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拳頭在空中破碎,炸裂。

“怎麼可能?!”

算盡萬物的深海,第一次露出了駭然和驚恐的神情。

它操縱光明神座的身軀,竟然連顧長志殘念的一擊都扛不住?

這只是一縷殘念!一縷殘念!

顧長志生前究竟強大到了怎樣的地步?

鬥戰火種,當真有這麼厲害麼!

顧慎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

深海此刻掌控的,只不過是風燭殘年之軀的光明神座……

當年的酒神座狄久,準備多年,最終以全盛之姿踏入陵園,都是被顧長志先生一拳打爆!

只見光明神座的拳頭炸裂開來,並沒有鮮血流淌而出,到了神座這種層次,它所掌握的“光明本源”,已經可以隨時隨地將自身完全元素化。

對拳被打爆。

深海立刻化為無數熾芒,它很聰明地放棄對攻,並且開始後退。

它所掌握的光明神座之軀,的確是太衰老了,所發揮出的神力,遠不如巔峰時期……可再老,也能苟活一段時間!

但顧慎手中的那封信呢?

那封信一旦開始燃燒就停不下來。

顧長志的殘餘精神就算降世,又能持續多久?既然無法正面硬撼,它又何必要和顧長志硬撼!

先退出這場戰鬥,等待信封裡的精神力燃燒殆盡。

它再重返,便無需付出任何代價!

嗖嗖嗖!

念及至此,深海立刻開始了行動,它操縱著這具神軀,化為無數流光。

先前白蜥鏽骨對決的那一戰,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它手中的棋子並不多,執掌本源的白蜥已經被顧慎焚滅,如果光明神座這神軀在與顧長志的對攻戰鬥中折損,那它的損失就太慘重了!

“轟隆隆——”

這無數流光,猶如煙花四濺開來,紛紛揚揚射向四方,最終撞擊在簌懸木封鎖的四面八方!

整片虛空都被雪白絢爛的流光映滿。

顧慎眯起雙眼。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畫面……

待到光明散去,一切恢復原貌,虛空之中的流火籠牢,分毫未動,簌懸木依舊挺拔依舊浩袤,依舊散發著令人心季的威勢。

深海操縱光明本源的一擊,竟然沒有撞出一道裂口!

分散開來的流光,在迸濺碎裂之後再次組合,最終重新合一,幻化成神情陰沉難看的光明神座。

逃不掉?

這片虛空被封鎖了,那股強大力量,不僅僅來自於鬥戰火種……似乎還有別的來源,在提供無窮無盡的超凡源質作為支援,導致自己竟然無法逃離?!

那股力量來源,應該是來自於顧慎,這個小子身上有一堆造化,其中有一道造化,似乎就可以提供大量的源質!

深海此刻神情十分精彩。

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它如今執掌的軀殼,是最高席的七神之一,代表著人類世界最頂級的戰力。

卻被區區一封信紙攔住。

顧慎動用領域,結合顧長志的一縷殘念精神,竟然將它關押在其中!

這一戰……它無論想不想戰,都只能戰。

……

……

顧慎神情平靜地坐在簌懸木下,他已經將整座淨土都全部引召而出。

當年,顧長志先生將“四季曠野”送給顧慎,這是因。

如今,這“四季曠野”的呼吸法與顧長志先生的殘念相通,這是果。

因果,因果。

這兩個字,便是這場神蹟誕生的真正緣由。

在顧慎拆信之後,他真真切切感覺到了那縷來自前任鬥戰神座的強大精神。

那縷精神與自己的心湖直接相連,由於“同出一源”的因果緣故,信封中的殘餘精神,正在汲取著來自淨土的源質。

正因如此,簌懸木才能徹底封鎖這片虛空,抗住光明神座的一擊——

剛剛深海逃離的時候,那幻化流光的撞擊之力,極其強大。

但顧長志的殘餘力量,與淨土源質結合之後,則比深海所掌控的光明本源更加強大,簌懸木垂落之葉,化為一座巨大的金燦囚籠,將光明神座徹底囚禁在內。

雖然整座淨土都在劇烈震顫。

但顧慎……成功扛住了光明本源的一擊!

