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帳暖, 戲夢鴛鴦。
紅木雕刻的拔步床上，紗幔拂過鼻尖，又麻又癢。
唐歡倏地?睜開眼，葉綠色的蝴蝶闖入視野, 扇動纖薄的翅膀盤旋下落, 似是降落在了他?身邊。
隨即耳邊響起一聲壓抑的悶哼，唐歡轉過頭, 迷茫化作怔愣, 漸漸又演變為驚喜, “...你沒去地?界？”
“地?界？”
桃花眼輕眨，長而不?翹的濃睫猶如蝶翼，那雙烏木般的眼仁中不?復冰冷, 就這麼?水潤潤地?看著?唐歡, 有些疑惑, 有種說不?出的易碎感。
晏翡搖搖頭, 反問道：“宮主?不?打算把我身上的定?身術解了麼?？”
這句話?有點耳熟, 好像在哪聽過。
唐歡疑惑看去, 這才發現晏翡被他?五花大綁在床，就像是即將慘遭蹂躪的案上魚肉，還是條活色生香的美人魚。
繩結綁的太緊，白?皙的皮膚已經勒出了妖異的紅痕，美人只能任人擺弄的悽慘模樣讓唐歡有點口乾舌燥, 他?使勁晃晃腦袋，默唸著?“我不?是變態”，解開了纏繞在晏翡身上的繩索。
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他?初見晏翡的情景麼?。
原主?走的便?是迷幻之?道，唐歡很快意識到正處於幻境中, 心頭的喜悅散去大半，再看眼前的晏翡，頓時就不?太順眼了。
“...說好的不?願醒來的美夢呢？就弄了個暴斃幻境給我？”
唐歡很無語，進入歸墟山前，他?都做好了夢迴現實的準備，如今卻大失所望，這樣的幻境，他?一刻都不?想停留，何來沉淪之?說？
“宮主?在說什麼?？”擺脫束縛的晏翡隨意揉了揉被勒紅的手腕。
“沒什麼?。”唐歡敷衍道，打量晏翡幾眼，突然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
別說，雖然是幻境，但手感還不?錯！
眼前的男人陡然僵住，桃花眼大睜，一臉錯愕地?看向他?。
唐歡見狀，眸光閃爍，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惡趣味，反正只是場幻境，下一秒他?杏眸微挑，居高臨下地?睨著?晏翡道：“好看麼?？”
“傳聞不?如一見。”
“呵，三界第一美人也不?過如此。”
晏翡垂下眼睛，試圖遮住眼底的神色，唐歡卻忽然捧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對，同時愣了一愣。
晏翡是沒想到他?會有這個舉動，唐歡則是以為能在晏翡眼中抓到那隱藏的殺意，沒想到竟抓到了一抹還未收斂的笑意。
“你笑什麼?？”
“沒笑。”
“你明明在笑。”唐歡懵了，這和他?想象中的發展不?一樣，晏翡可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還是說，因為是打著?“美夢”名?號的幻境，連帶把反派都給改造成好人了？
晏翡清了清嗓子，這次是真的笑了，笑得?明媚又柔和：“因為宮主?說得?沒錯，和宮主?相比，我的確名?不?副實，擔不?起第一美人的名?號。”
...說不?上哪裡怪，但就是很違和。
唐歡狐疑盯著?晏翡，對方卻沒給他?探究的機會，唐歡穿來時竭力躲開的劇情，在這幻境中竟再度重現了！
沒有任何廢話?，晏翡直接邁入了主?題，今朝不?同往日，數度親密過後，唐歡早沒了剛穿越時的戒備心，被撲倒了才後知後覺開始反抗。
“你給我滾開！”
幻境裡這晏翡簡直要?反了天了！晏翡當初都沒他?膽子大！
不?但如此，晏翡還對他?的怒罵充耳不?聞，唐歡當即幾道法決砸去，結果...屁用沒有。
法決打在晏翡身上，就像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一點波瀾。
晏翡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被打到的肩膀，言笑間?顯得?十分遊刃有餘，戲謔道：“宮主?捉我回來，不?就是為了雙修嗎？”
唐歡別過腦袋罵“晦氣”，晏翡笑容微僵，眼底閃過一抹無奈，正想起身，卻突然被唐歡環住脖子，狠狠咬了上來。
知道是幻境，唐歡這一口是真沒留情，見晏翡面露痛色，他?心中的鬱結頓時一掃而空，想著?機會難得?，追上去又咬了一口。
形狀姣好的嘴唇被咬破，唇間?滲出幾滴殷紅的血珠，唐歡見狀，這才眉眼彎彎地?笑了。
“活該！哪都有你，讓你陰魂不?散！”
晏翡舔過唇上的血珠，一雙寒眸冷冷看著?他?，明明是幻境，唐歡卻愣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別過頭朝門外喊了一聲：“蕭長離！”
幻境所在是長歡宮，他?習慣性地?喊人求助，卻沒注意到身上的晏翡一整個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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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沒人回應，唐歡也不?意外，他?穿越那天本就沒見到蕭長離，那日蕭長離應該不?在長歡谷。
即便?如此，他?依舊有些失望，晏翡問：“蕭長離是誰？”
唐歡一邊尋找幻境的突破口，一邊敷衍道：“我爹。”
“......”
