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巴掌大小，由稻草紮成的人偶在火盆中燃燒。
路過的白歆禮下意識的瞥了眼，人偶的表面似乎還貼著符籙。
“這是祈福用的，待會兒咱們要做儀式前最後的準備，萬不能出差錯。”
注意到白歆禮臉上的困惑，老夫人攬過她的肩膀，柔聲說道。
火盆後便是位於內宅的書房。
即便是在午夜時分，這個房間依舊保持著門窗緊閉的狀態。
推開房門。
迎面便是掛在門梁上，直垂地面的布幔。
白歆禮跟在祖母身後撩開布幔進入房間，只覺得一陣陰寒之氣撲面而來。
房間內沒有煤氣燈，只有分別擺在各處的十數根蠟燭。
即便每晚都會來此處待上一段時間，她依舊不習慣這種環境。
整個書房除開靠牆擺放的數個書櫃以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傢俱，而在這些書櫃周圍空白牆壁同樣貼著大量寫滿玄奧咒文的條幔。
它們就像是包裝紙一般，從內部將整個書房的內部空間都包了起來。
房間的中央擺放著兩具沒有封蓋的棺槨。
白歆禮站在中間，左右觀望，棺槨裡並沒有屍身，唯有兩個穿著常服的紙人。
“你爹孃兩人這幾年一直託夢給我，他們說自己的主魂被困在了一處凶地，為了將他們帶出來，咱們必須要想辦法在明天開啟通道。”
老夫人扶著躺有男性紙人的棺槨，看著裡邊的紙人，眼中滿是眷戀，
“只有讓他們脫離那處凶地，才能順利送他們轉世，到時候只要抓住機會，或許就可以將他們暫時置於此處屋內，讓他們在陽間多留一會兒，咱們一家子便能夠團聚......”
“我明白的，奶奶，我一定會把爹跟娘救出來！”
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白歆禮是知曉的。
白歆禮從未奢望過讓自己已過世十年的爹孃死而復生。
若非這些年他們時常託夢，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悲慘境遇。
祖母得到爹孃的指點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只求能讓他們順利輪迴，再儘可能見最後一面而已。
“咱們這就開始，這是最後一顆丹藥，藥性可能比以往強一些，你得堅持住。”
老夫人從懷中取出一顆青紫色的丹丸放到白歆禮的手中，沉聲說道。
走到棺材頭端的位置，這兒擺放著兩個蒲團。
中間的位置則是矗立著一個臉盆大小的香爐，裡邊插著一大捆燃燒過半的線香。
灰色的煙氣從中飄散而起。
到了半米高處便又倏然繚亂，眨眼間不見蹤影。
同往常一樣，白歆禮盤腿坐到其中的一個蒲團上，拿起丹丸準備服用。
乓啷~
門外傳來火盆翻倒的聲音。
剛放到唇邊的丹丸停滯，白歆禮扭頭望向旁邊緊閉的窗戶。
“今晚風有些大，火盆擺在院裡，旁邊沒有柴火堆，不礙事的。”
老夫人坐到對面的蒲團上，開口說道。
兩人此時相對而坐，房間內蠟燭的燈光在映照在她們身上，於另一側投落兩道拉長的黑影。
白歆禮不再猶豫，服下手中的丹丸。
沒過多久，強烈的暈眩感便讓她整個人都不免左右搖擺，彷彿下一秒就要傾覆在地。
然而坐在她對面的老夫人卻是沒有絲毫動作。
因為不論白歆禮的身體如何晃盪，每次將要傾倒子在地時，身體總會在一股神秘力量的託舉下返回原位。
又過了一會兒。
老夫人看著白歆禮，忽地將手伸入懷中取出一個木匣。
將它開啟後取出其中存放著的一張通體呈黑紫色的紙頁。
幾乎是在紙頁出現的瞬間，分明是四面封閉的房間，內部卻颳起了一陣陰風。
“我的兒啊，娘已經按照你說的做了，接下去該怎麼辦？”
雙手捧著紙頁，老夫人對著它輕聲問道。
“娘，接下去交給孩兒便是了，您休息吧。”
耳畔響起孩子的聲音，老夫人點了點頭，雙肩倏然耷拉下去，眼中的光芒亦是隨之黯淡。
與此同時，紙頁內湧出一團灰白色氣霧，覆蓋住老夫人的整張臉龐。
待到霧氣逐漸消弭。
老夫人映在牆上的黑影扭曲變幻，一道尖銳的女人嗓音在房間內響起，
“沒想到會被他撞見，本想殺人滅口，竟能連殺我兩個鬼僕，倒也算是有幾分實力，只可惜我前些日子特地跟蹤尋到他住處......所幸昨日便已經集齊儀式所需的材料。”
話音落下，老夫人直起身，雙眸閃爍著妖異磷光。
雙臂橫置於胸前，雙手合十，接連結成數個法印。
白歆禮身軀各處頓時浮現出大團白霧，在其頭頂凝聚成人形。
嘭！嘭！
急促的拍門聲接連響起。
“不過兩道殘魂而已，也敢在此聒噪，若不是需要你們助我鎮住這女娃的靈魄，早就將你們縫入我的鬼僕。”
仰頭欣賞著自己的作品，“老夫人”冷哼一聲，聲調高了幾分，
“別忘了，沒有我的允許，你們只要跨出這宅院便只有魂飛魄散一條路，念在當年你們助我得寶的份上，只要與我合作，我勢必會履行承諾，送你們入輪迴。”
......
