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淵眼疾手快，直接扶住了一個踉蹌，就要栽倒在地上的秦錚。
後者原本紅潤的臉色終於再無半點血色，面如金紙。
他看向將自己扶住的徐思淵，隨後又看向了站在那邊始終沒有動作的江故，隨後看向另外兩人。
“最後一次，見過江長老，祝賀長老大人突破大宗師。”
江故神色不變：
“何必呢，直接叫我前來，根本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或者直接在離開之後報出陳大人名號，那個青萍劍宗的小子也肯定不敢為難你。”
秦錚搖了搖頭：
“已走之人，哪裡還敢用大人名號？若不是心中還有牽掛，死在那人手中也是一種歸宿，這個江湖，規則本身就是如此。”
說到這裡，秦錚原本如同金紙一般的臉色再度緩緩出現了變化，變得無比灰白。
他掉落的眼淚將徐思淵衣衫盡數打溼，他掙扎著，看向徐思淵，斷斷續續的道：
“好疼啊...徐大哥...我，我後悔了...我捨不得洛兒...我真的捨不得洛兒...洛兒沒了我...以後該怎麼辦？會不會被人欺負...徐大哥...原來，原來，原來我也怕死。
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我真的不想死...我想要跟著洛兒一起去海州，想要跟著他一起去看天雲山，一起去看很多東西，很多很多。
洛兒，哥哥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死的......”
徐思淵的嘴唇抿起，握住了秦錚那已經越來越冰涼的手掌：
“放心，你不會死的，一定不會死的！別說話了，我帶你回落霞郡，去幽州，你現在不知道吧，咱們陳大人現在厲害的很，能打死一位神武境，有他出手，你肯定不會死的，放心，別說話了，別說話了。”
一旁站在那邊的黑衣蒙面女子黛眉微縮，不由得用手遮掩住了臉龐，不忍心在繼續看下去。
黑衣青年大口的呼吸，胸口大力的起伏，吸入肺腑之內的空氣卻彷彿在一直往外洩露一般，怎麼呼吸都不夠似的。
原本沒有什麼神采的眼眸最後一分氣力湧現而出，也不知道這黑衣青年哪來的力量，僅剩的右手突然伸出，一下子握住了徐思淵的手掌：
“徐大哥...答應我...別告訴洛兒我的事...就說...就說...”
青年的目光有些渙散，但是言語卻半點不慢，攥著徐思淵的拳頭上已經滿是猙獰的青筋：
“就說...說什麼都行...不要讓她擔心我...還有...別讓洛兒再進江湖了...她太小了，心思不多，江湖上這麼多壞人...很容易被人欺負的......”
徐思淵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終，只能繼續抿了抿嘴，重重的點了點頭。
青年吊起的最後一口氣終於鬆開，渾身上下終於不再繼續顫抖，徹底無力的倒在了徐思淵的懷中，眸子的最後餘光無力的看向半空之中：
秋高氣爽，萬里無雲。
好的很，這樣的天色，在這已經是深秋入冬之際，格外的令人心情舒暢。
‘只是可惜了，這樣好的天色，以後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青年嘴角微微上揚：
‘洛兒，這個天地，你替我重新好好看看吧，帶著哥哥的那份......’
......
黑暗。
只不過對比起以前，還多了一種怪異的通透感。
當然，除了眼前這仍然是一片黑暗之外，還有些癢。
眼睛這裡，有些癢癢的。
小丫頭掙扎著起身，並沒有在意這一如既往的黑暗，以及這有些怪異難受的麻癢之感。
她先是輕聲呼喚道：
“哥哥？”
沒有人回應，周圍四周似乎都是靜悄悄的一片，很是安靜。
小丫頭莫名有些惶恐，再度輕聲開口道：
“哥哥？”
這次有了動靜，小丫頭心頭一喜，結果出現在身旁的聲音讓她身體一僵：
“你醒了啊！”
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而且是一個女子聲音。
小姑娘如同是受驚的小兔子，身體趕緊蜷縮在了床的一角不敢再有半點動作。
“別擔心，我是秦錚的朋友，他現在有些事兒要離開一段時間，託我在這裡照顧你而已。”
陌生的女子聲音傳來，不過內容總算是讓小姑娘松了一口氣，僵硬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下來。
“來，小妹妹，姐姐幫你解開繃帶，你眼睛應該恢復了。”
小丫頭想都沒想，果斷搖了搖頭：
“不行的，不行的，洛兒以前和哥哥保證過，如果眼睛恢復的話，第一眼看到的，一定要是哥哥才行，多謝這位姐姐，但是洛兒還是等著哥哥回來，親自替洛兒解開吧！”
一言而出，之前那個還在開口的女子聲音一下子沉默了。
小丫頭還以為這位不知道是何人的姐姐是不是生氣了，連忙再度開口道：
“洛兒不是不相信這位姐姐，只是這曾經是洛兒與哥哥之間約定好的，姐姐還請見諒哦！”
“洛兒難道就不想趕緊看看這天地到底是什麼樣的？只要掀開眼前這層繃帶，就可以了！”
“已經看不見這麼久，也不差這幾天了，洛兒還是等等吧，對了，哥哥去做什麼了，還要多少天才能回來啊？洛兒在這裡一直等著他。”
那黑衣蒙面女子嘴角扯了扯，看向雙眸被繃帶矇住的小丫頭，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什麼聲線，她連忙轉移話題道：
“洛兒許久沒吃東西，想是餓急了吧，來，這邊的飯菜都準備好了，先吃點吧。”
小丫頭順著女子遞過來的手掌，來到了桌凳旁邊。
女子趁著這個機會，幾乎如同逃跑一般的離開了房屋之內。
不過女子顯然沒有看到，在她剛剛離開的瞬間，原本臉上還帶有笑意的小丫頭，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臉上有些麻木，有些茫然。
“不行了，徐大哥，我......”
