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夕之間,七年已過,中國武漢。

張純禎提著一個布籃子,穿著豎條紋的夾棉布旗袍,往武漢繁華地帶的富人區別墅走去。

以前剛過耳的短髮,早已長過腰際,拿著一根黑色的皮筋隨意栓起。故意兩個晚上沒睡,好讓自己顯得滄桑一些。

武漢淪陷已有一月的時間,最初慌亂的跡象,僅殘留在街邊被燒燬的房屋殘跡上,大部分的居民早就在淪陷之前便逃走了,留下來的人還要繼續生活,無不咬著牙配合著日軍在武漢建立的偽政府的人,進行著災後重建。

她一瘸一拐地偽裝成一個跛子,路過的行人除了多關注一下她的腳下之外,覺著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市井之人。大部分的人連看都不會看她,畢竟他們自顧不暇。

日軍的巡邏兵朝她的方向走來,她連忙快速地歪到路邊低首站著,故作順服的樣子。巡邏兵看著她跛腿的樣子,走得老遠了仍在哈哈大笑,她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她的嘴角噙著嘲諷的笑意,待他們消失到街角以後,才復而慢慢地朝著原來的方向走去。

入眼的是一幢牆上沒有任何炮火侵襲跡象的氣派別墅,古樸的木質門欄暗示著其年代的久遠,曾經鼎盛一時的瞿府就算是在這樣昏暗的日子裡,也屹立不倒著。

扎眼的是,門前雕塑上插著偌大的太陽旗,明示著瞿家背信棄義,傾巢幫助東洋偽政權的建立,穩坐偽政府的頭把交椅。

一位老者佝僂著背,深皺著眉頭走到門前,朝瞿府的方向吐了一口濃痰,滿臉怒氣地走開了,路過張純禎時,嘴裡咕嚕著:

“瞿繼寬這個小兒,為了苟延殘喘,貪生怕死地淪為漢奸之輩,真是愧對他們瞿家幾世的英明,當真是晦氣至極。”

他慢悠悠地走遠了,張純禎杵在原地,心裡五味雜陳,冷笑了一聲,彎到別墅的後門,此時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女子,有和她差不多年齡的,也有很多看上去已為人婦的。

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瞿家現在幹的不是人事,但市民們為了討生計,只能讓家裡的婦人,昧著良心來應聘瞿家的下人。此時正處於戰後缺人之際,早在半個月以前,瞿家便貼了告示,招收打雜人員。

眾女子被領到瞿府後院,院子正中央早已站著一胖一瘦的兩個中年婦人,瘦的那位面帶嚴肅之相,想必是這瞿家的管事之人,胖的那人站在她的身後,權利想必比她要小一些。

瘦女人環視了面前的女人們,開口道:“我是瞿家的總管,你們一個一個地上前來自我介紹一下,底子不乾淨的現在請自行離開。”

張純禎心裡的冷笑之意漸重,她明白瞿家這麼謹慎的用意,還不是瞿繼寬做了虧心事,怕明裡暗裡的正義之士刺殺他。

身邊的婦人一個一個地上去哭訴自己悲慘的經理,瘦女人面無表情地審視著她們。

“王蓮!”張純禎聽到了有人在喊她,這是組織上給她安排的真實名字。她連忙跛上前去,有些結巴道:

“我,是經常在三陽路口賣鞋墊的王蓮,戰事爆發以後,那個負心漢帶著年幼的兒子跑了,我……為了能有口飽飯吃,所以就來這裡了。”

她裝作未見過世面的粗鄙之人,小心翼翼地瞄著瘦女人,瘦女人望了望她的腿,評價說:

“看著還是個伶俐之人,年紀也不大,就是腿不好使,幹不了重活,下去吧。”語氣聽上去不甚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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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純禎並未著急,而是在離開之餘,一直裝作不經意似地看向那個站在身後沒吭聲的胖女人,胖女人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張純禎撩起耳邊的碎髮,特意讓手上的鹿骨扳指停留了片刻,才慢慢走下去。

胖女人的瞳孔一縮,屈身到瘦女人的耳邊,說了句:“大姐,我看這跛女人不錯,雖然行動有些不便,但哪有特務會派個跛子來執行任務的呢,我看身份肯定是安全的,你說是吧?”

瘦女人撇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點頭低聲說:

“那就把她留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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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注意了,在瞿家,現在這種時期,想保住你們的小命的話,盡量少說話多做事,我剛才吩咐給你們的,你們可有記住?”胖女人對身後的三個女人說道。

“記住了。”張純禎站在三人的左邊,跟著她們低眉順眼地回答道。

胖女人撇了她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道:

“對了,三樓瞿先生臥室旁邊有一個白色門的房間,除了先生以外,誰也不能進去,切忌!千萬別進去,先生最忌諱的就是這件事。”

眾人看到胖女人如此嚴肅地吩咐,都謹慎地答應著,只有張純禎的表情有些古怪。

“先生,您回來了。”

熟悉的女聲響在張純禎的耳畔,這是她聽了十幾年的聲音,怎麼會不激動,連忙看了過去,果真是巧晚!

時光的蹉跎讓她臉上的稚氣褪去,一身黃色錦緞中衩旗袍,富貴非凡,暗示著她在瞿家的地位不低。張純禎的心裡有些疑惑,為什麼會在瞿家碰到巧晚,她如果和吳愷成家了,應該是住在別的房子裡的啊。

還欲深究,但下一秒她就連忙把頭別了回來,深埋在內側,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她看到了瞿繼寬,那個曾經讓她日思夜想,咬牙切齒的男人!

雖然只是輕輕地一撇,但是他滄桑的樣子還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裡,心裡有些淒涼,身形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威武一些,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疲憊之意,年僅三十的他,兩鬢竟有些泛白。

她心裡苦澀,江山在握,美人相伴的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過著人上人的生活。

他和巧晚在說著些什麼,張純禎等人因為站在客廳的角落裡,距離隔得有些遠,聽得不是太清楚,但是她用餘光能夠看到,他將外氅脫給巧晚以後,筆直地走進了一樓的一個房間。

張純禎眉頭微皺,巧晚將他的衣服拿到了三樓,胖女人讓身後的人各忙各的去,唯獨把張純禎留了下來。

待得所有人都走遠了以後,胖女人神情恭敬地朝張純禎深深鞠躬,說了句:

“上峰您好,我的代號為67,已在瞿家任職兩年之久,昨日收到上級指令,接應您潛伏在瞿家,請問您現在有什麼指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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