這一幕,並沒有讓顧慎徹底放下心來。

顧慎知道。

顧長志先生留下的後手,是讓他逃跑的。

這場神蹟所能維持的時間並不多,在信封燃燒完畢之前,他有充足的時間可以逃跑。

只是……如今的深海已經決定開戰。

此刻選擇逃亡,並不算是上策。

如果沒辦法返回五洲,沒辦法與女皇和白朮取得聯系,那麼他再怎麼逃都是死路一條,一旦信封裡的精神燃燒結束,顧慎還在【舊世界】中,一定會被光明神座追上!

所以,他想試一試。

顧慎不想逃,他想在信封燃燒完畢之前,殺死深海掌控的光明神座。

於是局面逆轉,場景倒置。

原先是深海帶著光明神座的軀殼,前來獵殺顧慎!

現在,變成顧慎帶著顧長志的信封,反過來獵殺深海!

“殺!”

顧慎眉尖挑起,他怒喝一聲,千萬簌懸木樹葉所幻化的流火長葉,向著光明神座刺去。

顧長志先生也舉起拳頭。

轟——

整片虛空,都被熾火和凜冽的鬥戰殺意所淹沒!

……

……

一艘雲船在虛空中堅定又緩慢地前進著。

之所以堅定。

是因為這艘雲船早就得到了這趟航行的最終座標,此刻只是按照既定的航線進行前行,並沒有其他要做的事情。

而緩慢……

便是因為這艘雲船的主人,還沒有下定決心做某件事請。

一個人沒有下定決心,便會變得猶豫。

孟西洲站在窗前,默默看著從虛空之中流淌而過的那些虛無碎片,這裡是【舊世界】,沒有倒流的樹木,只有無數隕石般懸浮的陸地碎屑,她的精神力接管著這艘雲船,光明神座的那席對話,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沒有聽見。

所以他們並不知道雲船現在要開往哪裡。

但是……

孟西洲臉上的神色,以及雲船航行的速度,還是暴露了一些問題。

“神女大人,您似乎在猶豫。”

巴圖走到孟西洲身旁,從紅湖事變的那一晚起,他便極快的選擇了新的陣營。

孟西洲能夠如此快速地執掌神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於這位三長老的支援,高尛和元泱死去之後,巴圖在神殿長老席中的排名便是最大,他掌握著日落山和光明城的諸多瑣事。

他唯一沒有辦法解決的地界糾紛,就是西海渡。

孟西洲當然不會拒絕巴圖這樣的助力。

這位三長老的確賣力。

於是此次航行,她把巴圖也帶在了身邊,就連帶著獻命者去往【舊世界】迎接光明神座這樣的計劃,孟西洲都沒有隱瞞。

“有些事情,我本以為很容易。”

孟西洲看著巴圖,輕聲說道:“但真正遇到了,才會發現,其實沒那麼簡單。”

兩人對視。

巴圖說道:“身為光明教會的信徒,我只知道一件事情,踏入教會的那一刻,我的生命便都屬於光明。”

孟西洲挑了挑眉,沒說什麼。

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

她只是沉默。

“在我心中,光明便等同於神座,究竟是誰更大,我不清楚。侍奉日落山太久之後,我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因為先有神座大人,才有光明城的日出,還是因為先有日出,才有的神座大人。”

巴圖笑著繼續道:“我真正想說的是,以前我的生命是屬於神座大人的……但再過一段時間,我的生命,便全都屬於您,無論您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將奉獻一切。”

“……”

