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清塘出去打電話這段時間,房間裡的幾個人都沒有說話,只能聽見爐子裡面炭火“嗶嗶剝剝”的聲音,偶爾濺起一點火星,很快又熄滅了。

沒幾分鐘延清塘回來了。

“現在正在調派人手,連夜出發的話明天上午可以到。”

蒼黎點點頭,看著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的鄭徽,“去叫你的那些同事收拾收拾東西吧,利落點。”

鄭徽看了眼自己的父親,遲疑了片刻,咬了咬牙,還是起身往外走。剛走到門口,聽見鄭樹國大喝了一聲,“站住!”

鄭徽條件反射地停了下來,回頭,看見年老的父親面色脹紅瞪著眼看著自己,聲音嚴厲又帶著失望,“鄭徽,你這樣對我?你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的?是誰給你吃給你穿的?你又是怎麼對我的!幫著這些外人!對付我!對付你爸!”他喘著粗氣,一雙有些渾濁的雙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像是要噬人般。

鄭徽垂在一邊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咬緊了腮幫子,聲音很低,但是很堅決,“爸,那些都是人命,是人命!”說完沒有再遲疑,直接走了出去。沒多久外面傳來了敲門聲與隱約的交談聲。

鄭樹國坐了回去,表情有些疲憊和茫然。他披著一件老舊的軍大衣,坐在火爐邊上,褪去了剛硬嚴厲的外表,此時才像一個五六十歲的垂暮老人。

蒼黎坐在摺疊椅上,硬是把摺疊椅坐成了王座的感覺,聲音慢吞吞的,“你知道,死人了,還不止一兩個。”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語氣裡面滿是惡意,“說不定明天一覺醒來,你這裡的人都得死。發生了這樣的事,你是不可能功成身退好好退休的了。”

鄭樹國聽他開口,挺直了自己的腰,他不想被對面這個男人的氣勢給壓倒。但是沒辦法,他的內心隱隱感覺到了危險,於是顯得外強中乾的。

他有些慌,“你是國家公職人員,也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你的信仰呢?那些人突然死亡,都是因為急病!”他語氣鏗鏘有力,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在場的人。

“怪力亂神?”蒼黎一雙眼看著燃燒著的炭火,意味深長,似笑非笑的,“我說了是神神怪怪的東西了嗎?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年紀大了,可要小心高血壓。”通紅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睛裡面,亮的嚇人。

“急病?呵。”

蒼黎靠在摺疊椅的椅背上,換了個坐姿,將左腿架到了右腿上面,手撐在下巴的地方,看著對面的老人,“他們怎麼死的,其實我不是很感興趣,不過,這應該沒人比你更加清楚吧?”

見蒼黎這麼的漫不經心,鄭樹國滿臉漲紅,鼻翼煽動,顯得十分的激動。“你不要血口噴人!”像是被戳到了痛腳,鄭樹國站起來,整個人搖搖晃晃像是要站不住了,下一秒要暈過去一樣,“他們因為工作死在了保護站,作為站長,我已經幫他們申請了撫恤金,我問心無愧!我還幫他們隱瞞了他們信奉邪神的事情,不然他們死了還要揹負罵名!”他拍著自己的胸脯,大義凜然。

見蒼黎一雙眼那麼盯著他,他十分突出的喉結滑動了一下,想起什麼一樣,突然十分激動地跑到自己的床頭,顫顫巍巍地開啟了放在枕頭下面的一個文件袋,從裡面拿出了一疊紙,遞到蒼黎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動,拿著紙的手都在顫。

木點墨接了下來,翻看了一下,第一眼皺了眉。孔晏也在一邊看了看,發現上面的字跡很凌亂,有些是用鋼筆寫的,有些是圓珠筆,最讓人驚訝的是,竟然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人血來蘸著寫的。血已經乾涸了,鐵鏽色的字跡有些嚇人。

“是那兩個教授的筆跡。”木點墨看完,朝著蒼黎點了點頭,“上面大概寫了一些他們的想法,說是想要將自己的血肉獻祭給了自己信仰的神明,獲得永生。”

見還是有個“明白人”,鄭樹國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候,這份證據拿出來,事情都很清楚,兩個教授因為信仰了邪神,所以殺死了五個人,最後自己自殺‘獻祭’了,幾乎沒什麼爭議。

如果按照一般的程式,到現在可以結案。但是鄭樹國遇到的,是山海七組。這些他們會相信?才怪。

蒼黎沒了說話的興趣,直接閉了眼睛,手摸著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像是在思考什麼大事一樣。其實他現在心裡想的是——自己的手一點都不好捏,還是晏晏的手指頭捏著舒服,可惜現在在辦公,都不能把晏晏抱到懷裡親親,難過!

木點墨把信紙收到自己懷裡,表示這是重要的物證,需要自己保管。

直到最後,蒼黎也沒再說什麼,帶著自己的人出了站長的休息室。大漠上狂亂的寒風猛地席捲過來,蒼黎轉身將孔晏給拉到了自己懷裡,給他擋了風。孔晏被蒼黎整個抱在懷裡,臉朝著對方的胸膛,耳朵有點紅。

這個動作,真的好偶像劇!不過他真的好喜歡怎麼辦!

