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反其道而行之
長青生物財務部。
“鼕鼕！”人力總監唐芸敲開經理室的大門。
“楊經理，這是上個月的薪資，需要你們財務部核籤一下。”
看上去頗為年輕的財務楊經理接過檔案，看了看頓時坐在椅子上長吁短嘆起來。
“楊經理，你這剛升職加薪，前途遠大的，怎麼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唐芸笑著調侃道。
前不久公司走了一大批高管，這位楊經理就是財務部矮子裡拔高個兒，頂上去的。
“唉！唐總監，說實話，我都不知道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
“呃……怎麼啦？”
“怎麼啦？還能怎麼啦？沒錢唄！”楊經理苦著一張臉。
“說實話，我還挺佩服高董寧折不彎的，可光是重新採購那批失效藥，就花光了幾乎所有流動資金。
貸款又下不來，這上個月的工資能不能發下去我心裡都沒底！”
“情況這麼嚴重了？”唐芸皺了皺眉。
她知道公司最近肯定缺錢，可沒想到已經缺到這個程度了。
“可不是嘛！我這兩天頭髮都快愁白了，可高董就說她來想辦法，你說這……”
楊經理正想大吐苦水的時候，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楊經理給了個稍等的眼神。
“喂，哪位？”
“喂！楊經理，我白宇製藥老康，我就想問一下，咱們上一批貨的尾款什麼時候能結清？”電話對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康經理，那筆尾款按照合同不是還沒到時間嗎？您這是……”
“楊經理，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公司冷庫前段時間是不是出問題了，損失了幾千萬，聽說現在資金鏈都快斷了？”
“啊？”楊經理心裡一個咯噔。
這事兒不是封鎖消息了嗎？對方怎麼會知道的？
“看來果然有這事兒啊！楊經理，我沒別的要求，就請你把我們公司那尾款儘快給我結清一下。”
對面一聽楊經理發愣，卻是並沒有立刻否認，就知道這事兒十有八九是真的了，立刻急道。
“康經理，我們跟白宇製藥可是合作多年的老關係了，您這合同時間沒到就要求付款，這是不是……”
“楊經理，咱們不說那些沒用的，外面訊息都傳開了，我怕要晚了，一分錢都要不回來。
最近經濟形勢不好，大家手頭上都緊，我們廠就等這筆錢開工呢。
你剛剛也說了，咱們可是合作多年的老關係了，你們不能這麼坑老朋友吧？”
“不是康經理……”
“算了算了，我現在就去你們公司，我親自去找你們高董說去！都都……”
“不是，康經理！喂？唉！”
楊經理剛放下電話，沒想到座機立刻又響了。
“喂？吳經理？您說冷庫……這個冷庫……不是不是，您放心，我們公司資金沒有問題的……”
正在他焦頭爛額應付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也同時響了起來。
“吳經理您稍等一下……喂，是王經理啊，什麼？你也要貨款，這……”
旁邊的唐芸看著這一幕，心裡浮現一股不妙的感覺。
她趕緊走出財務室，朝著高媛的辦公室快步走去。
“鼕鼕！高董！”
剛火急火燎地走進房間，就看到高媛正斜靠著椅背，手裡捧著一本書在那兒悠閒的品著咖啡。
“唐總監，什麼事？”高媛抬頭看向她。
“高董，我剛剛去財務室，發現許多供貨商打電話過來催貨款，咱們冷庫出事，遭遇資金困難的訊息恐怕是已經被人洩露了！”唐芸焦急道。
“哦？是麼……呵呵！動作還挺快。”
出乎預料的是，高媛只是雲澹風輕地笑了笑，似乎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
說完，居然又重新低頭看自己的書去了。
唐芸被高媛的反應弄的有些懵。
這都火燒眉毛了，您這還有心思看書呢？看的還是什麼……《新媒體傳播理論》？
那都哪兒跟哪兒啊？
你現在應該看的是《危機公關》啊！
現在高媛就是他們的主心骨，見高媛如此從容澹定，唐芸焦急的情緒也稍稍平復了下來。
“高董，現在這種情況，恐怕過不了多久那些供應商就會來堵門，如果事情鬧大，公司恐怕也會人心惶惶啊。”
“沒事兒，經營公司，哪有一帆風順的？遇到點挫折和困難很正常，就當對公司的一次抗壓測試了。”
高媛話音剛落，蔣文民就一臉焦急的小跑著進來了，一看唐芸也在，愣了一下。
“高董，您都知道了？”
“如果你要說供應商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呃……我這還有個事兒。”
“嗯？什麼？”
“陸行長說他一會兒過來，想當面和您談一談銀行貸款的事兒。”
