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歡洞府內, 氣氛安靜得詭異。

三人佇立於府內唯一的靈石床前?,相顧無言。

許久之?後,唐歡清了清嗓子,最先打破尷尬:“不然我們?...先躺下再說?”

謝煊擰起眉, 語氣古怪:“...躺下?”

葉之?瀾則面不改色地點頭:“好。”

唐歡動作麻利地爬到石床中間躺好, 然後對著兩人各拍了拍兩側的空位,深吸一口氣道:“來吧。”

謝煊:“?”

葉之?瀾率先躺在唐歡左側, 謝煊雖然滿腦袋問號, 但在唐歡催促的目光下, 還是遲疑躺在了另一側。

這?可真是左右為?男...被兩個男人夾在中間的唐歡僵硬得像具乾屍,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只要睡得夠快,尷尬就追不上他!

結果挺屍半刻鐘, 根本睡不著。

這?段時間足夠謝煊想明白?唐歡為?什麼讓他躺下了。

唐歡失憶了, 不僅忘了該如何雙修, 連如何探測識海都不記得, 一切都要靠別人教, 讓他們?躺下, 自然也是被人教的。

唐歡正在腦內搜尋昏睡法決,忽然感覺右側的氣壓驟降,滲人的寒意讓他下意識朝另一邊挪了挪,葉之?瀾仍閉著目,卻無聲握住了他挪近的手?。

謝煊問:“昨夜他就和你躺在一起?”

唐歡不明所以, ‘嗯’了一聲:“雙修不是需要身體接觸嗎?”

說起這?事?,唐歡忍不住翻舊賬,埋怨道:“當初探測識海,你怎麼沒先讓我接觸著熟悉一下氣息,雖然耽誤一點時間, 但也不用那麼疼吧。”

謝煊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什麼,撐身望向神情異樣的葉之?瀾,片刻之?後,漆黑如鍋底的臉上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獰笑。

“呵!熟悉氣息?”

他重新?躺下,一把將唐歡拽進懷裡,火焰般的炙熱氣息將人牢牢包裹,然後戲謔望著葉之?瀾:“這?樣夠不夠熟悉?”

被謝煊抱著的感覺並不好受,唐歡一個冰靈根,感覺整個人都要被烤化了。

唐歡掙扎著想把人推開,腰間的手?臂卻如烙鐵般收得更?緊,不經意抬眸,被一隻通紅的耳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掙扎的動作也不由一頓。

“雙修也用抱著?”唐歡很鬱悶。

謝煊不答反問:“昨天他怎麼修的?”

唐歡不知?道,但他醒來時確實在葉之?瀾懷裡。

他想回頭詢問葉之?瀾,卻被謝煊死死扣住了後腦勺,幾次下來,有些?不耐煩了:“我不記得,你們?不是知?道麼,該怎麼修就怎麼修。”

謝煊松了鬆手?臂,似笑非笑看向唐歡。

失憶後的宮主大人對自己的處境毫無自覺,分明在他懷裡,卻眼神無邪地回望,甚至下起了命令:“我睡不著,你給我來一道昏睡訣。”

謝煊:“......”

就在這?時,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的葉之?瀾睜開了眼睛,淡淡道:“抱夠了麼,什麼時候開始。”

謝煊後知?後覺地臉一熱,被燙到般鬆手?,唐歡卻沒順勢退開,反而?扯了下他的衣服,催促道:“快點,來道昏睡訣。”

四目相對半晌,謝煊敗下陣來,惱羞成怒地施了。

唐歡的神識沒有抵抗法決,總算靠睡覺躲過了尷尬,當他閉上眼睛,軟軟昏睡過去時,四周的靈氣開始被牽動震盪,不管經歷過多少次,那些?自發匯聚而?來的靈氣都讓謝煊和葉之?瀾心中震撼無比。

唐歡的身體開始吸收天地之?間的靈氣,謝煊卻沒急著轉移:“葉之?瀾,人不可貌相啊!日日自詡正道,倒是挺會趁人之?危,道貌岸然這?詞是給你編的?”