在洞府中沒找到掙脫幻境的線索，唐歡瞥見晏翡唇上搖搖欲滴的血珠，探過身，沒怎麼?猶豫就含進了嘴裡。
不?得?不?說，這幻境真實的過分，連血的味道都毫無破綻。
腦中想著?，唐歡又盯了會兒晏翡的臉，然後大肆揉捏一頓，滿足了才將人推開。
不?和這假人玩了，耽誤他?找爹。
待他?離開了無歡洞府，床上的男子抬手摸向臉上被揉捏出的印記，一臉的古怪之?色。
晏翡...準確來說是扮作晏翡的蕭長離，此時內心陷進了深深的懷疑中，不?知該懷疑耳朵，還是應該懷疑人生。
他?什麼?時候變成唐歡的爹了？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蕭長離目光掃過四周，意外於唐歡陷入的幻境竟會是這一天，但也不?算特別意外。
他?收攏好衣衫，舔掉唇上再度滲出的血珠，循著?唐歡的腳步跟了出去。
歸墟山的霧靄隔絕外界，山中並無危險。
外界紛紛擾擾，不?諳世事的宮主?看起來有些累了，既然如此，暫且便?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竟然管我叫爹...”
遠遠跟在唐歡身後，蕭長離口中咀嚼著?這個稱呼，再次忍俊不?禁。
他?已經開始期待唐歡恢復記憶後的表情了。
......
與此同時，幻境之?外。
謝煊是真的想殺人！
他?一邊轉移不?斷鑽入唐歡體內的靈氣，同時一腳踢飛了地?上睡得?仰倒的老烏龜。
唐歡幹別的不?行，作死絕對是第一名?，謝煊簡直想象不?了這蠢貨近兩年是怎麼?活下來的！
但凡打聽一下都知道歸墟山的情況，這傢伙竟然真敢一頭扎進去，然後毫不?掙扎地?陷入幻境，他?還以為自己和別人一樣，能一覺睡到天荒地?老？！
若不?是謝煊進入的瞬間?便?撕裂了幻境，又循著?靈氣波動找到唐歡，這會兒唐歡就已經被靈氣撐得?爆體而亡了！
“老子是來給你收拾爛攤子的？！！”
此刻謝煊恨不?得?一劍把地?上的人給斬了，這蠢貨在長歡宮就差點睡死過一次，兩年過去，一點記性都不?長。
如若唐歡是個知恩圖報的倒也罷，然而這傢伙就是個白?眼狼，記打不?記吃！
謝煊氣得?不?行，看唐歡死人般躺在地?上，嘴上罵罵咧咧，卻還是將人抱起，朝前方繼續走去。
小和尚不?受幻境影響，對於一身危險氣息的謝煊，他?時刻保持警惕，見謝煊抱起唐歡離開，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你要?帶他?去哪？”
“關?你屁事！滾！”
“他?要?隨貧道去靈虛寺，你不?能將他?帶走。”
“靈虛寺？嗤，那老子不?如現在就殺了這蠢貨，省得?他?自己去找死！”
謝煊懶得?與個小屁孩廢話?，正因目睹唐歡與其同行一路，才沒直接滅口。
他?餘光睨了道玄一眼，眼神陰冷無比，道玄敏銳感覺到了危機，很識相不?再作聲，遠遠跟在兩人身後。
直到找見一處落葉堆積的樹下，謝煊才停下腳步，將唐歡放在落葉上，自己則倚靠著?樹幹坐下。
不?知是因為不?舒服還是幻境使然，睡夢中的唐歡微微皺起了眉，謝煊冷眼旁觀。
又過了一會兒，唐歡神色愈發難看，謝煊漸漸擰起了眉，嘴角微微繃緊，在唐歡含糊悶哼時，他?終於深吸一口氣，有些粗暴地?將人從地?上抱到腿上，任由唐歡腦袋搭在他?肩頭，身體軟軟靠進他?懷裡。
“真是麻煩！”
小和尚在不?遠處閉目默唸起了祛邪咒，回去之?後，他?想問問師尊，有沒有可能，有人佔便?宜時還喜歡倒打一耙？
師尊應當會回他?一句，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唐歡那聲悶哼的確不?是因為地?上不?舒服，而是因為他?想飛出長歡谷找人，卻一頭撞上了谷上結界，痛得?猶如現實。