這一晚陸靖在牡丹樓休息。
自家宅院既然已經隱藏在暗處的敵人發現，那麼在幹掉對方前，陸靖不可能再回去。
他原先打算將貓屍交給李柯，讓他幫著檢視一番，自己再尋他處休息。
沒成想李柯在聽完了他的情況後當即在頂樓開了一間房。
相較於獨自在外，隨時都要小心厲鬼偷襲，待在一個實力強悍的術士附近休息無疑更有安全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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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李柯為了自身安全，早就已經在牡丹樓頂層佈下防禦法陣。
真要是有厲鬼夜襲，他也能在第一時間有所察覺。
陸靖也不是個矯情的人。
收下這份好意，日後有機會再還就是了。
起了個大早。
洗漱完畢的陸靖照例在房間內做清晨的修行。
只不過今天修行的內容相較於以往有所改變。
盤腿坐在陽臺床榻上，以獨特的韻律呼吸，沒過多久便有一口帶著橙紅色光點的濁氣在身前盤旋不定。
昨晚才成為術士，眼下正是需要鞏固能力的時候。
陸靖倒也沒打算在這裡嘗試使用法術，萬一弄出動靜待會兒不好跟李柯解釋，畢竟自己對外的身份仍是赤肉境的武夫。
事實上相較於法術的運用，陸靖現在有更為在意的事情。
煉器訣第二階段，定神！
第一階段的血融前段時間就已經完成，最近陸靖一直都琢磨著怎麼才能進行這第二階段的修行。
定神階段要求的是修行者須得將自身的意志注入器具之中，與其達到心神相連。
進而能完全掌握武器內蘊藏的血氣，令其發揮出更多的效用。
這種狀態類似於術士和本命魂器間的聯絡。
對於武夫而言，這個階段想要修行成功極為困難。
畢竟大部分武夫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的意志。
陸靖卻是其中的異類。
他早就考慮過這種情況，而且在進行術士修行前就有所打算。
本命魂器做為術士的底牌，陸靖是沒有的，也不知道該如何煉製。
但這並不妨礙他藉助煉器訣來為自己煉一件“本命魂器”。
還有比下山虎更合適的嗎？
這件以陸靖的血液淬鍊過的兵器，同前者本就有著某種聯絡，再加上它內部根本沒有任何妖魂，完全不需要擔心出現妖魂入侵靈魂的情況。
口中念動煉器訣，做為術士的陸靖已然能夠感受到自身的意志，輕而易舉的將它引向下山虎。
待到兩者接觸的瞬間，下山虎的刀身頓時溢位濃郁的血氣。
沒過多久，刀身周圍的血氣逐漸翻騰收漲，暗合陸靖呼吸的韻律。
成了！
定神階段並不需要血融那般每天以血畫符。
能否修成只看一個標準，那便是修行者能否於自己的“器”建立聯系。
這對於武夫來說本該是一道難以逾越的桎梏。
結果陸靖靠著術士的手段，以近乎於“作弊”的方式直接將自己的意志注入下山虎。
不僅於此，陸靖還想做的更徹底一些。
在真切感受到下山虎同自身的呼應後，陸靖徑直一口濁氣吐在刀身上。
霎時間。
血氣與濁氣交融，橙紅色的光點於其中徘徊！
這個過程並未持續太久，因為陸靖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自身的精神力在以極快的速度衰減。
淬鍊“本命魂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如此，在陸靖收起自身的濁氣後，下山虎依舊出現了極為顯眼的變化。
雪亮的刀身上開始出現橙紅色光點和紋路。
乍看之下並不顯眼，只要陸靖以精神一催，頓時便閃耀起來。
手掌撫過，能明顯察覺到其中的熾熱的血氣，而這才是剛開始。
陸靖不知道術士的本命魂器都有何等威能，可他清楚一旦自己完成煉器訣第二階段，下山虎絕不會比同階的本命魂器差！
咚咚~
