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

寒風瑟瑟,殘雪飛擺。

東廠隊伍駐紮在這背風的山坡之下。

有人升騰起了篝火,有人在外圍巡邏,有人則是已經準備晚飯。

陸行舟住在搭建好的營帳裡面。

因為是臨時搭建的營帳。

外面的風並不是很強,但依舊吹的這營帳微微搖動。

營帳裡的火光也是在搖晃著。

陸行舟靠在臥榻上,閉目養神。

汪亭則是弓著身子,彙報著通州城的訊息。

“咱們的人彙報,盛家已經中計,正大規模的轉移家人。”

“他們動作很迅速,還捨棄了很多家業,是要做大事的樣子。”

“小的派探子深入打探了一下,明天晚上,果然就會有大動作,針對鄭通和知府沈澤厚的。”

說完,汪亭忍不住的補充了一句,

“公公這一招,實在是高明。”

盛家得到的訊息,是陸行舟主動派人送去通州的。

是有目的的。

這件事要從半年前說起。

那個時候,陸行舟剛剛處理完關隴的事情,原本是打算是來通州,繼續籌劃的。

那時候他就開始打探通州的情況。

他也已經知道。

通州知府沈澤厚,參軍鄭通,把持通州的官場已經多年。

通州上下已經是一片昏暗。

唯獨盛家,還算是可以,盛家的老爺子還有幾個兒子,都是有手段的人。

所以,陸行舟選中了盛家做自己在通州的代理人。

那個時候,他還在想辦法,如何能把盛家招攬過來。

有些一籌莫展。

因為盛家多年以來,和朝廷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不願意參與任何朝政以及派系。

想將盛家招攬,有些麻煩。

尤其是,自己這太監的身份,還有東廠的身份。

更容易讓盛家避而遠之。

另外,他也想將通州官場給整頓一下,但也沒有想到好的辦法。

沒成想。

這事拖了半年。

等自己再想去通州的時候,這一切,都已經被西廠給打好了基礎。

西廠和通州官僚聯手,將盛家扒了一層皮。

還把盛家的千金給害死了。

這是把兩者之間的矛盾,激化到了最大。

陸行舟要利用這個矛盾。

首先,逼盛家造反,透過他們的手,把通州的官場給清理了。

而殺官,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這時候,陸行舟再及時出現,以此為要挾,讓盛家就範。

讓他們乖乖為東廠做事。

為了完成這個計劃。

於是,陸行舟故意派東廠的人先一步去通州送訊息。

就說東廠要來通州,是為了再把通州的家族上下都給梳理一遍。

和西廠的目的一樣。

這個訊息。

足以將盛家原本就積累到極限的憤怒,徹底的催化出來。

同時,陸行舟還安排了探子,準備刺激盛家。

逼盛家殺官。

但沒想到,盛家的憤怒已經積累的如此深厚。

他們的探子還沒有動作,盛家已經主動決定,要動手了。

“盛家剛聽到個訊息就要反,看來這一陣子,被西廠和通州那幫官僚,折騰得夠嗆啊。”

陸行舟雙手抬起來,輕輕的在太陽穴上按捏了幾下,然後睜開了眼睛,吩咐道,

“不過倒是給咱們省了事情。”

“下面,你自己看著安排吧,通州的官場,已經被沈澤厚和鄭通給染黑了大半,也別手下留情,該殺就殺。”

“這裡是咱家溝通遼東和關隴的關鍵,不能摻了沙子。”

“最好,咱們的人也摻和摻和,幫幫盛家。”

汪亭聞言,眼睛裡閃過了一絲笑意,躬身道,

“小的明白。”

“哦,對了。”

汪亭轉身準備退下的時候,陸行舟又是扭頭提醒了一句,

“提前給吏部那邊送個信兒,讓他們把通州的官給咱家準備好,告訴他們,咱家要精明能幹的,能和別人配和做事的。”

“別再弄那些沈澤厚一類過來。”

汪亭點了點頭。

然後便是掀開了營帳的門簾,退了出去。

營帳裡重新陷入了安靜。

陸行舟揉了一會兒太陽穴,然後便是又將手放了下來。

他的身體逐漸放鬆,呼吸也變的均勻而平靜,好像是陷入了睡眠。

但實則不然。

他在修煉天地同元功。

幽冥逆轉氣,已經被他修煉到了極致,肉身完全恢復生機。

再修煉下去好像對實力已經沒有太明顯的提升了。

他現在已經完全轉為修煉天地同元功。

這武功,乃當世一品。

真正的絕頂巔峰。

他想藉著這部武功,讓自己實力更進一層,最好突破先天大圓滿,神魂於形的境界。

就像是杜先隆那樣。

而這武功的修煉,和尋常武功的修煉有些不同。

不需要總是運轉內力而提升修為。

反而是需要時常放鬆。

錘鍊神魂。

就類似於冥想之類的。

此時此刻,陸行舟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就是在冥想。

鍛鍊自己的神魂。

神魂為天。

肉身為地。

神魂和肉肉身同時修煉,都達到了圓滿。

方為同元。

這是天地同元功的真諦。

也是最高的境界。

呼!