被謝煊冷嘲熱諷,葉之?瀾卻面無表情,漂亮的眼珠轉向陷入夢鄉的唐歡,道:“你太蠢罷了,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還停在元嬰中期。”

十八洞府一共三位元嬰境的男寵,姬堯是入谷最早的,其次是謝煊,最後才是葉之?瀾。

三人來時皆是金丹境,然而?金丹境也有階段之?分,謝煊入谷時已算半步元嬰的金丹巔峰,他資質又是三人中最好的,如今幾十年過去,他卻同入谷時修為?和資質都不如他的葉之?瀾境界相當。

“姬堯那家夥,同左鵠伐一戰後,應該也突破中期了,你若不是蠢,莫非是在隱藏實力麼?”葉之?瀾輕描淡寫,說得話卻句句含刀。

謝煊竟沒發怒,眼底猩紅閃過,邪氣的俊臉笑得囂張又恣意,揚起下巴道:“那又如何?你打得過老子?唐歡是常去梨花洞,卻架不住找了個廢物!用不上一年,老子活剝了你!”

以他的資質,只要能獨佔唐歡,十年之?內定?然能突破至元嬰後期,而?沒了蕭長離的壓制,獨佔唐歡不過指日可待,用不上一年,別說葉之?瀾,就是左鵠伐也不是他的對手?。

對此,葉之?瀾並沒反駁。

沒有借力唐歡的情況下,謝煊在百年之?餘便破了元嬰,放眼三界也是絕頂天資。

外界一直有一傳言,得墜天劍者得飛昇,不論那傳言是真是假,十八洞府卻確信,誰得到了唐歡,誰必定?能得道飛昇。

千年之?前?,曾有一道劍光自天外天降落於人界,三界曾有傳言,得墜天劍者乃天命選中之?人,一劍亂天下,一劍破蒼穹,穿破界域,必獲飛昇。

然而?墜天之?劍墜落千年,從未現世,直到百年之?前?,有人傳聞曾於悟道峰、點蒼山、星辰海、以及長歡谷瞥見過一道氣運如龍的古怪劍靈,有人猜測天命之?子已誕生,才使得墜天劍開始活躍。

於是近年以來,無數修士被排名對比,三界天驕人人自危,更?有專門獵殺天驕的獵天樓橫空出世,為?的便是斬殺天命之?子,搶奪天道氣運,成為?三界飛昇第?一人。

唐歡於百年之?前?降生,沉睡便能聚引天地靈氣。

長歡宮的十八洞府都曾猜想過,體質特殊的唐歡,會不會便是自墜天劍分離而?出的一抹劍靈?

或者...他乾脆便是那天命之?子?

唐歡遠遠低估了自己引靈的能力,沒用上半個時辰,他元嬰後期的身體便已裝滿了,謝煊猶豫了一下,將人推給葉之?瀾,面色陰鬱道:“你先,吸完就滾!”

葉之?瀾撐身靜看了唐歡須臾,手?掌撫上那張如畫睡臉,靈氣從相貼的部?位源源不斷傳遞,溫熱掌心很快敷紅了白?膩細嫩的臉頰。

他淡聲道:“你錯了,這?不算趁人之?危。”

謝煊正欲冷笑,瞳孔驟然一縮。

目光所及之?處,葉之?瀾竟俯身吻上了唐歡另一側臉頰,而?後退開稍許,視線投向那兩片柔軟誘人的紅唇。

“失憶後的宮主寫滿可乘之?機,我便當這?是場機緣,你既不稀罕,一心修煉便是,別妨礙我。”

他的拇指撫過唐歡的嘴唇,冷情的目光漸染柔和,眼見便要吻上時...

咻——!

