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不是神仙。
今晚是他首次近距離觀察短途飛鳶，甚至是首次接觸這個時代的飛行器。
這玩意兒要是能讓他看一眼就發現缺陷，錢贊文也不可能成為嵐陽府鼎鼎有名的機械發明家。
當然，要是上去開口就誇，難免讓人覺得敷衍。
好歹待會兒還要讓人家幫忙，該有的態度還是得擺出來。
於是陸靖圍著短途飛鳶走了一圈簡單提出幾個問題。
等錢贊文做出解答後又擺出若有所思的模樣，隨後表示自己要好好琢磨一番。
這裡邊的演技，陸靖自問放到前世是能夠拿上一兩個獎的。
錢贊文此時也意識到自己有些興奮過頭了，他剛才已經從程紫英那兒得知陸靖今天過來的目的，因此在聊了幾句後就讓兩人開始準備。
短途飛鳶正在進行最後的除錯，下一步就是試飛。
站上辟邪獸像的頂層平臺，深夜的寒風迎面灌來。
以陸靖的體質自然不用在意這點冷風，雙手放在兜裡，站在平臺一側的護欄邊。
放眼望出去，底下便是DC區。
由於宵禁令的存在，如今的DC區的深夜早已沒了往日的熱鬧繁華。
大部分街道都是昏暗一片，星星點點的燈火摻雜其間。
偶爾看到幾盞較為明亮的探照燈，基本都是官府的巡邏隊伍或是已探明的冥氣爆發點所在區域。
“找到了，你家在那兒，待會兒我們就以那兒為中心巡邏周邊地帶。”
程紫英手裡拿著一份剛從秦若臻那兒得到的地圖，指著辟邪獸像正對著的某塊區域。
地圖上邊標註著DC區目前發現的所有冥氣爆發點。
因為在這些區域駐紮著玄明司的修行者，沒有厲鬼能外逃，因此它們都是可以被排除的，兩人今晚要做的就是藉助冥氣探測器找到尚未被發現的冥氣探測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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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問題在於找到冥氣爆發點後該怎麼辦。
說到底，陸靖的最終目標還是找到昨晚襲擊自己的幕後黑手。
奈何眼下實在是沒什麼線索，也只得死馬當作活馬醫，先嘗試了再說。
“飛鳶準備就緒，兩位是現在開始試飛還是等我們先飛一輪？”
身後傳來飛鳶駕駛員的詢問，兩人回頭望過去，只見剛才那艘短途飛鳶已經透過升降臺上升到預定的位置，穿著制服的駕駛員正在進入自己的位置。
陸靖和程紫英都是能在幾十米高空跳落都有辦法保全自身的人，自然不存在先讓他們飛一輪的說法，兩人直接開啟艙門坐了進去。
將獵妖匣放在身後，下山虎直刀和掠火燧發槍隨身攜帶。
程紫英拿著地圖給駕駛員大略講了下情況，後者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做為試飛員，他的駕駛技術無疑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好的。
繞著一座庭院進行低空巡邏在他看來輕鬆的很。
呲~
伴隨著一陣輕微的摩擦聲，透明的特製玻璃罩緩緩合攏。
程紫英扣緊安全帶，搓了搓手，神情看上去有些興奮，即便做為修行者，這也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乘坐飛行器升至高空。
對於一個夢想是登上行空龍舟的人來說，這種經歷是他一直以來都十分期待的。
只不過他也沒忘記自己的職責，開啟冥氣探測器除錯機器，確認沒有問題後才拍了拍駕駛員的座椅，示意後邊已經準備完成。
“準備飛行器彈射，駕駛員準備完畢，裝置運轉正常，彈射器設定標準！”
