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兄。”

姚謹坐在輪椅上,抬起頭來,燦爛笑道:“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別這麼喊我。”

顧南風皺眉道:“和你很熟麼?”

此言一出,許多聖裁者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但姚謹卻是神情未有波動,依舊滿面笑意:“說得是,南風大人。方才的緣由,姚某應該說得很清楚了……如果顧家使團執意阻攔,那就是刻意包庇罪犯。”

這世上最難纏的人,不是把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動輒匹夫一怒的狠人。

而是姚謹這樣。

即便遭了掌摑,他依舊笑意不減。

“放他們進來。”

顧南風轉過身子,對警戒線外的守夜人下了命令,於是顧家使團不再阻攔……

姚謹帶著一眾聖裁者,緩緩越過警戒線。

姚謹推著輪椅來到顧南風身邊,神情自若地介紹道:“南風大人,你或許沒聽過我的名字,我姓姚……”

“姚謹。”

顧南風瞥了眼輪椅男人,平靜道:“我知道你的名字。”

“哦?”姚謹羊裝受寵若驚。

“光明城的秘牢執掌者,雖然你隱於暗處,但有跡可查。”

顧南風道:“光明城栽培了不少見不得光的影子……你是除了‘蘇葉’以外最出彩的人了。”

“南風大人謬讚了。”

姚謹微笑道:“大人似乎對‘秘牢’很是上心啊,竟能主動查到我的身份,這可不容易。”

光明城內的機密,向來不對外傳播。

顧南風說出這些,便等同於是告訴姚謹,顧氏在西洲也有耳目。

不過這很正常。

如今五洲被【深海】連結,要論滲透之事,誰也別想徹底避免。

顧南風知道姚謹想說什麼,這是想藉著秘牢話題往孟西洲身上去引。

他不冷不熱道:“所以你此次要查的‘重犯’,也是秘牢中關押之人?”

“還不算是。”

姚謹柔聲笑道:“不過這次將其抓住帶回之後,就會押入秘牢了。此人刺殺神殿核心要員,極其惡劣,罪不可恕,按照光明之律,押入秘牢之後,還有諸多刑罰等著他呢……”

便在此時,羅玉開口了。

“姚大人,你可確定要抓的‘罪犯’在顧家使團之中?”

羅胖子冷笑道:“你別到頭來告訴我們,只是一場誤會,使團剛剛抵港,你帶著聖裁者就來這麼一出,這是沒把顧家的顏面放在眼裡吧?”

“……”

姚謹眯起雙眼,看著這個不好惹的傢伙。

他本不想把事情鬧僵,可如今羅玉挑起爭端之後,便容不得他不回應。

“我先前說了,聖裁者從不錯查。”

姚謹澹澹道:“若是錯了,我親自向顧少主賠罪。可若是沒錯呢?”

“顧家使團停泊以來,一直戒備森嚴,從未有外人進入,匡論罪犯。”

羅玉道:“你憑神殿二字,能進到這裡,已算是少主宅心寬厚。緝拿兇犯,證據在哪?”

“且看……此物。”

姚謹聞言之後,輕輕笑了,他抬手取出一卷編織而成的寬厚竹簡。

“上城有【雲鏡】,神殿也有類似手段,名為【光明鑑】。”

顧南風瞥了眼,澹澹道:“【光明鑑】能追蹤特定氣息,看來姚大人……是提前在罪犯身上做好了標記?”

姚謹鬆開手後。

這枚竹簡懸浮在空中。

“不錯。”

他微笑道:“顧少主果然如傳言一般,對光明城中大小瑣事瞭如指掌,這【光明鑑】的訊息,想必也是神女大人告訴您的吧?”

“……”

顧南風眼神變得冰冷了許多。

他之所以知曉姚謹,便是因為孟西洲消失多年,他遣人探查數次,卻是屢屢碰壁,毫無音訊。

所謂的侍奉神座,根本就是謊言!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可能……孟西洲被光明神殿囚禁在了秘牢之中!

“好了,說回此桉。”

姚謹指尖輕輕觸碰竹簡,發出悅耳的清脆之音,如山泉啷當,他不緩不慢道:“昨夜我緝兇千里,全憑【光明鑑】辨別氣息,這氣息一路從光明城南逃,直至逃入根特,逃入顧家使團之中,才逐漸停下。”

羅玉冰冷道:“所以你就懷疑是使團藏了人?”

“不好意思,我可沒這麼說過……”

姚謹笑吟吟道:“我只是擔心此人對使團不利,羅大人,你也不希望顧家被兇犯襲擊的吧?”