正當陸靖擦拭著下山虎的時候，敲門聲傳來。
牡丹樓做好了早餐。
李柯讓人過來喊陸靖去他的房間。
不得不說，能在城南出名的牡丹樓雖是青樓，但是在吃食方面絲毫不弱於尋常酒樓。
單是這早餐便是色香味俱全。
連喝了兩碗瘦肉粥，陸靖手裡拿著剛炸出來的油條，看向身旁品著茶，面露思索的李柯，
“那只貓究竟是個什麼情況，能看出些端倪來嗎？”
“你的猜測是正確的，昨晚我檢查了貓屍，它確實只是一個傀儡，真正控制它行動的靈魂應該在已經被你消滅。”
李柯這段時間因為秘境的事情對靈魂方面專門進行過瞭解，緊接著說道，
“麻煩的是那只貓死的時間不久，利用它控制厲鬼來襲擊你的術士手法相當高超，在如此短的時間將人的靈魂塞入貓的屍體，還能運用到這種程度......你確定襲擊你的厲鬼很一般？”
不同於陸靖，李柯本身做為一個修行多年的術士，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襲擊手段的奇特之處。
在他看來能使出這種手段的術士不應該輸的如此簡單。
更別提對方在失敗後居然選擇直接撤退。
“我也覺得奇怪......只不過現在最糟心的是我不知道襲擊者是誰，沒有頭緒，只能寄希望於貓屍能給我提供一些線索。”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接下去一段時間陸靖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他不可能每時每刻都要防備身後會不會有厲鬼突然襲擊。
“對方既然用野貓來製作傀儡，遠端操控厲鬼襲擊，那就說明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下痕跡。”
做為合作者，在百鬼夜行即將開始的前提下，李柯同樣不想讓陸靖出事，沉聲說道，
“嵐陽城內的野貓數量過萬，再加上居無定所，想要判斷來歷不太可能，厲鬼又被你當場消滅，想要順騰摸瓜有些困難......倒有個法子或許可以試一試。”
像是想到了什麼，李柯放下茶杯。
“你說。”
陸靖迫不及待的問道。
“想要襲擊你的術士派來的傀儡是臨時做的，那厲鬼的實力也只是一般，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有理由懷疑厲鬼很可能也是那術士臨時召喚或是製作出來的，他現在可能受到了某種限制，或是就只是想試探你，否則以對方的實力，不該只能操控這種程度的厲鬼。”
就像剛才說的，襲擊者在失敗後直接放棄了進攻，連傀儡還有厲鬼被盡數擊殺也不多看一眼。
這足以證明它們在對方眼中可能什麼都不是，毀了也無所謂。
“對，是這個道理。”
“按說厲鬼這種東西並不是隨便能製作出來的，更別提臨時找一頭，但我沒記錯的話，你昨天過來找我時說過，冥氣爆發點周圍聚集了不少厲鬼不是嗎？”
話說到這份上，李柯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
如果對方真的是臨時找了個厲鬼加工後就派來進行襲擊，那麼厲鬼最初所處的地方附近十有八九存在著冥氣爆發點。
否則這種特殊的鬼物根本不可能隨便成型。
問題在於目前發現的所有冥氣爆發點都有玄明司的人看管。
為了防止厲鬼傷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修行者進行檢查。
一旦發現有厲鬼生成，必然當場消滅。
這也就意味著襲擊者找來的厲鬼很可能來自於一個尚未被發現的冥氣爆發點。
找到它，也就找到了昨晚那名襲擊者曾出現過的地方！
且不論到時候能找到什麼樣的線索。
至少要比現在被動防守要好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