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卻沒有在這片黑暗的大地上投射太多的光芒,反而顯得這如同圓盤的月色與黑暗籠罩的淮陽城有一種格格不入之感。

淮陽城內正中碩大的堪比整個爍金城般大小的建築群中,一個燈火通明的殿宇之內。

青銅製成的長桌幾乎將這不算大大的殿宇之內整個鋪滿。

長桌上什麼都沒有,只有點燃著的幾盞燈火,將正對而坐的幾人面部對映出一片光芒。

總共只有四個人而已。

而且這大殿之中瀰漫著一股的血腥味。

一人的胸前,還有一個不斷往外滲著通紅鮮血的傷口。

“咳咳咳”

隨著這人的每一次咳嗽,整個大殿之內的燈光都會變得一下子暗淡了幾分。

“我說,你這身子骨怎麼這麼不經打了,當年和我們動手的時候,還挺抗揍的啊,現在這對付起外人來,一下子就變成了這幅鳥樣了?”

與那不斷咳嗽之人相對而坐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男子,一身蒼青色的書生袍,頭帶綸巾。

“呵,收拾你這個後輩小子,還是沒有半點問題的!”

那不斷咳嗽之人臉色蒼白,言語卻沒有半分示弱。

“算了,看你這樣,實在是沒什麼意思,咱們鬥來鬥去,現在不是徹底便宜了外人?

那三蓮教雖然說也絕對不好受,可是魏國和宋國那邊,已經來了不少人了,就等咱們露出疲軟,直接一口吞了呢。

我之前得到了訊息,聽聞青洲滄溟宗的秦浩然也來了,這廝比起你這個老家夥全盛之時,恐怕也不遑多讓吧!”

“常墨,你到底什麼意思?還是說,你真的想要把這整個乾國斷送在我們手中?”

始終沒有開口的與那受傷男子坐在一起的一個老者聲音嘶啞至極的開口道。

“斷送?”

那名為常墨的男子似乎極為生氣,猛地一拍那青銅桌面,一下子站起,雙目圓瞪,氣勢凜然:

“當初我們最開始的時候是怎麼說的?還不是你們看到三蓮教來了,以為有了機會,可以一舉吞併整個平洲!斷然毀約,可是事實怎麼樣?”

“哼,若不是你們將那李飛雲找來,又何至於此?還不是君仙那女人霸道至極。”

“笑話,破霄城主沒有直接取了那三蓮教妖人的命就已經很不錯了!現在好了,請神容易送神難,把方陸那老家夥搭上了,這次你們滿意了?”

“好了!”

那老人繼續開口道,不過這話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臉色漲的通紅,似乎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不管之前我們如何,現在外敵在即,說到底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要扛住魏宋兩國的覬覦,至於滄溟宗,他們也只不過是打那紅蓮刀的主意罷了,區區一柄聖兵,也不是我們的,給了也就給了!說不定還能拉攏到我們這邊!”

“區區?”名為常墨的書生男人似乎看這一傷一老兩人極為不滿,一點都不放棄任何一次嘲諷對方兩人的機會。

倒是常墨身旁的那個婦人,雙眼微微有些紅腫,卻始終未曾多說過半句。

“那你常墨說,現在應該怎麼辦,反正你常家也只剩你這麼一個傢伙了,方家也就剩下我們這兩個老骨頭了,難不成你讓你常家庶出的那幫人繼承皇位?還是說你常墨年富力強,自己來?”

那胸前有傷的男人冷笑了一聲,極為不屑的瞥了那臉色同樣變得難看至極的男人。

“方家一個繼承人都沒有了嗎?”

老人搖了搖頭,臉色同樣變得極為難看:

“紅鸞那妖婦......算了,不提也罷。”

“哼......”提及這個女人,常墨原本還想要繼續嘲諷幾句,但是想了想,最終也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在多說什麼。

一時間,場上的氣氛變得極為沉默,幾人知道,他們雖然可以說是這乾國的頂樑柱,可是既然是一個國家,那就必須得有一個在牌面上的人!

即便這個牌面的人只是在明面上的傀儡,也必須得有這麼一個,因為這代表的不僅僅是他們兩派的平衡,還有是一個國家的顏面。

國事與自己的武功境界修為,這些人無疑更重視後者。

可是國事也不能耽擱,因為乾國這麼大的邊疆,這裡面的資源與好處,可以讓他們的武道境界和家族之人進展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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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武道境界越強,乾國同樣也會變得越強,這是相得益彰的事情。

一個國家,不單單只是一個國家,還是他們這些人的利益綜合體。

可是若是讓這些煉神境的武道宗師們來管理這些世俗的國事,沒有人願意。

尤其到了他們這個境界,俗事一多,影響自身精神對於自己的道,天地之道的感悟,一旦事情一多,煉神的境界和修為,不但再難進步一點,甚至還有可能倒退。

想歸想,卻不能只是說說這麼簡單。

沒有了血脈的束縛,他們擔心這新皇帝名不正言不順,而且不會甘心做他們操控的傀儡。

可是這方家的血脈,這幾天乾國折騰的已經是支離破碎了,上一任的小皇帝,便是僅有的幾個獨苗,而這一次那紅鸞夫人更甚,直接將那幾個幼苗全都廢了。

很顯然,現在生,估計也來不及了。

沉默了良久,倒是一旁的婦人突然開口道:

“對了,之前你們不是一直都沒有找到也兒的下落嗎?如果將其找回的話......”