女子在出門的一瞬間，就看到了那邊的徐思淵，無奈的解釋道。
後者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我們也是沒辦法！”
徐思淵頓了頓，隨後越過女子，走進了屋中。
小丫頭連忙拿起那邊的筷子，隨後裝作若無其事的將頭轉向了來人那邊。
“洛兒，我也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哥最近的確有些事情，要和我們一起回落霞郡一趟。他與江長老已經先一步出發了，留下我們兩個照顧你。”
小丫頭點了點頭，這一次竟然沒有多問什麼，這讓已經準備好了無數說辭的徐思淵有些赧然。
他放下了一小袋子金銀，沒多說什麼，便已經離開了。
小丫頭也不傻，想來已經察覺到什麼了，他在這裡多說什麼只會更加招人厭煩。
等在門口的女子想要問些什麼，結果被徐思淵一個眼神制止，兩人直接走出了小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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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才剛剛走出，小屋之中的小姑娘同樣開啟了房門，眼上蒙著繃帶，坐在了開門處的臺階上。
小姑娘其實也有一些武學底子，聽覺同樣很是敏銳。
她就這樣坐在牆根處，雙臂抱膝，頭埋在懷裡，一言不發。
牆外。
“江長老已經走了，我們也還有事情，不可能一直耗在這裡。這小丫頭說到底也不是真的小孩子，什麼其實都明白。”
“我知道，我只是不忍心而已！”
“沒辦法，這就是命，我們閒暇的時候過來看看或者讓人幫忙照看著便是了，讓這小丫頭不至於出什麼岔子就行。”
“沒辦法，也只能如此了。”
蒙面女子突然抬起了頭，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一片陰沉，帶著三分寒意的凜風吹動著衣角，讓女子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入冬了。”
女子想要回身，最後提醒一下那小姑娘多穿些衣物，卻已經被徐思淵攔住，輕輕搖了搖頭：
“走吧！”
女子有些愕然，不過還是跟著腳步離開了。
徐思淵沉默不語，在他的神魂感應之間，那個小姑娘早早的就已經坐在了他們一牆之隔的地方，聽到了他們所有的言語。
其實，她早就已經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過久，稻河城內的天色有些深沉了，更加深沉的天色之上，一片片鵝毛大雪落了下來。
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將遮住了雙眼繃帶取下來，眼眸之中雖然有了光彩，但是仍然空洞的小丫頭伸出手掌，接住了這六角形的雪花。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的模樣，似乎也不如哥哥以前說的那般漂亮。
客棧內外，不論是客棧之中，還是更遠處的稻河城，都有一些孩童的嬉笑之聲在遠處響動。
“吃餃子咯，吃餃子咯！”
餃子？
小姑娘的心緒有些翻轉，隨後緩緩抬起頭，第一次用這雙眸子去看這片天空，黑壓壓的，當真是沒有什麼好看的。
就是這一下子似乎下大的雪花，緩緩將自己的視線遮蓋住了。
女孩起身，在雪地裡找了半天，這才重新找到了那個雪白的繃帶。
這樣的天空，還不如不看！
她重新將繃帶將雙眸圍住，等待著那個應該親自將這繃帶解開的那個人重新出現。
只不過小姑娘同樣知道，以後可能就是自己孤身一人了。
從來不記得什麼時節日子的小姑娘將這一天記得清清楚楚。
十一月二十一，
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