短途飛鳶後方走上前來一人，高聲喊道，
“倒數計時，三，二，一，發射！”
話音落下的瞬間，陸靖只覺得整艘飛鳶短暫的震顫了一下，強烈的推背感中，前方的景象從辟邪獸像的平臺倏然轉變為嵐陽城上的夜空。
飛鳶兩側的機翼展開，鯨油能源開始供應，淺青色的風靈力縈繞在外。
“嗚呼~快看啊，星空，月亮，從未如此近過！”
即便今夜的天氣並不算太好，星星也就零星幾顆，程紫英的激動依舊溢於言表，
饒是前世坐過不少次飛機的陸靖，當下同樣覺得新奇。
要知道這短途飛鳶的艙室上方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罩，所以周圍的環境幾乎是毫無遮掩的，抬頭是夜空，側身望下去就是嵐陽城區。
駕駛員坐在前邊把控著操縱桿，時不時的調整下裝置，飛鳶以極為平穩的姿態保持在幾十米的高處盤旋在DC區上空，而這便是短途飛鳶的厲害之處。
換做其他的飛行器，想要保持這種低空飛行無疑極為困難。
“兩位，我們已經抵達預定地點，接下去開始圍繞著底下那座塌了牆的宅院開始盤旋，要是有什麼發現需要我下降，隨時開口。”
駕駛員撇頭看了眼底下，頭也不回的提醒了一句。
程紫英當即收斂情緒，將冥氣探測器拿在手中，地圖則是擺放在雙腿上，牽扯到陸靖的遇襲事件，該正經的時候他不會有絲毫放鬆。
接下去的事情就簡單了，飛鳶以陸靖的宅院做圓周運動，程紫英每次發現一處異常地點就李柯進行標註，若是與地圖上已經發現的區域重複就在旁邊點上一點。
做為當事人的陸靖這時候反而成了最空的人。
他倒也沒打算去跟程紫英搶工作，畢竟冥氣探測器只有他能操控，乾脆側著身倚在艙室一旁觀察者底下的城區街道打發時間，等待程紫英那邊忙完。
按照計劃，真正的行動要在程紫英確定異常點後才開始，還要等飛鳶返程。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陸靖發覺飛鳶外的夜風相較於之前又增強了不少，即便隔著一層玻璃罩，他依舊能聽到那猶如哭泣聲的呼嘯風聲。
“我們的運氣似乎不怎麼樣，好像要下雨了。”
駕駛員像是發現了什麼，語氣沉重的說道。
陸靖下意識的抬頭望向夜空，果不其然，現在連那些零散的星星都已經被盡數遮掩，烏雲聚攏而來，連那輪月亮都被掩去了半邊。
只剩下些稀薄月光投落。
“現在怎麼辦，要返程嗎？”
察覺到外邊情況有些不對的程紫英暫時放下手中的探測器，身體前傾著問道。
“應該不會有問題，這一趟試飛本就是測試飛鳶效能的，只要不是能夠遮掩視線的大雨，那就沒問題，現在光線有些暗，我準備開啟探照燈。”
駕駛員對飛鳶的效能顯然十分自信，就像他說的，短途飛鳶最重要的就是它的快速機動力，要是雨天就不能用，自然也就談不上快速機動。
說話的間隙，駕駛員抬手開啟兩側的探照燈，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像是注意到了什麼，視線瞥向左前方，愣了兩秒又低聲自語，
“那是什麼東西？”
短途飛鳶兩側投射出去的橙黃色光束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大量灰白色絮狀物。
現在才十一月，按說還沒到下雪的時候，何況雪花也不是這種顏色的。
更詭異的是這些絮狀物彷彿只存在於前方的那片區域，探照燈照亮的飛鳶周圍仍是一片空蕩。
陸靖很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同樣有些疑惑的看向前方。
“這些東西怎麼看上去這麼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啊......”
