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扶桑的鬼哭果,不要小看這種跟樹莓差不多的小果子,它的名字源自扶桑的古老傳說,只要你遠遠的看見這種果子,就能聽到怨鬼哭泣的聲音。”

“僅僅聞這種果子的味道,就會讓人產生輕微幻覺,運用特殊工藝發酵後提取的果汁有異常恐怖的致幻效果。只需要很小一滴,就能讓一頭成年棕熊把石頭當成食物啃。”

“鬼哭果是大明禁止種植的特等危險作物,東海都護府一直在嚴厲查禁。但古人雲人為財死,總有膽大包天之人在扶桑深山裡種植,發酵榨汁後偷運進大明賺取暴利。”

“三天前東城北六街的混亂就是這小小的果子引發的,中京府捕快在一間扶桑酒屋裡發現了明令禁止建造的地下酒窖。酒屋老闆為了逃避刑責破壞酒窖,導致三百多箱一萬多瓶鬼哭果原汁洩露。捕快產生了集體幻覺,以為是早已滅絕的鼠人從地下湧出,緊急通報兵部。兵馬司與禁軍連夜出動,使用重火力封堵地下缺口,到黎明時分才發現純屬誤會。”

“這是場由惡德商人引發的可怕災難,混亂中有四棟房屋被毀,包括捕快和軍士在內十五人重傷,二十七名無辜民眾死難。酒屋所在街道的大批民眾也吸入了霧化後的鬼哭果原汁,產生了各種幻覺,以至於出現惡魔入侵之類的傳聞。原野電視臺再次向廣大民眾澄清,鬼神之說是荒誕無稽的,各種異象背後都是自然之道的呈現。”

西城南五街之中,那間遠海小酒館生意興旺,顧客主要是鄰近商鋪的老闆夥計,藉著這處喝酒聊天,聊的正是電視裡播放的訊息。

“鬼哭酒?”守著吧檯的梁大甲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聽新招來的酒娘這麼問,沒好氣的罵道:“你腦子裡的東西都長到胸口上了嗎?問這個不是便衣巡捕就是巡城錦衣衛!別說那玩意沒有,就算有,昨晚看了電視還不馬上丟了是等著錦衣衛上門抄家?”

“小梁你還真信啊,”靠得近的酒客嘿嘿笑道:“那玩意誰沒喝過?是能致幻,可哪能讓一整條街的人都看迷了眼?這原野電視臺啊,就是看個樂子,誰都知道是專門幫朝廷糊牆的。”

“就你們喝的那玩意?”梁大甲不屑的道:“一百斤裡能有一滴原汁就是良心貨了,中京裡絕大部分鬼哭酒摻的都是血苕葉汁,朝廷哪能放任那玩意隨意買賣,也就是哄哄你們而已。”

“小梁果然是行家,”原先的酒客沒聲了,另一個酒客卻又有話,“不過問題又來了,一萬多瓶鬼哭果原汁?整個中京一年也就是這個量吧,小小一間扶桑酒屋就能存這麼多,誰信呢?原野電視臺這次圓得不夠周全啊。”

“那間扶桑酒屋興許就是出貨的大堂口……”

“我表侄的兄弟那晚就在附近啊,離那條街遠遠的,還是看到了像惡魔的血糊糊怪物,被幾個很像刑天的巨人圍著打。”

“我三叔的小舅子的朋友在無終宮當差,他說那晚無終宮也熱鬧得很,羽林衛大批出動。”

“你們這都什麼三姑六婆的關係啊,我姨夫就在東城兵馬司當差,校尉!他說了昨晚先是去了四輛戰車,後來連炮車都拉過去了,這能是幻覺?”

酒客們聊得唾沫橫飛,總之對原野電視臺的“闢謠”不屑一顧,梁大甲咳嗽著說:“你們就少起鬨吧,就算有惡魔什麼的,這不是戰車炮車就擺平了?就算擺不平,既然有惡魔,那刑天也該像傳聞那樣是專門對付惡魔的,你們操什麼心。原野電視臺也不是哄你們這些聰明人,就是哄尋常老百姓的。”

他換上沉冷的調門:“你們隨處嚷嚷,就不怕教錦衣衛請去治治舌病?”