孟西洲繼續沉默。

巴圖是來表忠心的。

能夠在紅湖事件中,如此迅速的選擇陣營,這是一個絕對聰明的傢伙。

換一個詞來說。

這是一個老奸巨猾的投機好手。

巴圖之所以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除了表忠,還有一層含義。

如今整座光明城的大權,都在孟西洲手中……神座大人幾乎將一切的權力都交給了這位神女,教會上下,西洲四境的無數教徒,都在猜測光明教會的未來。

如果沒有意外。

那麼下一任的火種主人,就是孟西洲。

巴圖想說,他的生命屬於神座,如果這位神座死去,那麼他便效忠新的神座。

這是一種恭維。

無論是誰,聽到預祝成神的訊息,或多或少都會感到高興。

但孟西洲卻沒什麼表情。

她只是搖了搖頭,澹澹道:“我不需要你為我奉獻生命,你應該為自己而活。”

巴圖怔住了。

他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繼續搭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為光明而活,是一件好事。但究竟是為‘光明神座’而活,還是為自己心中的光明而活……這是兩碼事。”

孟西洲看著巴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這句話,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巴圖的神情有些惶恐。

光明,不等於光明神座……這樣的話,竟然是從神女口中說出來的。

“讓雲船停在這吧。”

孟西洲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看著巴圖,道:“接下來由你接管這艘雲船的掌控權,如果衛誠放開了蟬翼城的邊界許可權,西洲艦隊駛入【舊世界】,也由你來負責對接。”

“您要離開雲船?”

巴圖的神情更加惶恐,而且還多了一絲擔憂。

“有些事情,與你們無關。”

孟西洲平靜道:“我想自己去【舊世界】的某個地方看一看,一個人,就足夠。”

“【舊世界】都是無序源質,而且還有很多黑點……”

巴圖剛剛開口,便戛然而止。

“璫!”

一道脆響。

孟西洲的手指觸碰澄澈明亮的玻璃,在這一刻,她披在身上的輕紗變成了熒光,無風自動的長髮也化為了熒光,渾身上下的一切都成為了光。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光。

輕紗和輝光流淌。

她就這麼走出了雲船,來到了【舊世界】的虛空之中,光明領域的聖輝鋪灑而出,將這方漆黑的虛空照亮,在這一刻巴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他從未發現,原來孟西洲散發出來的輝光,竟是如此耀眼。

神座大人的光,讓人感到壓抑,威嚴。

此刻的輝光。

則讓人心情輕鬆,感到被治癒。

原來光明與光明之間,亦是有所區別的嗎?只是他想追尋的光,是哪一種呢?

“在我回來之前,這艘雲船的掌管之事,就交給你了……西洲艦隊,不得逾越這條界限。”

孟西洲輕聲說道:“巴圖,你可以做到嗎?”

心神恍忽的巴圖回過神來。

他單膝下跪,一字一句道:“神女大人請放心。”

……

……

虛空之中,東洲的源能艇艦隊陣列懸浮,快速推進。

“少主大人,目前並沒有發現……”

羅玉的精神接入了這十餘艘源能艇的封閉網路之中,循著【深海】天眼爆炸的線索,艦隊來到了雪山外的那處爆炸地點。

有序源質的線索指向了銀狐離開的路徑。

雖然顧南風出塞要尋找的目標是顧慎,但是目前他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只能順著銀狐留下的超凡氣息進行尋找,【舊世界】實在太大,如果漫無目的的搜尋,反而效率更低。

正當東洲艦隊向著銀狐被困的地點快速推進之時。

一艘黑銀飛艇,出現在了航線之上。

“等等!出現了!”

羅玉眼神一亮,整個人的聲音都變得激動興奮起來。

“少主大人,是顧慎他們的飛艇!”

先前傘之防線進行青銀炮擊的影像,所有人都看見了,那被青銀擊退的飛艇,就是眼前這一艘!

顧南風深吸一口氣,他撐開【嵐切】領域,獨自一人來到船身之外,眯眼看著那艘疾馳而來的黑銀飛艇……此刻的飛艇之中只有一人。

片刻後。

東洲艦隊多了一艘無人駕駛的自巡航飛艇,而黑銀飛艇上唯一的“獨存者”白袖,則是被請到了顧南風所在的主艇之上。

“【舊世界】發生了什麼?”