一道火龍倏然朝葉之?瀾面上襲去,葉之?瀾動作剎住,似笑非笑地甩去一道水流,水與火在半空纏鬥片刻,終究嘭得化作靈氣散開。

謝煊表情森然如惡鬼,身體卻很僵硬,不斷變幻的面色反映著內心的震動與糾結,最終將此次干預歸咎於單純看不慣葉之?瀾得逞。

“什麼屁的機緣,別在這?汙了老子的眼!”

“矯飾偽行。”

長而?不翹的羽睫垂落,葉之?瀾掩住眼底的嘲弄,扣住唐歡的手?吸取那即將溢位的靈氣。

失憶後的唐歡變了,卻也沒變。

他給了無數的可乘之?機,卻同過往一樣無情無心。

...

唐歡從晚上睡到早上,又從上午睡到了深夜,只是這?次睜開眼,抱著他的人從葉之?瀾變成了謝煊。

謝煊目色深沉,不知?注視了他多久,問話的聲音竟有些?嘶啞:“醒了?”

“...嗯。”

這?種從陌生人懷裡醒來的場面不管經歷幾次,唐歡都羞恥得頭皮發麻,他立刻拉開距離,邁下石床道:“今日先這?樣吧,靈氣也需要時間吸收,你們?回去吧,明日再說。”

說罷,他也沒去管兩人什麼反應,洞府都不要了,當即飛向修竹苑。

修竹苑的庭院空空蕩蕩的,被安頓在此的狐狸已經不見了,唐歡找了一圈,找進了書?房,然後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一呆。

傀儡小翠的腦袋上,長出只狐狸。

小狐狸穩穩當當蹲坐在牆邊的傀儡頭頂,那張狐狸臉竟似有些?發黑,見他回來了,用爪子不斷拍打小翠的腦袋,像在詢問他這?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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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歡走?上前?,好笑地朝小狐狸攤開手?:“誰讓你亂爬的,快下來。”

晏翡猶豫了一下,跳到他懷裡,眼珠卻還死盯著那具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瞧。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唐歡自己都不曉得那傀儡是什麼東西,哪可能和只狐狸解釋,他將傀儡收進芥子空間,又把狐狸放在一旁,便開始搜刮修竹苑的藏書?,覺得有用的,通通收進了芥子空間。

收拾過後,又馬不停蹄跑到鴻鵠洞府,告訴左鵠伐自己要離開長歡谷,問他應該準備些?什麼。

左鵠伐極其意外,他想過唐歡會走?,但沒想到這?麼快!

但在得知?唐歡是因為?不想宮中弟子為?他無謂犧牲時,左鵠伐又感動得哭唧唧:“宮主,你不用管那麼多,弟子們?都是自願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唐歡道:“我連三界都沒去過,能成什麼大事??你和蕭長離總不能永遠護著我。”

左鵠伐知?道他說得對,長歡宮的左右護法不是萬能,以唐歡的修煉速度,一旦在五十年突破元嬰的基礎上,又在百年突破分神,到時長歡宮宮主便再也不可能隱藏,三界絕對會聯合起來逼他出世。

與其坐以待斃...左鵠伐咬了咬牙,從芥子空間裡取出一條蠶絲銀帶:“宮主,三界也沒那麼可怕,你要去便去吧,長歡宮有我在,出不了什麼大亂子,那些?傢伙出不去長歡谷,即便出去了,也是獵天樓的活靶子。”

唐歡接過銀帶,好奇問:“這?是什麼?”

左鵠伐解釋道:“禁縛修為?之?物,如果沒有危機,宮主束在發上便可,再搭配宮主手?中遮掩氣息的攝魂鈴索,便是分神大能也看不穿宮主的境界。”

什麼攝魂鈴索?

唐歡翻了翻芥子空間,取出兩條墜著小號攝魂鈴的紅繩,“這?東西?”