“呵！來的可真夠巧的。”高媛嘴角一勾。
“行了，唐總監，你去安排一下，把大會議室騰出來，再準備些小點心，一會兒說不定還要招待不少客人呢。”
高媛說完，“嘩啦~”翻動著手中的書頁，又津津有味地看起了自己的書。
客人？
唐芸和蔣文民面面相覷。
……
一個小時後，長青生物大門口。
“讓我們進去！我是來要貨款的！”
“我要見你們高董，快開門！”
“放我們進去！”
“……”
“大家先等等，稍安勿躁！我們蔣經理馬上就出來了，有什麼事，大家稍微冷靜一下！”
門房大爺哪兒見過這樣的陣仗，滿頭大汗的攔住眾人，維持秩序。
“你們別想拖時間，我們要不到錢，就堵在這裡不走了！”
“對！不走了！”
當大腹便便，有些謝頂的陸行長來到長青生物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亂糟糟十幾個人圍在大門口的景象。
“呵！”陸行長臉上不由露出一個嘲諷之色。
“這女人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還想跟許氏集團鬥。”
當許勁松找到他對付高媛的時候，陸行長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先不說許氏集團可是他們銀行最大的客戶之一，得罪不起，賣許勁松一個人情他求之不得。
更何況事情辦成了，許勁松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處，他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一個是3000億的集團，一個是只有30億，毫無根基的高媛，這不是用腳投票的事情嗎？
按照原來許勁松給他的計劃，等這高媛親自登門的時候，他是準備好好拿捏一下對方，既不直接答應，又給她留點希望。
就這麼吊著對方，等到對方真的撐不住了，再假意給她介紹兩個安排好的託，出低價收購她手上的股份。
只不過沒想到，斷貸之後，這高媛居然硬頂著資金壓力，別說求著見自己了，連個電話都不給自己來一個，這就很讓人惱火了！
怎麼的？是看不起我這個行長？
平日裡當大爺當慣的人，最是忍不了別人把他當孫子！
所以今天一接到許氏那邊的要求，他就立刻趕來看熱鬧了，果然這長青生物已經是“門庭若市”。
他也不著急進去了，就雙手抱胸，站在旁邊笑眯眯地看熱鬧。
就在這時，一輛印著“蘇市電臺”的商務車突然停在了眾人旁邊。
車門被拉開，上面下來三四個扛著攝像機，拿著話筒，記者模樣的男女。
陸行長愣了一下，怎麼這還驚動媒體了呢？
難道是許勁松想把事情搞大，給長青生物資金鏈斷了的訊息再加一把火？
嗯！倒是有可能，可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看到大門口這樣一幅熱鬧的場面，嗅覺靈敏的記者們就知道這裡有新聞，立刻就興奮地架起攝像機拍了起來。
就在這時，蔣文民一路小跑著來到了大門口。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我們高董已經知道了各位的來意，請大家跟我到會議室，有什麼事，咱們過去再說，保證給各位一個滿意的交代！”
“好！那我們就過去找高董問個清楚！”
一眾供應商們陸續走進長青生物。
這時，那群記者看到蔣文民像是個主事的，領頭的一個年輕男記者走過來道。
“你好，我是蘇市電臺的記者劉韜，我們收到訊息，說是本地企業長青生物遭遇破產危機，所以想要進行一下採訪，這是我的記者證。”
“記者？”蔣文民看著這幫人有些疑惑。
他和陸行長一樣的想法，以為這是許勁松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派來給長青生物扇風點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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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幫記者可不好打發，又不能直接趕走。
算了，反正不是衝我來的，讓高媛頭疼去吧。
“你們稍等一下。”他拿出電話聯絡了一下高媛，卻意外得到了允許放他們進來的指示。
等滿頭霧水的蔣文民安排這幫記者進去，他這才看到了笑著向他走過來的陸行長。
“哎喲，陸行長，正等你呢！歡迎歡迎！”
“呵呵！蔣經理，好久不見啊。”陸行長知道這是“自己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和蔣文民握了握手。