隨著陸行舟的這般修行,他的身上似乎是有著淡淡的風捲起。

營帳裡的火光,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然後忽然熄滅了。

一切陷入了黑暗。

什麼都看不見。

只能夠看到陸行舟的模糊影子,依舊靠在臥榻上,安靜著,呼吸著。

營帳之外。

東廠的番役們也是陸續地安靜了下來。

大部分人都是進入了自己的營帳,準備休息了。

少部分人,還在外面巡邏。

冷了,便是來篝火旁烤烤火。

渴了,喝點水。

夜色徹底降臨。

那一輪彎月,好像是刀般,懸掛在當空。

冷冽異常。

……

通州城。

同樣是夜色濃重。

城市大部分的街道上早就沒有了人影。

只有冷風呼嘯。

還有偶爾傳來的犬吠聲,隨著風飄向遠處。

唯獨在城北的這條街上,不一樣。

一輛輛馬車,正悄無聲息的從盛家的老宅裡面出來,然後悄無聲息的朝著城北門的方向行駛而去。

大概有七八輛馬車。

這裡面有盛家的子孫。

主要是嫡系的。

旁支的那些,他也沒有帶。

殺官,並不是謀反。

按照朝廷律法,只是抄家滅門而已,並不會滅整個盛家一族。

所以,他只帶了嫡系。

另外一部分,便是能夠轉移的財產。

房產,地契,銀票等等。

當然不是全部。

還有一些是他帶不走的,都已經藏在了盛家老宅的地底下。

等盛家在外面重新站穩了腳跟。

那時候,風頭也已經過去。

他會再派人回來取的。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把家裡的人,帶出去,活下去。

“北城門那邊兒,是咱們的人,老夫已經安排好,今夜就出城。”

“出了城以後,老大,老四,老六,你們三個負責,帶著這些家眷還有這些東西,一路向北邊出發,過山海關,去遼東。”

“到了那邊,先找地方安定下來,等我們過去會和。”

盛家的大院裡。

盛元韋一身黑衣,瘦削的身子完全被凸顯了出來,一雙眸子裡,閃爍著精光,以及冷冽。

他的對面,分別是他的六個兒子。

這些人也都是一身黑衣。

身上都佩戴上了刀劍。

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那種貴氣公子的模樣兒。

盛家家風,一貫嚴厲。

盛家的子孫,除了讀書識字,還有修武。

無論武功的高低,這身上都是有些本事的。

這都是為了以防萬一。

一旦出了什麼事情,盛家的這些子孫,哪怕是身邊沒有了人手,也是都能夠活命的。

“爹爹放心,孩兒定不會讓您失望。”

老大,老四,還有老六,這三個兒子面色凝重,紛紛拱手。

之所以選他們帶領家人去遼東,是因為他們之前負責的都是遼東那邊兒的事物。

對遼東那邊比較熟悉。

也有一些人脈。

他們帶人過去比較方便。

“爹爹,二弟,三弟,五弟,你們保重。”

“咱們在遼東見。”

老大帶著兩位弟弟,拱手。

盛元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這三人也沒有再繼續拖延時間,最後對著盛元韋鞠了一躬,然後便是退出了宅院。

他們上了最後一輛馬車。

朝著城北門的方向行駛而去。

很快,那身影便是已經消失在了這濃郁的夜色之中。

盛家的老宅裡。

只剩下了盛元韋,還有三個兒子。

之所以留下這三個兒子,他也是有考慮的。

這三人武功天賦都不錯,如今都已經是氣境實力。

在殺人方面,肯定是不小的助力。

而在幾人身後,則是盛家的那些死士。

盛家的實力,是無法和盧家,國公府等那種實力相比的,但是他們也是有自己的死士的。

只是數量不多,實力也沒有那麼強。

但在通州這種地方,依舊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十名死士。

實力都在後天氣境後期左右。

還有一人是氣境巔峰。

他們常年受盛家供養,受盛家的恩情,也受盛家調遣。

“柔兒,讓你受委屈了。”

一片低沉和壓抑之中,盛元韋帶著三個兒子,還有那些死士,來到了自己的屋子。

盛家祠堂裡,所有的靈位都已經是被帶走了。

他則是特意將小女兒的靈位給留了下來。

留在了身邊。

盛元韋輕輕的抱住了這靈位,眼睛裡浮現出了濃濃的猩紅,還有悲痛。

他把臉頰在上面輕輕的貼著,低聲道,

“爹爹對不起你,沒能在第一時間給你報仇,是爹爹的錯。”

“爹爹今晚,便給你報仇雪恨。”

“你泉下有知,好好的看著,鄭家上下滿門,一個不留。”

“連那狗知府,也給你陪葬!”

