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陳兄?”

趙鴆的神色尷尬,回頭看了一眼,連忙鬆開手臂。

陳剎沒有多說什麼,甚至沒有看那趙鴆手臂鬆開之後,身體重新趴回到了床榻上的女人一眼。

只是與趙鴆出了房間。

“陳兄......”

被拉著走出了房間之中,站在院門的趙鴆有些忐忑和不安。

心中那種施暴的念頭瞬間像是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瞬間的冷卻了下來!

趙鴆生怕眼前這煞星冷不丁一刀子捅了自己。

“陳兄,我也是想到這女人曾經意圖對你行兇,心中實在是氣不過,所以想著替您先出一口惡氣。”

他不敢問對方是如何在自己還沒有回去告知的情況下,彷彿早有預料的跟來到了這裡的。

他只能想個法子,將剛剛的暴行處以一個合適的說法。

畢竟不管怎麼說,對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施虐,是很讓人鄙夷的一件事情。

陳剎只是點了點頭,神色看不出喜怒,對趙鴆道:

“你先在這等著我吧。”

他沒有多說半句廢話,只留下忐忑不安的趙鴆在這院中。

重新走進屋內,初次使用那暗影轉換效果的陳剎有些不自然,瞥了一眼已經七竅流血死去的那個婦人,陳剎沒有在意,越過屏風,重新來到了那一處藥味刺鼻的床榻之前。

陳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也說不出來此時的心情究竟如何。

最初打算來到這淮陽城的時候。

陳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當年若不是東方婉兒來救的話,差點失身在金玉樓的這位‘嵐粹’姑娘。

雖然陳自己摸摸良心約莫了一下,其實他也並未太過於牴觸。

在他原本的想法之中,這位雖然肯定不如以前那般的風流得意,但是畢竟也還是淮陽王宮內的一位妃子,而且自身又是凝氣境的實力,混的就算是再差,還能差到哪裡去?

後來,看到了實力大變的那個小太監,從對方的隻言片語之中,他能夠猜得到,恐怕自己有些想岔了。

但是再怎麼想,他也沒有想過,當年那個風騷入骨,嬌媚可人的女子,於幾年後再度見到的時候,竟然已是這般光景。

對於自己的仇人,陳剎向來都是心狠手辣,不論是男是女。

可是這次,他卻半晌都沒有動手。

原本在沙洲的時候,就已經想好的一些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他只能有些無趣的坐到了床榻旁邊,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這種感覺就彷彿是自己年幼的時候欺負自己的大孩子,等到自己長大了之後,想要重新找回那個大孩子,狠狠的揍上一頓,卻發現對方患了重病,已經病入膏肓的那種。

原本已經蓄勢待發的拳頭,別說打到棉花或者空氣上,甚至還沒有打出去呢,對手就已經倒下的那種感覺。

陳再度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拍了拍趴伏在床榻上的這個女子脊背。

也沒有刻意避開上面那傷痕累累的疤痕。

“喂,死沒死呢?”

那女人一愣,儘管陳看不到此時他的神情,但是也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猛地一僵。

女人原本埋入了床榻上的臉揚起,只是剛一抬頭,就看到了坐在床前,正看著她的陳。

女人又是一愣,隨後那被打的紅腫的臉頰上終於有了一絲神情上的變化。

她有些呆滯的看著眼前的這幅面孔,似乎沒反應過神來。

“原來我已經死了?!”

女人有些無力的喃喃自語道,隨後又似乎失去了全部力量支撐,彷彿支援她抬起頭的最後這點力氣消失不見。

陳有些無語。

“你要是想死的話,這種折磨,早就死了,哪裡還用的著等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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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身體一僵,隨後竟然開始了劇烈的顫抖。

剛才那般的凌虐都沒有讓其神色出現半點波動,可是這次,她的身體顫抖的卻非常厲害。

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這麼在一旁看著,他的時間非常充裕。

過了好一陣子,這種劇烈的顫抖似乎慢慢的停了下來。

氣氛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

“你殺了我吧!”

女人的聲音有一種獨特的沙啞美感。

語調平靜,絲毫的波瀾起伏都沒有。

陳原本的目的自然就是這個,可是來到這裡之後,卻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看向仍然趴伏在床榻上的冰蘭語,嘖嘖了一聲:

“我這次來原本是這麼想的,現在看你這副模樣,卻有點提不起興致了。”

“那你快走吧,等他回來,你就走不了了!”