“這是被正道聯盟封鎖了？”唐歡不?信邪地?摸著?天際的結界，這幻境也太具體了吧！
還是說因為是基於他?記憶演變，所以一切都與當初一般無二？
唐歡回頭朝下方望去，可是當初晏翡也沒跟著?他?跑出來啊！
“宮主?，外界很危險，此時不?宜出谷。”
“呵呵。”
唐歡終於意識到，這幻境好像沒有那麼?容易脫離。
連蕭長離都被困了一個月的歸墟山，果然不?簡單，他?想要?衝破幻境，恐怕得?達成某些條件才行。
比如道心堅定?不?受誘惑？又比如殺光肉眼所見的全部生靈？或者乾脆按照原本的軌跡經歷一遍這段劇情，表明不?想沉淪幻境？
可能性太多，唐歡也難以判斷哪種才有效，他?凌空俯瞰長歡宮，對著?幻境中的若干弟子糾結，殊不?知他?一開始就想多了。
歸墟山的幻境若是難破，謝煊也不?至於瞬間?就撕裂破出，而蕭長離所謂被困的一個月，不?過是自己不?想出來罷了。
蕭長離如今又來了歸墟山，就足以說明是他?想待在這裡。
不?過本不?難衝破的幻境，因為蕭長離的介入，再想脫離就不?簡單了。
見唐歡在空中發呆，蕭長離沒再催促，只是耐心在地?面上等待，期間?左鵠伐打著?哈欠走過，眼神不?善地?瞪了他?一眼，他?還笑眯眯地?打了聲招呼。
當左鵠伐打了個激靈，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時，就連蕭長離也不?得?不?感慨，這處迷幻大陣足以以假亂真。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唐歡從半空落地?，看見晏翡，又是面無表情地?一頓揉捏，“你知不?知道怎麼?出去？”
蕭長離躲避無果，無奈放棄，唐歡也不?是很用力，捏著?捏著?就變成了撫摸。
“宮主?想去哪裡？”
“去看不?見你這張臉的地?方。”
“......”
蕭長離思索片刻，認真道：“宮主?可以去睡一覺，閉上眼睛就看不?見我了。”
不?用仔細去看，蕭長離也能看出唐歡眼底隱藏的疲倦，這兩年唐歡恐怕沒怎麼?休息過。
他?輕嘆一聲，隱隱有些心疼。
經“晏翡”這麼?一提醒，唐歡才又想起一件事。
前往歸墟山的路上，道玄曾告訴他?歸墟山的迷幻大陣只會影響侵入者的，不?會對肉身構成任何影響，所謂幻境更像是一場大夢，有人夢醒，有人夢陷。
換句話?說，別說他?在這裡睡覺，就是他?在這裡真和晏翡雙修了，也不?用擔心暴斃的問題。
唐歡臉色突然變了。
可剛才他?為了躲避跟蹤者，遁光跑路沒控制住距離，直接衝進了歸墟山，他?肉身不?會...睡著?了吧？
“雙修秘法”不?會是在運轉吧...？
他?一把抓住晏翡，蒼白?著?臉地?追問時間?：“我醒來多久了？”
蕭長離瞬間?知曉他?在擔心什麼?，沉吟道：“差不?多一個時辰。”
“嘶...！”唐歡冷氣倒抽。
據晏翡所說，從他?入睡到體內靈氣充盈，所需的時間?大概就是一個時辰。
...完了，這次真要?暴斃了。
唐歡欲哭無淚，千防萬防，忘了防備自己，現在他?只能寄託於“死在晏翡手上”這條設定?成立，亦或是人在靈虛寺的蕭長離即使感應到靈氣波動，前來救他?一命。
蕭長離在旁看著?他?表情來回變幻，只覺得?分外有趣，不?過再等上一會兒，唐歡也就意識到自己多慮了，他?也沒再多說。
幻境中的“晏翡”僅是蕭長離的一道分神，此時他?的本體正在歸墟山，目光穿透雲霧與虛空，遙看謝煊的一舉一動。
唐歡的睡相很乖，被人抱在懷裡時，看起來更乖。
蕭長離無聲凝望許久，眼底情緒一分一分褪去，最終閉上雙目假寐。