“今天貴公司挺熱鬧啊？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啊，啊！哈哈哈……”
“呃……呵呵！”
蔣文民只能一臉尷尬地賠笑，心裡那叫一個彆扭。
我是該把這傢伙當“自己人”，還是當“敵人”？
按理來說，我至今為止幹的都是“自己人”的活兒，可問題是，我這一舉一動都是在高媛的注視之下完成的。
她也一副沒把自己當“外人”的樣子。
就挺亂的……
“陸行長，高董在裡面等你呢，咱們先進去吧。”
“好啊！聽說這高董還是個美人，我今天可得見識一下，呵呵！”
蔣文民聞言，眼底不由露出一絲鄙夷。
就你這個肥豬，還想佔人家高媛的便宜？
人家連面都沒見，就把你那滿腦子的花花腸子看的透透的了。
就憑高媛的手段，你今天要能佔著便宜，我蔣文民直接倒立拉翔！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現在就是一顆被兩邊丟來丟去的棋子。
既然兩邊都得罪不起，那就鬥吧，誰贏了我跟誰……
……
十分鐘後。
會議室裡分外熱鬧。
供應商、記者……還有陸行長，齊聚一堂。
坐在嘈雜的人群中，陸行長此時有些懵。
在他想來，這高媛怎麼也應該在自己的辦公室見他，給雙方留一個談話的私人空間。
把自己和一群催債的供應商安排在一起算怎麼回事？
他們是討錢的，我是給錢的！
差著輩兒呢！
不過本著有熱鬧不看是傻蛋的原則，陸行長忍住心中的不滿。
他到想要看看，這高媛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踏踏踏！”一陣高跟鞋的聲音響起，高媛帶著蔣文民和唐芸兩人走進了會議室。
今天的高媛一襲得體的黑色小西裝，前凸後翹，展露成熟女性魅力的同時，渾身透著一股幹練女強人的氣質。
陸行長眼睛一亮，還真是個大美人！
他嘴角一翹，已經在心裡幻想起對方軟語相求時的畫面了……
到時候我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好為難啊……
“各位，我是長青生物的新任董事長高媛，第一次見面就以這種方式，有些失禮了。”高媛掃了一眼眾人，微笑著開口道。
“高董，客套話咱們就不用說了，我只關心我的貨款你們公司到底能不能給付清了！”
“是啊！聽說你們公司因為冷庫失效損失了一大批原料藥，導致出現了鉅額虧損，資金鏈都快斷了，是不是真的啊？”
“高董，我們可是小本經營，這貨款拖個一兩個月，我們就得喝西北風了，你可不要坑我們啊！”
“是啊！今天你們必須給我們個說法！”
“……”
會議室內立刻就亂糟糟的一片。
陸行長看著這一幕，露出一個十分滿意的神色。
鬧吧鬧吧，你們鬧的越大，這高媛壓力就越大，他才好坐地起價嘛……
那幾個記者見狀，也是立刻架起攝像機拍了起來。
劉韜拿起照相機，給高媛拍了一張特寫。
說實話，這種企業資金鏈斷裂被供應商催債的新聞完全沒什麼吸引力，主要是太普通了。
也就是因為他是個新人，手裡根本沒什麼資源，接到熱心群眾的訊息，這才被派到這裡碰碰運氣。
長青生物畢竟是個員工上千，資產數十億的高新技術企業，在蘇市相關行業還是頗有名氣的。
這種企業的新聞肯定上不了熱搜，頂多也就是地方電臺的一個十來秒的插播新聞而已，根本吸引不來什麼熱度。
“各位！請安靜一下，你們的來意我都清楚，正是因為在座的都是為了這件事來的，所以我才將大家安排到一起，一起向大家解釋一下情況。”
高媛雙手虛壓，示意眾人不要激動。
等眾人重新安靜下來，她才繼續道。
“首先我要向各位說明的是，冷庫失效……是真的，因此產生了數千萬的鉅額虧損，也是真的！”
“什麼？！”
“譁~”
原本還能冷靜的一眾供應商又不澹定了。
這是官方實錘了啊！
唐芸和蔣文民聽得也都懵了，心裡那叫一個瀑布汗啊。
要不要這麼直接啊？上來就是一個重磅炸彈！
說話委婉點不行嗎？危機公關的話術沒這麼一上來就自曝其短的！
你好歹用幾個“雖然、但是、應該、大概”等等委婉表達事實的詞兒稍微湖弄一下聽眾行不行啊！
還有啊……數千萬？
您這詞兒用的也太籠統了。
一兩千萬也是數千萬，七八千萬也是數千萬。
原本只有兩千萬的虧損，你這麼一說，別人還不得翻了幾番地去腦補！
人家碰到擠兌，那都是要儘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恨不得把損失少說一個零。
您這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這是嫌自己事兒還不夠大啊！
高媛看著下面越來越激動的人群，臉上卻是依舊掛著平靜的笑容。
天下皆知取之為取，而莫知予之為取。
吃虧是福的道理，能讀懂的都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