程紫英的聲音在一旁想起，而這提醒了陸靖。
“冥氣爆發點所在的巷道內有同樣的東西！”
想到類似物體出現的場所，陸靖悚然一驚，他們當初看到這些東西時可是在服用了陰籠草藥劑後，而現在飛鳶內的三人都處於正常狀態，肉眼怎麼可能看到這些東西？
突如起來的變化無疑超出了三人的預計，這其中反倒是駕駛員因為之前並未見過這般景象，也不知道意味著什麼，下意識的保持著原本的航道繼續往前開，想要湊近了弄清楚。
“等等，別靠過去，立刻掉頭！”
察覺到情況不對的陸靖當即開口喊道。
天生異象，必有災禍！
然而飛鳶又不是什麼遙控車，說掉頭就能掉頭，哪怕駕駛員聽到陸靖的提醒後立刻選擇讓飛鳶掉頭，依舊因為之前的前衝積累的勢能一頭扎了過去。
幾乎是在靠近的瞬間。
呼嘯的夜風中出現真切的哀怨哭嚎，還有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語。
陸靖抬手攥緊下山虎直刀，心中默唸煉器訣穩定心神，然而窗外的景象卻是陡然生變。
本該黢黑一片的夜空，那些灰白色的絮狀物開始改變，幻化成了蒼白紙錢漫天飄散！
不僅於此，此時那黑暗的空間彷彿成了一面鏡子一般，陸靖確信自己看到了那些在隱藏在後邊的魑魅魍魎，那些形態各異，大小截然不同的古怪身影在另一處空間徘徊。
它們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降臨這個世界。
飛鳶又向前一段距離。
陸靖聽到了一聲慘叫，來自於前座的駕駛員，他大喊著，
“眼睛，前邊，有眼睛！”
後座原本還在看外邊的兩人頓時望了出去，旋即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得飛鳶前方的天空中，一雙單顆眼球便與飛鳶差不多的巨大猩紅眼瞳高懸，四下兜轉。
它透過空間壁障注視著這個世界，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不只是駕駛員，程紫英顯然也受到了影響，滿臉呆滯的望向前方，顯然是陷入到了某種驚恐的情緒之中。
“別停下來，不管發生了什麼，都是幻覺，別調頭了，直接往前衝！”
陸靖清楚的知道飛鳶要是在這時候失控絕對會發生慘劇，哪怕他跟程紫英還有駕駛員都跳出去，也會受到外界特殊景象的影響。
煉器訣只能對陸靖有用，另外兩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所幸此時出現在DC區上空的異常景象並非是針對它們出現的，那雙眼睛在掃過飛鳶後根本沒有停留，只是自顧自的四下檢視。
施加給三人的精神壓迫也只是波及而非針對性的釋放。
在陸靖的催促和搖晃下，駕駛員雖然心中恐慌，但做為最優秀的飛行員，他還是本能的選擇拉動操縱桿，駕駛著飛鳶往前衝。
陸靖無疑是幸運的。
恐怖的異象並非存在於整片天空，僅僅只是剛才的區域而已。
以飛鳶的速度，很快就衝出了那些紙錢覆蓋的區域，周遭的一切又恢復了正常，甚至於再回頭去看時，那邊又只剩下大量的絮狀物。
“剛才那究竟是什麼，DC區的上空為什麼會出現那些東西，半空中的影子，那雙眼睛，是鬼麼，還是別的什麼......”
駕駛員雖然還在操控著飛鳶，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明顯出現了問題，不斷的喃喃自語著。
程紫英做為修行者，明顯恢復的更快些，尤其是在陸靖專門給他喂了一大口酒後，雙手猛搓了一通臉頰，勉強恢復過來。
“老陸，剛才那......他娘的，那絕對是地獄道裡的厲鬼，尤其是那雙眼睛......淦！怎麼會出現在半空中，我就說這DC區肯定出了什麼事兒，否則今天凌晨肯定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雖說沒有駕駛員的那種茫然失措，程紫英的情緒還是不可避免的激動了許多，所幸基本的理智還在，碰見這種特殊情況，還是想著交由玄明司來處理，抓著陸靖的手腕悶聲說道，
“咱們必須立刻回去轉告給玄明司，這種情況在我看來是一種預兆，地獄道秘境開放的時間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快。”
“嗯，我們立刻返程！”
陸靖對於程紫英的想法沒有任何意見。
儘管此次試飛是為了尋找昨晚襲擊他的那名術士，可現在的情況明顯超出了預計。
別的且不論，以這飛鳶駕駛員現在的狀態，繼續讓他飛下去，指不定要出什麼事故。
萬一再碰上剛才的情況，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邊的駕駛員剛在陸靖的幫助下勉強恢復過來，操控著飛鳶開始嘗試返程，程紫英手中的冥氣探測器指示燈卻是突然閃爍起來。
“怎麼回事，剛才經過這裡的時候還沒有反應，這冥氣探測器不會是剛才經過那片區域時損壞了吧......陸靖，你在看什麼？”
程紫英說著話，始終沒有得到陸靖的回應，扭頭看過去卻見他正側著身望向飛鳶下方的某處。
視線跟著投過去。
一座古宅出現在視野內。
一同出現的還有大片濃郁的灰黑色冥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