這座小酒館就是組織的堂口,雖然老大王無敵就來過一次,實際的掌櫃王九卻經常來。不僅給了他金龍維持酒館運作,還許諾等這裡穩定下來,就會吸收他進組織。當然不是暗手血塔,而是鎮魔司之下的編外秘密組織。

這就是說他很快就要給朝廷當差了,可終究還是秘密組織,梁大甲不想因為酒客亂說話被官府注意到。既是秘密組織,面上就不能出什麼紕漏,這也是王九的交代。

酒館不大,他這話出口,酒客們頓時安靜下來。大多數人專心看電視,少數人即便還在聊天,聲音也刻意壓低了。

門鈴叮噹作響,幾個人魚貫而入,揀著角落坐下,把洋人女僕裝穿得鼓鼓囊囊的酒娘正要去招待,梁大甲卻止住了她:“我去。”

“尋常的果汁就行,”臉頰焦黃身形削痩的漢子啞著嗓子說,“忙自己的,沒事別湊過來。”

這漢子正是梁大甲的上司,酒館的真正掌櫃王九。

梁大甲應著喏剛轉身,青衣女子卻低低笑道:“有鬼哭酒嗎?”

“別理她,”王九擺手趕人,又數落霸刀李……其實是李蓉娘:“別隨意開玩笑,他會當真的。”

“我錯了,”李蓉娘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看得出她很開心,跟之前那個只看眼眉就覺苦楚異常的少女比幾乎是另一個人了。

“那邊也是老大的安排吧?”夏侯老頭瞅著電視,腰桿都直了不少,“原野電視臺這圓得太糙啊,算了能糊弄住一般人就行。”

“等老大來了問他唄,”王九……呂九眉這幾天心慌意亂的,今天終於安定下來。她才知道東城那邊的熱鬧有馴象所參與,不過王崑崙說主導者是御馬監,王無敵自然是調動了御馬監的力量圍剿金錢龜。結合之前王無敵回應北山的那話,他還真可能是宮裡的哪位公公。

是邵皓的親信還是邵皓本人?

不能確定,唯一確定的是,王無敵跟北山現世有仇,所以才藉著這個機會幹掉北山。

呂九眉有些遺憾,那般高大的身軀果然只是偽裝,而那體貼的心性倒還真像是公公,可惜了啊。

這幾天她慌亂的是在百花祠顯露了吸血鬼真身,怕被羽林衛查到。現在確定王無敵是宮裡的人,還有能調動御馬監的能量,掩護她的身份應該只是小事。

“塔裡那位大人真的沒發現嗎?”火眼楊,也就是楊么妹倒不像其他人那麼樂觀,她還沒想明白王無敵為何要他們殺北山,“咱們這事要是被塔裡追究那可咋辦?”

“那個新娘打扮的應該就是塔裡人吧,”鷹爪龐按著她的手安慰道:“當時她可狼狽得很,哪顧得上我們。”

“就算發現了也沒啥,”夏侯老頭嘿嘿低笑,“我們是老大的下屬又不是北山的下屬,大人要找麻煩也是先找老大,而且看當時北山拉來的那些魔人……”

“全是廢物,”李蓉娘不屑的道:“連我一劍都擋不住的廢物,我看上面也是眾叛親離了,就剩咱們老大這根頂樑柱。”

“的確,”呂九眉認同,暗手血塔是真藥丸了,不然那個新娘打扮的塔裡人也不會自己跳出來促成這次行動。王無敵調動力量解決了金錢龜,對暗手血塔來說至少達成了一項目標,讓自己這些人幹掉北山不過是自己動手取了些報酬而已。對王無敵而言,不需要上面還有個北山隔在他跟塔裡人之間。

哎,現在看待事情的想法都完全是魔人的形狀……不,路子了。

呂九眉有些黯然神傷,自己終究完全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最終會通往何處,她不僅完全迷茫,還異常絕望。唯一的一絲光亮,就是王無敵這個老大了。

沒錯這條路是被他脅迫著走上的,可不管是最初救自己的仁義,還是默許自己收下梁大甲的寬容,樁樁行為都不像是她所想的那種魔人。反而更像是身上亮著什麼光彩,讓人不由自主的去跟隨的那種……好人?