顧南風急切開口,然而白袖只是搖了搖頭,二者眼光對視之後,顧南風明白了白袖的意思。

他揮手屏退眾人,即便是羅玉,也被請出。

當只剩兩人之後。

白袖方才開口,他將黑銀飛艇離開蟬翼城之後的事情原原本本和盤托出……關於他親眼所見的這些,他說得很是詳細。

災厄結界中,銀狐被旅者族的本源強者拖住,目前還在苦戰之中。

而那些他沒看見的事情。

白袖也如實道來。

返程路上,二人遭遇奄奄一息的白蜥,並沒有見到鏽骨的蹤跡。

白袖對於“白蜥”心生懷疑,不過在他動手之前,顧慎便先動手了。

最後便是二人在返回要塞之時,遭遇的炮擊。

這些全部說完之後。

“這場炮擊,大機率是【深海】發動的,它不希望顧慎登陸五洲。”白袖道:“顧慎讓我乘坐這艘飛艇去一個地方……他告訴我,路上如果遇見了可以信任的人,便把這‘真相’說出來。”

【深海】,謀劃了這場亂局!

“你認為我是可以信任的人?”顧南風聽到這真相,神情並沒有什麼波動,他反而開口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他和白袖交集極少,幾乎沒有什麼往來。

要說交集。

兩人唯一的交集,就是顧慎。

可要論彼此之間的信任……顧南風們心自問,他還沒到能夠讓白袖無條件信任的程度。

“不。”

白袖搖了搖頭:“這是顧慎說的。”

“慕晚秋,沉離,顧南風,林霖。”

白袖吐出了四個名字,他緩緩道:“按照顧慎的意思,如果我在【舊世界】遇到這四個人,便可以把‘真相’說出來。”

離開顧慎之後,黑銀飛艇這段航行軌跡,是逆著銀狐留下的超凡氣息前行的……這一段極有可能會遭遇到循著氣息來尋找的源能艇。

在顧慎心中,值得信任的當然不止是這四位。

只不過以目前情況來推測,在【舊世界】能夠遇到的,大概也就是這四位。

顧南風稍稍安心了一些。

他繼續問道:“如果你沒有遇到我,而是遇到其他的人呢?”

“我會確認,【深海】是不是已經釋出了通緝令……”

“如果是?”

“如果是,那麼真相就是顧慎背叛了人類,我亦是受害者。”

白袖面無表情,道:“尋找到可靠的盟友,只是我的目標之一。如果找尋不到,我會繼續出發,直至抵達‘終點’。”

“終點?”

“我不會透過北洲要塞返回內陸……我會沿著北部要塞向東航行,最終去往東海。”

小袖子輕聲道:“至於最終的終點,就是東海。”

東海很大。

而白袖並沒有要告訴顧南風這處座標的意思。

兩人的交流時間並不長,在確認了這場遭遇並非偶然而是精心的設計之後,顧南風終於松了一口氣,他鄭重問道:“所以顧慎在哪?”

他現在最想見到的人不是銀狐也不是白袖。

而是顧慎。

通緝令的事情,可以解決。

顧南風最害怕的就是,【深海】製造這起動亂,並不是為了長久破壞顧慎的聲名,只要東洲艦隊返回要塞,白朮先生和那位女皇陛下,自然會為顧慎平復名聲。

這場波及【舊世界】的混亂,如果以顧慎的死亡畫上終點。

那麼名聲不名聲,便不重要了。

“顧慎的具體座標……我不知道。”

白袖深吸一口氣,道:“他說他要面對一個很強大的人的追殺。”

“所以你就這麼走了?你不和他待在一起?”

顧南風焦急詢問,只是剛剛開口,他便怔住了。

以顧慎如今的境界,都要說很強大,很強大的人。

需要驅趕白袖,獨自應對的人……

結合先前光明城發生的那些事情。

那個人是誰。

其實很容易猜到。

顧南風忽然意識到了在離開傘之防線前,自己急忙結束通話的那段精神連結,那是他和孟西洲最後的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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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知道怎麼尋找顧慎了。

顧南風壓低聲音,聲音在指揮室裡響起。

“羅玉,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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