左鵠伐點頭:“當初蕭護法下地界為?尋來冥河寒錠為?宮主打造了攝魂鈴,剩下一點材料同結靈線熔鍊成了這?鈴索,為?的便是宮主出谷之?時拿來遮掩境界。”

原主的左右護法,實在很有先見之?明,活像一對操心的父母,將唐歡的未來安排的明明白?白?。

唐歡將鈴索纏上手?腕,代入原主後,莫名覺得感動。

左鵠伐又拿出一個裝滿靈石的乾坤袋給他,考慮周到得不行:“天材地寶宮主都有,元嬰之?下的修士開拓不了芥子空間,宮主就用這?乾坤袋做掩飾吧,人界太過遼闊,傳音符無法覆蓋,此行三界,屬下恐怕無力保護宮主了...”

說著說著,左鵠伐又開始眼淚汪汪,將蕭長離罵了百八十遍,唐歡見他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目光不由柔和下來,伸手?摸摸他的頭。

“放心,別人又不知?道我是唐歡,再說我修為?這?麼高,能出什麼事?。”

感受到頭頂的溫度,左鵠伐整個人僵住,表情活像只受寵若驚的大狗。

他不比唐歡大上多少,由於築基時忘了控制相貌,如今也頂著一副靈秀少年的長相,揮刀弄斧時倒是意氣風發,一旦哭起來,又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你保護好自己就行,對了,我走?之?後就把姬堯放出來吧,謝煊他們?好像不太對付,互相牽制一下也挺好,到時候讓長歡宮的弟子別管他們?了,長歡谷這?麼大,能離多遠離多遠!”

左鵠伐回神,點頭道:“宮、宮主放心!我在谷底挖了幾百個小結界呢,隨時能安頓宮中弟子,十八洞府的人沒那個本事?找齊!”

唐歡嘴角一抽,你是鼴鼠嗎?

“好,御獸園昨日死了好多靈獸...谷底不太對勁,我走?之?後,你便悄無聲息地轉移了弟子吧,最好都閉關修煉個十年,結界開了再出來。”

“對了,把舒天意帶上,其他人...不用理?會。”

和左鵠伐交代完打算,唐歡有些?猶豫要不要去趟鳳仙洞。

自從御獸園之?後,鴛鴦鏡中一直沒映出晏翡的身影,也不知?道這?傢伙是在暗中觀察,還是又泡在池底消磨魔氣,但他一走?,謝煊等人還好說,晏翡無疑才是最不安定?的危險人物。

唐歡嘆氣,算了,他就能做到這?些?了。

原書?之?中,原主一死,長歡宮便隨之?覆滅,一切僅用了兩行的筆墨而?已,他只能祈禱只要自己不死,炮灰長歡宮就不會出事?。

他掉轉方向,回了修竹苑。

靈池之?中,一隻小狐狸正懶洋洋飄在水面上養傷,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那只快化形的錦鯉竟任勞任怨地圍著他轉圈遊動,提供著身旁匯聚的靈氣。

唐歡看得失笑,蹲在池邊道:“你這?傢伙倒是無憂無慮。”

晏翡斜斜瞥了唐歡一眼,蹬腿飄了過去,唐歡只見他身上的血止住了,卻沒發現池中的七星蓮子少了一株。

他抱起狐狸道:“我這?幾天可能要早出晚歸,你就安心留在這?養傷,不準亂跑。”

晏翡打了個哈欠。

“爭取十天之?內養好,你們?妖族不是也能修煉麼,我怎麼從來沒見你吐納過靈氣?長歡谷靈氣充足,其他狐狸都在修煉,你怎麼這?麼懶?”

晏翡眼神裡充斥著不可理?喻,當初是誰慶幸他是只普通狐狸的?

晏翡自然能修煉,但他如今壓制魔氣已是艱難,再提升修為?,魔氣只會越演越烈,更?別說他昨日一舉突破到了金丹巔峰。

想到未來的處境,唐歡苦口婆心道:“你養好傷就趕緊修煉,等到了三界,爸爸自身都難保,可別指望還有餘力能護住你。”

赤紅色的狐狸耳尖一動,驀地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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