想在還不?是時候，不?過快了。
這些“爐鼎”，就快要?沒用了。
幻境之?中，“晏翡”雙眸恍惚了一瞬，很快回神，帶領至今仍不?太認路的唐歡回到了無歡洞府。
人之?將死，只能認命，唐歡也的確有些疲憊，外加此時夜色正濃，沾上床鋪他?就有些昏昏欲睡。
幻境中的假人也沒什麼?可防備的，“晏翡”直接被他?當成了工具人，入睡時所用的抱枕。
不?是他?目的不?純，而是這兩年每次睡覺，他?幾乎都是被人抱在懷中的，冷不?丁要?自己睡，還真有點不?習慣。
就這樣，蕭長離被迫躺在了唐歡身邊，任由他?擠進自己懷裡。
唐歡秀氣的鼻尖聳動，在他?胸前嗅了嗅，喟嘆道：“神奇...連味道都一模一樣。”
蕭長離靜靜看著?窗縫間?顯露的夜空，似是隨口而問：“什麼?味道？”
唐歡嫌棄道：“心腸腐爛的味道。”
蕭長離笑了笑，輕聲道：“睡吧。”
唐歡哼了一聲，嘴上說得?難聽，鼻尖卻貼得?更緊，在清淺的香氣中，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不?再是十個時辰之?後，屋外晨光熹微，是空氣最為新?鮮的清晨。
這一次，他?醒的竟然比“晏翡”更早，唐歡躺著?欣賞了一會兒清晨陽光，遺憾於沒能一覺掙脫幻境，又慶幸於自己好像沒被靈氣撐死。
身側的男人睡得?很熟，明知道只是一道幻影，唐歡的眼珠還是漸漸轉了過去，無聲注視著?他?沉睡的模樣。
地?界最近很亂，俞初陽也隨著?風翎仙尊去地?界遊歷了，分別之?前，晏翡突然跟他?說俞初陽得?了瘋病，難道俞初陽已經重生了？
“四道劍靈出世，也該重生了。”
若真如此，那接下來的三界，就徹底要?變成主?角和反派的舞臺了。
晏翡在地?界壯大勢力之?舉必然會成功，只不?過恐怕也不?會特別順利。
一旦俞初陽重生，各方男配就會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與主?角同仇敵愾，晏翡把俞初陽上一世渣的那麼?慘，以後有他?的好果子吃。
唐歡盯著?熟睡的“晏翡”，心中腹誹活該，渣男必死。
這麼?一想，他?發現幻境選在此時也不?錯，一切都剛剛開始，什麼?都沒發生，也什麼?也都不?會發生。
時間?就停在這，好像也不?錯。
這幻境真能蠱惑人，雙修都不?會死，這又是天道針對他?的手段？
就在唐歡看著?“晏翡”胡思亂想時，猝不?及防的，對方睜開了眼睛，似笑非笑地?問：“好看麼?？”
一如唐歡昨日問話?的口吻。
唐歡表情一僵，被個假人給噎到了，半晌後才擠出一句：“傳、聞、不?、如、一、見。”
只要?是這張臉開口，不?管是晏翡還是小翠還是眼前的假人，都能讓一秒清醒。
唐歡喚來屋外的假宮人，命令對方帶自己去長歡殿，根據兩年前的記憶，抓回晏翡第二日，蕭長離就在長歡殿召開了大會。
不?等左鵠伐前來召喚，唐歡便?自己去了長歡殿，他?走出洞府時晏翡沒跟著?他?，他?也沒理會，幻境而已，沒必要?和當年是一個展開。
兩年前那日，他?是最後一個到的長歡殿，這次他?卻早早就到了，長歡宮的弟子還沒有來全，他?一出現，長歡殿立馬寂靜無聲。
百餘長歡宮弟子齊刷刷垂下腦袋不?敢看他?，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看著?人群中一些眼熟的面孔，唐歡心中感慨萬千，也不?知道這些人在外是不?是還活著?。
大殿之?上，蕭長離持扇而立，濯如春月柳，一如既往地?如沐春風。
他?看著?唐歡，眼底是盈盈笑意，溫聲喚了句：“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