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

酒館。

還有青樓。

向來是訊息混雜,而且傳播最快的地方。

汪亭就派密諜司的探子,在這些地方散播訊息。

“話說劉關張三人桃園結義,從此立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榆樹茶館是朱雀大街上最有名的茶館了。

從這長安城建立起來的時候,好像它就存在了。

如此和這長安共盛衰。

多少年過去。

他已經成了朱雀大街上的一個標誌。

這裡每天晌午,都是人滿為患。

有個說書的白胡子老先生。

給大家講上一段江湖恩仇,世態炎涼。

每次都能迎來不少的掌聲。

或者是賞錢。

但今日卻有些例外。

老先生在臺上講的口乾舌燥,但臺下不僅沒有叫好的聲音,反而還在議論紛紛。

好像沒有人在意自己一般。

老先生咳嗽了一下。

忍不住歪頭朝著這些人看了過去。

也側耳傾聽。

“聽說沒有,吏部尚書崔遠,不是自殺的。”

“好像是和天人觀白蓮一案有關係,被人給設計殺死的,做成了自殺的樣子。”

“聽說還和某位王爺有關係呢……”

“我也聽說了,東廠這一陣子查的厲害,把崔家所有的人,上上下下都調查了一個遍。”

“據說也有一些發現。”

“這世道,怕是要亂了呦……白蓮教出來了,吏部尚書這麼大的官都死了!”

“哎……”

老先生聽著臺下的那些議論,眼睛裡也是閃爍過了好奇之色。

大魏朝承平已久。

聽到的訊息。

都是天下太平。

繁華盛世。

這種勁爆的事情,還真是很久都沒有聽到過了。

這倒是個說書的好素材。

老先生這腿腳兒一下子變的靈活了起來,從臺子上翻身下來,跑到了一桌討論的最為熱鬧的客人們面前,嘿嘿笑道,

“幾位的茶,小老兒今天請了。”

“麻煩把這事再給小老兒好好講上一講……勞煩了,勞煩了!”

“你這老頭,還真有意思。”

卓上的幾位客人紛紛側目,但也都是好事的人,有人給老頭倒上了一杯茶。

然後又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整個茶館。

都是被他們這一桌帶動起了氣氛,紛紛的靠攏了過來。

時不時的,還有人插上一嘴。

……

另外一處酒館裡。

幾個客人也在討論這件事情。

有位五大三粗的客人似乎喝多了,臉紅脖子粗的。

不知道為什麼和鄰桌的人吵鬧了起來。

一拍桌子。

怒聲吼道,

“他娘的,老子一個親戚就在東廠當差,聽他親口說的,這事好像和譽王謀反有關!”

嘩啦!

這句話一出。

整個酒館都是瞬間死寂。

人們瞪著這個滿臉酒氣的客人,臉上都是浮現出了一絲驚恐。

譽王?

那可是當朝王爺。

有八賢王之稱的好王爺。

怎麼會謀反?

怎麼會和百蓮教有關係?

“我……他媽的……”

醉酒的漢子似乎也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不迭的在結清了酒錢,慌亂的跑了出去。

……

一時間。

這訊息就傳遍了長安城。

人們議論紛紛。

就連文武百官都已經有所耳聞。

朝堂之間的氣氛,似乎也因此變的有些詭異了起來。

畢竟譽王謀反。

這可是天大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譽王在陛下的心裡,那是格外受到器重的啊。

不過,大家目前並不知道陛下的想法。

所以一直保持著心有靈犀的沉默。

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

譽王府。

做為當今皇帝的皇弟,而且又是格外受到重用的王爺,他的府邸,在這長安城裡,幾乎就是規格最高的存在了。

面繼橫跨了足足兩條街道。

幾進幾齣,外面的人基本上都已經說不明白了。

據說。

從正門走到後門,都得走上好久。

就連門口的那兩座石雕。

也是比尋常石雕大了足足三分之一。

站在那裡,就好像是一道真正的兇獸,栩栩如生,張牙舞爪。

而那大門之內,更是氣勢恢宏,無與倫比。

無論是那大開大合的前廳。

還是那曲折通幽的花園竹林。

都給人眼花繚亂的感覺。

在這後宅裡,甚至還有一座比普通人家還大的池塘。

塘上修建了一處拱橋。

拱橋側面還有一座湖心島,島上花叢錦簇,掩映著一座六角涼亭。

可以供人們在閒暇的時候,遊島觀魚。

實乃歎為觀止。

不過呢。

這一座奢華園林式府宅,並不是譽王建造的。

而是從前朝的時候,就存在的。

是前朝的輔政王耗費了巨資,請無數的園林大師,還有能弄巧匠,耗費了三年的時間,才堪堪建造完成的。

但建立起來沒有多久,前朝就煙消雲散了。

後來大魏朝建立。

一直也沒有人在這座府宅裡面住過。

直到大概二十年前。

皇弟將其賞賜給了譽王,以犒賞其為大周朝所做之貢獻。

並特地撥款,將府邸重修。

但譽王進了府邸以後,並沒有大肆修繕,僅僅是儘量維持著它的原貌而已。

據說,這府邸裡面的很多地方,譽王都沒有去過。

他把省下的那些銀兩,全部捐贈了出去。

在長安城,在周圍的一些城市,建造了一些私塾,還有修築河道,改善民生等等。

這一系列的事情。

讓譽王在民間更是有著賢王之稱。

此刻。

湖心島上的涼亭裡。

已過中年,頭髮有些花白,額頭上也生著皺紋的譽王,正在一名姬妾的侍奉下,小酌。

桌上的酒菜,都是府裡從江南請來的大師父精心準備的。

比御膳房裡的都不遑多讓。

酒也是好酒。

“怕是要麻煩了啊。”