那老人以及那受傷的男人眉頭微微一皺,常墨眼前一亮,隨即又有些喪氣。

這幾年的功夫,整個乾國這邊都在不遺餘力的搜尋著方夜的訊息,可是一點進度都沒有,哪裡是他們說找到就能夠找得到的!

“算了,暫時先拖著吧,如果真的沒有辦法的話,隨便找個乞兒,就當是我方家血脈,”

“那怎麼行?我方家血脈如果沒有赤焰蛟蟒的血脈體質,肯定會讓無數觀望此事之人笑話的!”

這下倒好,反倒是那受傷男人和那老者之間起了爭執。

常墨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的走出了大殿之中,看了一眼漫天的星斗,有些呆滯。

很顯然,這個在平州大地上屹立了千年的王朝,似乎氣數已盡了!

可是沒有辦法,不到五年的時間之內,竟然經歷了三次大變,即便他們這些人現在想要挽回,如果沒有什麼奇蹟轉機出現的話,也是沒有半點法子了。

常墨仰望星河,半晌之後,聽著殿內的聲音似乎小了很多,這才轉頭朝著殿內繼續走去。

驀的,他的腳步微微一頓,有些疑惑的看向大殿上方。

一片黑暗,微微閃爍的幾個星斗也已經漸漸隱去了光芒。

什麼都沒有,可是常墨明明覺得剛才那邊似乎有什麼氣息洩露。

“怎麼了,常兄?”

那婦人有些擔憂的皺眉從殿內走了出來,看向常墨。

“沒什麼,最近有些太累了,這兩個老家夥爭論出了什麼結果沒有呢?”

婦人微微搖頭,常墨有些無奈。

幾年之前彼此還是生死大敵,現在到了這個時候,竟然再度成了同一個戰壕的盟友,世間萬物萬事之奇妙,當真是讓人難以捉摸。

最終,幾人還是定下了調子,繼續加大力度尋找當年洗江王唯一在外的獨子,方也的下落,一邊拖著不讓情況繼續惡化,如果實在不行,就只能隨便先找一個應付著,將外敵打退之後,再言這攘內的事情。

......

陳只感覺渾身的冷汗都流了下來。

剛才那個蒼青色書生袍的男人望向他那如同實質的目光,差點以為自己已經暴露了!

好在瞬間開啟‘埋伏’與‘暗影突襲’的遁形狀態之後,這才使得氣機沒有再被對方察覺。

不過今晚他想要聽到的已經都聽到了,自己猜想的果然不錯,可以讓方夜那小家夥準備準備,就可以閃亮登場了!

念及至此,陳不再猶豫,化作一道黑色影子,融入到了整個黑夜之中,朝著這宮門緊縮的宮外快速的奔逃而去。

無比順利,可是就在即將離開之際,陳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一直都是化作一道影子在房頂之上前進的。

可是在這自己前進‘路’上,此時正躺著一人。

一個白衣女人。

極為淑女的枕著自己的雙臂,倚靠著一個柱子,看著天空中的明月,這幾日正是中旬,月亮極為明亮皎潔,但是光芒卻並不強烈。

單憑肉眼觀察,他壓根看不出這個白衣身影的底細,只能暫時停下了腳步,不在繼續輕舉妄動。

可是那白衣身影似乎一時半會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就這麼呆愣愣的看著天空中那雪白色跟這道身影那雪白長裙一般顏色的月亮。

陳微微皺眉,剛才在大殿中的那些人可都是煉神境,一旦發現自己這個偷偷摸摸潛進來,估計不是解釋不解釋的問題,而是能不能保住性命的問題了。

“要不直接繞圈子離開?”

念及至此,陳也不敢繼續耽擱了,直接遁入暗影之中,就要離開。

可是就在這時,聲音響起。

“怎麼就走了呢?”

輕靈的聲音傳來,讓陳剎一愣的同時,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靈的寒顫!

這女人,在和自己說話?

嘶,剛剛那個名叫常墨的,最起碼也是煉神境的男人都沒有直接發現自己,這個女人憑什麼?

