在意自身的修行。估計跟他老師一樣,也在憧憬成為不死不滅的塔裡人吧。

“殺光吧……”

毛豆豆握緊刺劍,正要潛入空氣,卻被紫綃(高德)拉住。

“以後只要我是這個樣子……”

高德看住毛豆豆,眼中紫光閃爍,“就得聽我的,不能自作主張。你若是不信,等這裡事了再問你的高老大。”

毛豆豆偏開那似乎會吸人魂魄的視線,收起刺劍悶悶的道:“我肯定會問的。”

高德點點頭,徑直走過去,護衛們紛紛持刀舉槍,身體卻難以抑制住顫抖。他們就算沒跟老闆一起看清整個經過,剛才開山鐵人的表現也足以嚇破他們膽子。舉起刀槍不過是下意識自保,壓根沒膽子對這個瘦瘦小小的少女動手。

“裘主事……”

高德溫言細語,彷彿剛才沒發生什麼,背後一片狼藉也不存在。“你這個人呢,倒是有些事業心,就這麼沒了怪可惜的。我開始說到的事情,現在你應該會好好考慮了吧?”

“這不自然,”裘正仁還在嘀咕,“開山鐵人是洋人師傅造的,配套的活器也是洋人師傅調教的,絕不可能出錯。”

難怪這玩意的造型和思路都不怎麼震旦,竟然是舶來品。

這就是高德不馬上幹掉此人的原因,出了中京才知道震旦大明還有這樣的魔人養殖產業,高德需要從這個傢伙身上挖出一切與此有關的資訊。

“是人就會出錯……”

高德沒深究洋人這個話題,如果艦靈郭瑞德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刑天就已是舶來品了,甚至聖山還是洋人過來之後才建的。

他一聲輕語就讓裘正仁迴歸現實:“現在你已出了一次錯,我不會給你第二次犯錯的機會。”

“上差饒命!”

裘正仁姿態非常靈活,頓時就跪地上了。幾個護衛還沒反應過來,又跳起來連踢帶踹,帶著手下們跪得五體投地。

現在終於能好好說話了,高德滿意的點點頭。

留下裘正仁還有另一個原因,這處礦場既然是暗手血塔的產業,他自然不會置之不理。裘正仁沒有腳底抹油一跑了之,既有捨不得這裡的原因,應該還揣著接受現實,重歸“組織”的心思。

不過只是如此不能確保這個傢伙不再整么蛾子,這裡由歷代主事經營了數百年,可以動用的手段絕不只那部開山鐵人。

“你的混沌之鱗還在吧?”

感覺快到時間了,高德催促,“拿出來,由我帶你重歸組織。”

“是是,我還帶著。”裘正仁從袖子裡取出一塊小小得金屬圓盤,在超脫視野裡盤裡浮動著霧氣般的白焰。

“雖然根本進不去了,但還存著絲僥倖。”裘正仁腆著臉笑道:“所以沒敢丟掉。”

標準的小資分子,有家有產,各處投機,不願把事情做絕。

“聽上差的意思,組織還留在原處?”裘正仁又小意的問:“可裡面就如烈焰地獄似的,要怎麼進?”

“心誠者自然能進,”高德用紫綃的秀麗小臉,露出高深莫測,乃至令人驚悚的微笑。

他伸展意識,碰了碰原處沒有訊號就倒在地上的開山鐵人。轟隆聲響中,鐵人站了起來。

“你心誠嗎?”高德再問。

“當、當然是誠的!”裘正仁吞了口唾沫,勉強擺出凜然模樣,額頭卻已滲出一層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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