就是可惜了,竟然是個公公。

拍拍自己臉頰,呂九眉暗暗苦笑,真是想多了啊,自己哪還有資格奢望那些東西。

“老大……”

其他人忽然低呼著要站起來,她驟然醒悟正要起身,卻被一隻手按在肩膀上穩穩壓住。

“別起來,”渾厚而低沉的嗓音說:“巴不得其他人知道我是幕後黑手麼?”

魁梧高大幾乎像刑天的大漢坐下,掃視眾人,滿意的點頭:“很好,看來的確都沒受傷,我就放心了。”

“老大就是這樣的老大啊,”李蓉娘感慨的道:“所以我們才義無反顧的跟著老大啊。”

龐楊夫婦點頭附和,夏侯老頭眯眼笑著,呂九眉雖然覺得這話有奉承的意味,卻還是含著幾分真摯。當初王無敵在灰境裡暗示她找機會幹掉北山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猶豫。而在百花祠下面,她對這幾個人挑明目標是北山時,這些人也沒多少猶豫。

說不上義無反顧,只是相信王無敵不會害他們。

“別扯淡了,”王無敵淡然跳過這個對魔人而言有些尬的話頭,“今天讓大家在這裡聚聚,除了看看你們的情況,主要還是強調一件事。這事很重要,不方便在灰境裡說。”

包括呂九眉在內,所有人都神色凝重起來,專注的聽他說話。

“從現在開始,除非由我召喚,你們不要進入暗手灰境。”王無敵說:“如果一直接不到我的召喚,你們就以這裡為聯絡點活動,聽從王九的安排。”

眾人面面相覷,這像是在交代遺言啊。

“我明白了,”夏侯老頭捏著鬍鬚,輕輕笑道:“不過我相信王老大會沒事的,咱們很快又能在塔下相見。到那個時候,王老大就是真正的老大了。”

呂九眉恍然,王無敵這是要跟暗手攤牌,要拿到北山的位置,成為統管現世事務的暗腕,至少是其中之一。不管暗手血塔的塔裡人知不知道北山是王無敵授意幹的,他們這一路終究是驟然崛起的外人。塔裡人到底是接納王無敵,還是把王無敵當做莫大隱患幹掉,根本無從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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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相信老大,”李蓉娘堅定的道:“老大答應的事情都還沒兌現,肯定不會有事的。”

什麼事?

呂九眉微微皺眉,怎麼這傢伙跟王無敵有了自己不知道的聯絡,名義上自己才是他的心腹親信啊。

面上她自然沒表現出來,只是低低嗯了聲,跟龐楊夫婦一同表達了信心。

“第二件事,”王無敵再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我們接下來可能會出一陣子海。少則幾個月,多則兩三年。你們先有個心理準備,想想怎麼處置現世的事情。”

這事他說得模糊,眾人沒有追問,呂九眉倒是皺起了眉頭,暗暗的用餘光瞥王無敵。

梁大甲送上了果汁,眾人閒聊了會,龐楊夫婦、夏侯老頭和李蓉娘先走,王無敵留下了呂九眉。

“高德……就是你那個被金錢龜劫去的上司,他還在休養對吧?”

高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到自己,他的確已經在家休養兩天,已經完全適應了魂魄暗燃的狀況,這才跑出來做各種佈局。

別的幕後黑手隨便抓個人神神秘秘說幾句話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他還得親自跑東跑西的玩角色扮演,真是苦命。

“是的,”呂九眉眉頭舒展,疑惑消散,王無敵既然是無終宮的公公,自然清楚高德的情況。

“你那個上司很能折騰啊,”高德誇起了自己:“咱們在無終宮忙乎,他卻把金錢龜的老巢奪了,那家夥真不簡單。”