譽王往嘴裡放了一顆用冰塊鎮過的葡萄,瘦削的臉頰微微鼓動,稍許,吐出了幾枚葡萄籽,那姬妾用手接過去,放在了旁邊的銀盞裡。

自從天人觀被東廠給平了開始。

譽王這心裡就一直不安。

但那個時候,突然冒出來了個李因緣,說是謀反,最終落得個斷臂而逃。

而接下來的時間,東廠似乎都在圍繞著李因緣忙活。

他也就稍微放心了些。

但依舊為了穩妥,把吏部的事情給按了暫停鍵。

只有梨園春那邊兒還在暗中進行。

畢竟,它們是來長安城唱戲賺錢打名氣的。

如果突然走了,這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而就在數日的風平浪靜後。

譽王覺的事情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的時候,事情發展開始超出他的預料。

先是長生幫,他暗中扶植的地下幫派,一夜之間被東廠滅門。

然後又是吏部尚書崔遠。

突然之間自殺。

緊接著,長安城裡又傳出了風波,說自己有意謀反,但因為白蓮教之事暴露。

自己為了自保,派人除掉了崔遠,後續可能還會有人被剷除。

一系列的事情爆出來。

尤其是剛聽到這些訊息的時候,他幾乎脊背發涼。

“王爺,咱們的事情,怕是早就已經暴露了。”

“李因緣應該只是個意外,幫咱們擋了一段時間,現在李因緣被逼的沒辦法現身,沒了威脅,東廠開始把注意力往咱們這邊轉移了。”

涼亭裡還站著一個人。

是個剛過中年,佝僂駝背,還拄著柺杖的男子。

他的左腿已經沒有了,半截褲管系在了腰上。

雖然年紀不是很大,但頭髮已經白了。

臉頰顴骨的位置,還有一個青色的印記,乃是清晰的刺字,為死字。

是大魏朝死囚犯的標誌。

這人是譽王的謀士。

此人名叫白君曰。

乃是白君子的同門師弟。

兩人當年在西北的關隴草原上,以匈奴為棋,同門相爭。

白君曰棋差一招,落了個刺字砍頭的下場。

但暗中被譽王從一堆死囚犯裡面給撈了出來。

便就此留在了譽王身邊。

做個謀士。

這以輔政之道謀取皇位的計策,便是白君曰給提出來的。

他知道自己的師兄已經成為了太子的身邊人。

他故意如此。

就是要再用這大魏朝皇權歸屬,再與自己的師兄鬥一局。

他不甘心失敗。

原本一切都計劃的好好的。

但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成了現在這般局面。

“白先生覺的此時應當如何?”

譽王站了起來,走到了涼亭的西側面,他看著那下面逐漸聚集起來的一池魚,面色依舊平靜。

能夠坐到他這個位置。

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夠嚇倒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即便是皇帝。

他既然有謀反的心思,又何曾真的在心裡怕過?

“這太監,夠陰啊。”

白君曰嘆了口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他從頭到尾都不需要證據,只要暗中使用一些手段,把身為吏部尚書的崔遠給整死,既拔掉了咱們的黨羽,又給咱們潑了一大盆髒水。”

“關鍵皇帝肯定也默許,畢竟這崔遠真的是參與了的。”

“如今他再把您除掉崔遠的假消息傳播出去,咱們耗費心思建立的關系網,很容易亂。”

“哪怕只有一個人信了這謠言,對咱們來講,都是滅頂之災。”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太監還有後招。”

“崔遠之後,肯定還有別人……或者是梨園春,或者是趙叢山……這些人,或者和長生幫有關係,或者和天人觀有關係……”

“應該,都已經落入了他的掌心了。”

“如此下去。”

“時間越久,謠言將越甚。”

“對咱們就越不利!”

咄!咄!咄!

精鐵打造的柺杖在青石板地面上輕輕的戳響,白君曰來到了譽王的身旁,看著那正在池塘裡瘋狂擁擠,爭搶食物的魚。

遲疑了稍許,咬牙道,

“拖下去,必敗無疑。”

“若拼一場,靠著滇南邊軍的支援,咱們最不濟,也能佔個半壁江山,劃江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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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王爺定奪吧。”

譽王把手裡的一把魚食都灑到了池塘裡,那些魚爭搶的更加厲害了。

他嘆了口氣,苦笑道,

“本王還真不想和皇兄正面撕破臉皮。”

“本想給他個善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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