平靜的聲音,陳聽出了一些顫抖,以及似乎是因為將頭埋在床榻上而導致的一些些沉悶。

陳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過還是解釋道:

“他?你是說沈平嗎?那小子死了,昨天晚上,被我親手在淮陽城外殺了。說起來,你現在這模樣,都是託了你這位好弟弟的福氣吧......”

女子被薄紗蓋住的身軀再度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沒有再說出半句話。

陳有些無趣,手掌伸進了女人的薄紗之中,從脊背開始,開始輕輕的向上觸控。

從他的手掌剛一觸碰到女人的身體,後者原本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的那種顫抖又一次開始了。

比起之前那般還要劇烈得多。

陳卻不在意,手掌拂過那光滑之中帶有淤青色的皮膚,也拂過了那一道道紫紅色如同蜈蚣一般的猙獰傷疤。

最終劃過了肩膀上,朝著埋入了床榻之中的面部摸了過去。

他輕輕用力,扣住了女人的下巴,想要將對方的面容從床榻之間抬起來。

可是卻遭受到了難以想象的抵抗力。

女人對於此事,似乎極為抗拒。

陳卻不依不饒,也沒用真氣,只是稍稍一用力。功力修為已經被廢掉,除了體質比起尋常人要好很多,但是已經再也不是凝氣武者身份的女人自然沒有那個力氣與陳抗衡。

那張面孔到底被他抬了出來。

兩頰紅腫,幾道傷疤猙獰可怖,梨花帶雨的面容上,充斥的不是屈辱與不甘,而是一種陳從未見過的如同小獸一般的驚慌失措。

同樣傷痕密佈的兩隻手臂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擋在了臉前,那種平靜的語氣再也繃不住了,急促的開口:

“別看,別看......”

陳沒在說話,難不成這女人以為自己和她一樣那般是個資深的‘外貌協會’成員?

再說了,剛才那趙鴆一巴掌一巴掌扇的時候,也沒有見其這般遮掩。

當然,陳不是不知道原因,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也不願意仔細去想。

原本扣在女人下巴上的手指輕輕拿開,冰蘭語以一個極快的速度重新將面孔掩埋在了床榻上,嗚咽與抽泣之聲讓陳一陣陣說不出來的煩躁。

不過這種煩躁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隨著這女人似乎強自壓下去的聲音之後,慢慢歸於了之前那般的平靜。

良久,這次是她打破了沉寂:

“殺了我吧。”

似乎是害怕陳不答應,她又在後面補了一句:

“求你了......”

陳眉頭微蹙,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好......”

冰蘭語原本繃緊的身軀一下子軟了下來,即便陳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卻能詭異的感覺到對方的精神狀態,是一種難以理解的解脫與滿足。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還心中念念,這世間怎麼可能會有主動求死之人,未成想,這麼快就遇到了一位。

陳卻沒有直接動手,而是想了想,伸手一掏,從懷裡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淡藍色的絲帕,

邊角處有一個極為醒目的蘭花。

不過這絲帕似乎是因為時間的緣故,一些地方已經有些開線了。

他將這手帕放在了冰蘭語的臉頰一旁:

“這東西是我還在黑沙城的時候從你派出那個截殺我的太監那裡得來的,我估計應該是你的東西,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說起來,這絲帕還是陳這次來淮陽城特意帶來的,原本另有用途,未成想,竟然是現在這般景象。

冰蘭語瞥了一眼,快速的拿來,攥在了手心裡。

“臨死之前還能再見你一面,真好......”

她的臉頰微微揚起,頭一次露出了笑容......

就是笑的有些苦,

陳伸出手,手指觸碰到了女人的那張傷痕密佈的臉頰上。

這是一個其實說起來很單純的女人,單純的有些傻。

他的手掌撫摸的極為輕柔,將整張臉頰撫摸了一個遍,最終那一隻手掌整個蒙在了女人的兩眼之前,輕輕從額頭撫下。

冰蘭語原本睜開的眸子被這手掌一撫,不由自主的閉上了雙眼。

她的兩邊嘴角微微上揚,再度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次洋溢的,是滿足,同時也有一些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俏皮。

如同是那年幼的孩童,

被身後之人蒙上了雙眼,

大聲的問道:

‘猜猜我是誰?’

她卻沒有那個回答的心力了。

感受著面前這只手掌掌心的餘溫,女人原本那微微上揚的頭顱,最終再度無力的倒在了床榻上,

無聲無息......

原本被緊攥在手心中的那一張手帕,藍色線條均勻卻有褶皺,兩支蘭花素雅,卻也隨著時間流逝,不符當年的光采,隨著那無力的手掌落下,最終,掉落在了地上。

同樣了無生息。

唯有陳一人,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坐在床頭,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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