“真的?”呂九眉揚起眉梢異常驚訝,她都不知道,只從王崑崙那知道高德是被遠坂愛拜託聖山高手救了出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內幕。

“當然是真的,”高德說:“關於高德,我的訊息源若是不可靠,天下就沒什麼是可靠的了。”

“你聽我說,高德可能會接手金錢龜老巢的挖掘事宜,”高德要的是讓王無敵王九這撥人合情合理的介入到這件事情裡,這事不好從馴象所調人,但又得有可靠部下看腸子。

他對呂九眉說:“你設法獲取他的信任,作為他的助手在現場主持此事,這樣我們就有機會介入了。”

呂九眉頓時呆住,高德又道:“不要擔心,我們不會與高德為敵,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幫他的忙。那玩意太大,就算朝廷全力支持他,一時半會他也休想把那玩意弄出來。”

“不不,”呂九眉趕緊說:“我沒懷疑你的……用心,我只是覺得,這麼重要的事情,他恐怕難以相信我這麼個外人。”

說到後面聲音變低:“我也不覺得用其他手段能獲取他的信任,他可是遠坂總管的人啊。”

高德用力的拍了拍她肩膀:“哪會讓你做那種事情,你盡力就行。高德這個人是厲害,但他根基太淺手下沒多少可用之人。我相信只是靠做事的能力,就足以獲得他的信任。”

“這種事情他應該不會只看重做事能力吧,”呂九眉還是很清醒,“首先會看可不可信。”

“除了你自己的根底,還有我們這一攤,你沒有什麼需要保密的。”即便套著偽殼,高德眼中的真誠還是穿透偽裝,送到了呂九眉眼裡。“放手去做。”

“好、好的……”呂九眉振作的道:“我會努力獲得他的信任。”

與呂九眉在酒館外分開,高德步行到街道東側的車站,消失在喧囂的人流中。再出站時,變成個頭瘦高的黑臉漢子。

衣著樸素像是莊稼漢的黑臉高個招了輛人力車,過了幾個街口,到了另一條街道。下車後進了街道深處一間小小藥鋪,迎上來個青衣少女,正是李蓉娘。

“大人真是有千變萬化之能啊,”李蓉娘端詳著連個頭跟形貌都變了的高德,讚歎道:“若不是看到大人的手勢,還真看不出來。”

她很慎重的深深一福,“感謝大人為我了卻後顧之憂。”

“舉手之勞,”高德擺手,他拐彎抹角的找朱大都督通氣,把李蓉娘兄長的叛逆罪名降了三等,便不至於禍及家人了。區區一個小兵的事情,朱大都督還是要賣這點人情。

“有你在這,這一攤事我也沒了後顧之憂。”高德說:“現在只是開始,得讓你暫時在這守著了。”

“若是能一直這樣守著倒是輕鬆,”李蓉娘笑道:“不過為了能繼續追隨大人,小女子自然不能滿足於此。”

“追隨我……”高德呵呵笑道:“其實也沒多大的好處,最多是份安穩的退休金罷了。”

李蓉娘恭謹的回道:“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

是啊,連我自己都求不來呢。

高德苦笑著擺手,要她繼續忙她的,別理會自己。這間用作掩飾的小藥鋪只是有了個樣子,還得好好收拾才看不出破綻。

繞過櫃檯,進到藥鋪裡間,裡面有隱秘的房間和衣帽櫃。收起偽殼,換回原本的衣帽鞋襪,自後門出去。再繞過一條小巷,就到了高家小院所在的巷子。

把李蓉娘安排在這就是這個原因,方便他轉換身份。

高苗何靈靈毛絨絨還在馴象所上班,守家的灰豆芽自然不敢追問他行蹤,高德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完成了一次外出行動。對了,還有白銀十郎這個保鏢兼司機同時幫遠坂愛監視他行蹤的傢伙,不過被他打發去接高苗她們下班了。

回到臥室,高德取出艦靈郭瑞德給他的那塊叫什麼混沌計數器的金屬圓盤。

這三天來姚婆婆一直守在隔壁,今天不在了,他才有機會溜出去。回來仍然沒見著,他終於有了研究這玩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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