他的腦子快速的轉動,只是瞬間,就已經大致猜到了這個女人的身份。

“看前輩如此雅興,晚輩這種粗陋之人,自然不敢冒然破壞前輩的心情,未成想還是被前輩發現了,晚輩這就走!這就走!”

陳乾笑了一聲,呵呵回答道,他還有些慶幸,幸好自己為了害怕出現什麼變故,那把鏽劍始終帶著,雖然不太相信如果真的動手的話,能夠擋住這位八成就是那位傳說中的白蓮教主的女人,但是起碼能弄出大動靜,將宮內的那幾人吸引來。

到時候就有機會脫身了。

“你的身法很特殊,是傳自武洲的追影門嗎?”

那女子始終沒有正眼看他,一直盯著天空中的那月亮再看。

陳一愣,這女人不認識自己?

他心中一喜,清咳了一聲:

“學藝不精,倒是讓前輩看笑話了!”

“噗......你這小賊,倒是張嘴就來,九洲上的確有追影門,只不過那是早已經消失多年的隱世門派,哪裡是武洲的,如果真是追影門弟子,應該一口否決才對。”

那女子突然笑出了聲,頭一次朝著陳這邊轉過了頭。

一點硃紅點綴在眉心,一副面孔搭配著那種出塵的氣質,猶如是真正的天女下凡。

陳卻連仔細欣賞的一點心情都沒有,在那女子笑出聲的時候,手掌就已經輕輕朝著身後懸掛的那把鏽劍抓去。

同時,渾身真氣湧動,凝於身下,就要朝著遠處飛掠。

“咦?”

那少女看向這把鏽劍,有些驚訝,不過更讓她驚訝的,還是陳此時運轉在全身的真氣波動。

少女原本只是玩樂的神色一凝,黛眉輕輕皺起,那一點點綴在眉心的硃紅色如同一團紅色的火焰燃燒。

不過很快,白裙少女的眼眸之中露出了一絲疑惑與詫異。

然後,在陳目瞪口呆的神色之中,就這樣從天上,步步腳下憑空綻放一朵朵雪白色蓮花,在空中,就這樣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白色的衣裙迎著獵獵的風聲,搭配著眼前這極具視覺衝擊力的一幕,眼前少女真的如同是神女臨凡。

陳不再猶豫,微微用力,想要拔出身後長劍。

沒有動靜,不是他沒有用力,而是身後那把劍卻怎麼都拔不出來。

“別費力氣了,飛雲前輩本人在此,或許我不敢直面鋒芒,可是只是殘留的一道劍意,對付林逸塵那種煉神境或許可以,對付我沒用的。

況且,我們並不是敵人......我叫櫻兒,這位可是修羅公子當面?”

陳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千算萬算,沒算到竟然在半路上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來,即便這位‘程咬金’長得確實不錯。

“陳兄,可否將剛剛的真氣再度使出,給小妹仔細看看?”

名為櫻兒的少女微微笑道,姿態大方婀娜。

陳卻從尾巴根上炸起了一堆雞皮疙瘩。

還特麼陳兄,還特麼小妹?

誰都有資格,就是那恬不知恥的趙鴆也行,你一個煉神三重,只不過駐顏有術的老妖婆還這麼裝嫩?也好意思?

這話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直說,女人的年齡是禁忌,不論在哪,尤其這種想方設法掩蓋自己年齡的女人,誰要是提,肯定沒有好果子吃的。

他只是笑了笑,然後無比乖巧的運轉了體內的青魔真氣凝聚在手上。

白嫩如同玉芝一般的手掌輕輕觸碰到了陳的掌心上,冰涼的觸感,溫潤的讓他下意識的想要攥住這只手掌,所幸他並沒有。

感受到了這股記載之中,無比相似的真氣波動之後,少女櫻兒的眼中露出了一絲興奮,儘管比起記載之中貌似多了一些別的味道。

可是本源並無半分不同!

“這就已經足夠了!”

看著眼前這女人莫名其妙的說出這麼一句話,陳有些摸不著頭腦。

想了想,櫻兒突然將一隻手掌塞入了懷中,半晌後,一個東西出現在了她的手裡。

“這東西先放在你這裡,過一段時間,我會回來拿的!記住了,我們才是自己人!”

櫻兒認真的看著陳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的雙眸,尤其是最後一句話,更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完。

然後,一臉懵逼的陳手裡就被強塞進來一物。

這是一朵雪白色的蓮花。

應該是玉質的。反正陳在這短短的一小會也看不出來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等他再度抬起頭的時候,那個雪白色沒有半點汙垢,如同仙女一般的少女,已經消失的一乾二淨。

若不是空氣中還有的淡淡蓮香,以及手中這朵白玉蓮的溫潤觸感,他甚至以為自己剛剛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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