延清塘這幾天已經很習慣這兩個人時不時虐狗的行為了,裝作沒看見,小聲說,“老大,我們這麼算了?這個人很有些疑點啊。”說出來的話簡直要被沙漠裡的大風吹走了,斷斷續續的。

以他淺薄的經驗來看,這個人全身都是問題,哪兒哪兒都不對。龍王爺肯定不會看不出來,難道有什麼隱情?

蒼黎沒解釋什麼,“明天分部的人把這裡的人都接走了再說。”

他們等了一會兒,鄭徽匆匆忙忙地回來了,帶著他們去了幾間空著的臥室。說是臥室,其實也是如出一轍的磚紅色平房,低低矮矮的,窗戶開的很小,屋頂上一個昏黃的鎢絲燈泡。

“裡面以前住的是幾個老教授,但是身體狀況實在受不住這邊的氣候和環境,這才被送回去了烏市,房子也空下來了。”蒼黎他們都不挑住的地方,其實睡在沙漠上面也是可以的,各自選了住處進去了。

等鄭徽走了之後,蒼黎揮了揮手,帶出了一陣小型龍捲風,將床上的灰塵全都給卷走了。又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了兩床羽絨被,一床鋪在下面,一床蓋身上。著冷成冰渣渣的水漱了口,兩人爬到了被窩裡面。

原本大漠的夜晚沒有取暖的東西肯定會凍成冰塊兒,但是奈何蒼黎不是一般人,而是一個時而像風時而像火的男人,於是孔晏趴在他的懷裡,感覺像是抱著一個取暖器,暖和地不得了,沒一會兒冷成冰的手腳都熱起來了。

簡直居家旅行必備!

關了昏昏暗暗的鎢絲燈,整間房裡漆黑一片,只有一點光線從窗戶裡面照進來——是大漠上的月光。孔晏有些睡不著,看著窗戶縫裡的月光,突然明白了唐朝那麼多的邊塞詩人,為什麼會對著一個月亮有那麼多的感慨。在這人跡罕至的大漠裡面,夜晚裡全是呼嘯的風聲,野獸的嚎叫聲,人在這樣的環境裡安全沒有了保障,看著月亮會很輕易地被勾起各種情緒。

他聽著蒼黎沉穩的心跳聲,“我突然很佩服這些科學家,能夠在這麼艱苦的環境裡面工作大半輩子。”

蒼黎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在哄小孩子入睡一樣,“嗯,人總要有信仰有追求,才能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他們是自願的,並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孔晏點了點頭,覺得他說得對。

又是一陣安靜。

在黑暗裡他的視線受阻,但沒想到微微偏頭看見了蒼黎的喉結,即使是在黑暗裡面,那弧度線條也十分清晰。他一時沒有忍住,探身上去在那性感的凸起上咬了一口。

嗯,口感很好。

結果還沒等他回味回味,人被蒼黎抱著一個反轉,給壓到了床上。那男人呼著熱氣在他耳邊說話,“晏晏,這可是你招我的。”說完朝著他的脖子親了下去。孔晏感覺自己被輕輕咬了一下,然後又有溫熱的舌尖不斷舔舐那個癢痛的地方,瞬間身體一顫,有了反應。

蒼黎低沉的笑聲帶著愉悅,在月夜裡如水波一般盪開。

第二天早上,孔晏是被一陣陣汽車發動的聲音吵醒的。

他睜眼的時候蒼黎已經不在了,坐起來打了個寒戰,嘀咕了一句,“怪不得這麼冷,原來取暖器走了。”穿了衣服下床,孔晏開啟房間的門,發現今天很多平房的門都開啟著。

他走到了保護站大門那邊,看見蒼黎一身黑色外套站在那裡,嘴裡咬著一根煙,但是沒點燃。隨便往角落站著,像個名模在凹造型。

“這些是烏市分部來的人嗎?”孔晏看了看情況,見延清塘正和一個男人在比劃著說些什麼,一下反應了過來。不過這車開的是有多快,竟然這麼早到了。

沙漠上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雖然還有一些冷,但厚外套已經可以脫了。蒼黎和孔晏站在一起,還是吸引了不少女工作人員的矚目。沈仁也在一邊看著,向著天空翻了一個白眼,嘀咕了一句,“這看臉的世界!”

有幾個老教授不願走,擔心這裡的文物和珍貴資料,想留在這裡繼續研究。被鄭徽勸說了好久才上了車,嘴裡還不斷囑咐文物一定要存放好,不要損壞了,很是放心不下。

忙活了幾個小時,資料才一箱一箱地被裝上了車,還有大件一點的東西,更是細緻地封好,搬運的途中也是小心翼翼的。等來的十幾二十輛車開走,這一片保護站的區域才是真的荒無人煙了,整個都空了下來。

鄭徽目送著車隊遠去,隔了一會兒湊到蒼黎旁邊,很客氣,“我想問問,為什麼我爸不能走?之前我讓他上車跟著大部隊走,結果被那個叫秦徵的人給攔住了。”還是手裡拿著一把一看見過血的劍給攔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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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面前這個氣勢驚人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我爸雖然態度不好,但他平時不是這樣的,可能是這次我惹他生氣了,才心情不好,要是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向您道歉。”

蒼黎看了一眼鄭徽,“嗯,知道了。”走了兩步又轉身,意有所指地說,“等過了今晚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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