盛元韋越說越怒,咬牙切齒。

“妹子,今晚上,哥哥們,替你大殺四方!”

“讓那些害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殺他們全家。”

三位兄長,也是分別湊到了那個靈位面前,然後輕輕的用手撫摸。

三人的臉上,都是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憤怒。

還有滔天的殺意。

這是他們最寵愛的妹妹。

所有人都寵著。

從小到大。

沒有受過任何委屈。

最終,卻是含恨而終。

他盛家。

咽不下這口氣。

必須要討回公道。

“走。”

短暫的沉默後,盛元韋抱起了那個靈位,然後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屋子。

他的三個兒子,還有那些死士,也都是氣勢洶洶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眾人走到了盛家老宅的大門口。

然後又是紛紛看了一眼這老宅,然後眼睛裡都是有著不捨。

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看盛家的老宅了。

他們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以後,就要在別的地方生活了。

“走!去殺人!”

盛元韋最先扭過了頭,握著腰間的寶劍,朝著城南的方向走去。

幾人迅速跟上。

他們要血洗的第一家。

選擇的便是參軍鄭通的弟弟一家。

這人是罪魁禍首。

當初就是因為他,帶著人砸了盛家千金的花轎,然後坐下那等滔天惡事。

他是給盛家帶來恥辱的根源。

要將他全家殺光。

讓他生不如死。

譁啦啦。

譁啦啦。

盛元韋帶著一眾人走過了幾條街道,然後很快,便是來到了一棟宅院之前。

這宅院並不是很大。

和盛家的老宅比起來,差了好幾個檔次。

門口掛著兩個燈籠。

也沒有守門的人。

大門緊閉。

冷風呼嘯之間,給人一種森寒之感。

盛元韋揮了揮手,指向了這門口。

老二兒子站了出來,然後躡手躡腳的靠近了這牆邊,聽了稍許,並沒有發現什麼動靜。

然後,縱身躍入了這院牆之內。

很快他便是將這府宅的大門從裡面個開啟了。

“裡面沒動靜。”

“都已經睡下了。”

盛元韋帶著眾人衝進了宅院,二兒子小聲的說道,

“他們都在後宅。”

“前面是幾個下人。”

盛元韋眼睛裡閃爍著陰森,還有一種血紅的光,他慢慢的將腰間的寶劍從劍鞘裡抽了出來,劍上反射著森寒的月光,他低聲吩咐道,

“一路殺進去,一個不留。”

“注意一點,不要引起太大的動靜,咱們還要殺鄭通,殺知府。”

“嗯。”

盛家三子,還有那些死士,都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盛元韋一馬當先,走向後宅。

二兒子跟在他的身邊。

還有四五名死士跟隨。

剩下的兩個兒子和幾個死士,則是躡手躡腳的潛入了周圍的幾間屋子。

“你們是……”

“救……”

他們輕鬆利索的破門,然後衝進去。

一片黑暗之中,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直接被一刀或者一劍洞穿了喉嚨,又或者是被戳穿了心臟。

人們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便是已經一命嗚呼。

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盛元韋等人來到了後宅。

鄭通的弟弟,鄭明所在的宅院。

這證明,仗著他哥哥是通州參軍,一向囂張跋扈。

院子裡有四房妻妾。

都是他用了手段買回來,或者是直接搶回來的。

四間廂房。

其中掛著燈籠的那一間,便是證明所在的那一間。

“這幾個女人,原本都是苦命的,但跟了鄭明之後,也遂了他的性子,做了不少骯髒事,今晚上,給她們解脫。”

盛元韋分別看向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又指向了那三間廂房。

三人會意。

分別走向了三間廂房地門口。

很快,他們便是衝了進去。

“啊……”

“不……”

噗!噗!噗!

簡單利索。

對付幾個手無縛雞之力地女人,只是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是已經讓她們永遠的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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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不出聲音了。

隨後,盛元韋,還有三個盛家的兒子,十名死士,便是把這鄭明所在的那間正房,包圍了起來。

“不能讓這鄭明死的太痛快。”

盛元韋這個時候,臉上已經是有著一絲扭曲,額頭上有青筋暴露,他咬牙道,

“我要讓他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死在他面前。”

“然後再把她的女兒送去青樓。”

“把他手腳打斷。”

“讓他生不如死!”

盛元韋一邊咬牙切齒的說道,一邊走到了這屋門之前。

砰!

他重重的一腳,踹開了這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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