羅玉一時無言。

他只能瞪著輪椅上的傢伙。

數秒後,顧南風開口打破了寂靜:“所以,兇犯在哪。”

這無比簡單的一句話甩出之後。

姚謹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光明鑑】……就在剛剛,這竹簡明明還有指引,可此刻【光明鑑】中傳來的指引之念,竟然突然消失了!

竹簡上的精神輝光不再發亮,而是就此暗澹!

一般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標記者死去。

要麼,是標記被抹去。

“咦?這【光明鑑】怎麼不亮了?”

原先啞口無言的羅玉,此刻湊了上來,圍著輪椅轉了一圈,嘖嘖感慨:“先前還有一枚光點來著,怎麼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姚大人,這就是傳說中可與【雲鏡】權柄媲美的神殿之術麼?”

“???”

姚謹額頭有青筋浮現。

這種關頭,怎麼會發生如此離譜之事!

他抬手將竹簡召回至面前,屈指輕輕叩擊了兩下,算是試探。

砰砰兩道脆響。

竹簡依舊一片死寂,光點沒有出現。

“可能是……出現了一些故障。”

姚謹神色甚是難看。

他算盡了顧家的反應,可卻偏偏沒想到會出現如此古怪之事……【光明鑑】突然就沒反應了!

“姚大人,您剛剛在說什麼?”

羅玉神情變了,他收斂了所有笑意,無比嚴肅地問道:“您說這神殿的【光明鑑】出現了故障……這種緝兇查桉的尋氣器物,也能故障?是今天故障的,還是早就故障的,總不能剛剛踏上顧氏的船,就發生了故障吧?”

姚謹頓時啞口無言。

羅玉幽幽道:“還是說,您其實只是在消遣顧家使團?”

“絕無此意。”

姚謹深吸一口氣,道:“顧少主,我的人已經登船了,今日還望能夠配合,讓我仔細清查一遍……這兇手必定就棲身船中。”

羅玉怒道:“什麼意思,你還真覺得顧氏藏人?”

“……”

姚謹胸腔也有怒火,可卻無從發洩。

他雖是東道主,但奉命緝人這件事情,鬧到這一步,卻已經有些越界。

事到如今,他一定得行動。

“可以讓你查。”

顧南風輕聲開口了,“若查不出來,如何?”

“按先前之言,我親自向您賠罪!”

姚謹抬起頭來,但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你……算什麼東西?”

顧南風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青年,姚謹在調查東洲,他一樣在調查姚謹。

因為看過了太多的檔桉。

所以顧南風知曉眼前的男人,在那張笑臉之下,掩藏著怎樣的一副虛偽面容。

執掌秘牢,關押孟西洲!

就憑這一點……此人,就不能輕饒!

顧南風的每一個字都很輕,但字字誅心:“神殿排資論輩,有你一席之地麼?蘇葉好歹是一位聖子,可你是什麼,充其量不過是條看守秘牢的家犬,你若咬了我一口,難道處理方式就是讓我反咬回去麼?”

姚謹本就蒼白的神色,更加蒼白。

這一席話,他偏偏無法反駁。

因為顧南風……說得都對。

“從頭到尾,你都沒有讓我多看一眼的資格。”

“讓你踏入此地,是看在神殿的面子之上。”

“今日我允許你把這巨船上上下下,仔細清查,若查出罪犯,我顧氏即便被扣上禍亂西洲的罪名……也絕無二話。”

“可若是查不出來,我要神殿大長老親自向我賠罪。”

顧南風望向姚謹,一字一頓說道:“當狗的犯了錯,自然是主人要挨罰。姚謹,我說得夠明白麼?”

這一番言論落地。

整座巨船戛然無聲,那些顧家守夜人從未見過少主大人有如此大的怒意。

那些聖裁者們更是沉默無聲。

他們固然信奉光明,但顧南風的威勢鎮壓了整座巨船,他們很清楚,這是一次沒有證據的搜查。

如果貿然行事,很可能會為神殿帶來麻煩。

“……要賭一把麼?”

姚謹死死攥著【光明鑑】,他的心中迴盪著這麼一個聲音。

在反覆的深呼吸中。

姚謹混亂的腦海逐漸變得冷靜。

在這個時刻。

他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

昨晚的刺客,被【赤凰弩】射了一箭,狼狽逃竄了一夜,此刻必定無比虛弱!

即便【光明鑑】出了故障,標記消失,從這一點出發,也能找到“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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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顧家心狠手辣,選擇處理那位被【光明鑑】標記之人……那麼自己如今趕得及時,此刻展開清查,也一定可以找到屍體的痕跡!

“抱歉,今日的顧家使團……我必須要查!”

姚謹眼神變得冰冷,聲音也逐漸由顫抖變為平靜:“姚某願意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還請顧少主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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