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武漢的主城區的道路上基本已經沒有商鋪營業了,偶爾有一兩個路過的行人,也是低頭快步地穿過街道,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交流,仍留在武漢的市民們的心情,和此時陰霾的天氣是一樣的,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久違的天晴,還是憂心的戰況,令人捉摸不定。

揪心的防空警報又響了起來,樓房裡衝出有條不紊的人,無論是否相互認識,都會心生同病相憐之感,偶爾相視一眼,並不言語,反而家常便飯似地進入到防空洞內。

一個抱著孩子的大叔正快速地朝防空洞跑去,無意間發現街邊三層樓高的咖啡廳的房頂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她與街上躲避的百姓相反,正寧靜地看著遠方的天空,沒有一絲的害怕。

大叔瞟了一眼,但他並不準備多管閒事,這是個人人自危的年代,人命不值錢。他跑開了兩步,還是拗不過良心的叫喚,停下腳步衝屋頂的女孩子大聲喊道:

“姑娘!姑娘!鬼子的飛機就要來了,別坐在這麼顯眼的地方,快跟著我到防空洞裡去吧!”

張純禎聽到他善意的提醒後,向他微微地點頭,表達謝意,揮了揮手,示意他不用理會她,快些走吧。

大叔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瘋子。”於是不再顧及張純禎,緊了緊懷裡的孩子,加快步伐離去。

低沉的嗡鳴聲從遠處傳來,日寇的空軍果然按照計劃前來轟炸了,張純禎的嘴角微微彎了起來。

隱約可以看到敵機的身影了,國家的戰鬥機群早就準備好了,立即升空迎戰,這一次國家出動了五十多架戰鬥機,日寇的機群中多是轟炸機,比不過我們的戰鬥機靈便,瞬間便慌得像無頭蒼蠅亂竄。

雙方足有100餘架飛機在武漢的上空激戰,引得在防空洞中躲避的人走出來觀看,大膽的年輕人嫌不夠過癮,甚至很多人像張純禎一樣爬到了高大建築物的頂上觀看戰鬥。

張純禎身邊的人不知不覺地多了起來,市民們都為空軍的英勇殲敵拍手歡呼,張純禎的笑容也越加燦爛。

屋頂上全部都是男人,張純禎以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孩子的面貌,還有體面的衣著出現在他們之間實在很是突兀。

以至於很多人在觀看戰鬥時,都會不自覺地多看她兩眼。

日寇在武漢附近的戰爭已經進行了四個月有餘,有錢有勢的人早就出國或者是去往還沒有被戰爭波及的地區,留下來的大多都是老弱病殘,很多人都是灰頭土臉,城市裡一直環繞著悲觀、消極的氛圍。

張純禎充滿希冀地望著天空的眼神,讓在場的每個人都為之一振,眾人忽然覺得,縱使空氣中瀰漫著彈火,模糊了他們的視線,但前途似乎還不是太過灰暗。

人群中有人激動地說:“我方的空軍好像早就知道了日軍今天要來一樣!”

旁邊的人連忙點頭回答:“可不是嗎?聽說政府前段時間積極的從蘇聯購進轟炸機,怕是早就獲得了日軍今日要來犯的情報了吧?”

張純禎靜靜地聽著,眼眶微紅,起身輕輕地離開了屋頂。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討論,沒有人注意到了張純禎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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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純禎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步調輕快。

“姑娘!”

有人叫住了她,她看了過去,是剛才好心提醒她的那位帶著孩子的大叔。大叔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覺得並不像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出聲詢問:

“姑娘看起來並不像出生於普通人家,現在外面很危險,為什麼要獨自一人拋頭露面,你的家裡人呢?”

張純禎聽到他的話,思緒一陣恍惚:

“家人嗎……”

大叔點了點頭說:

“對的,現在時局這麼動盪,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最好別在外面亂跑。”

張純禎聽到這句話後,忽然回頭看了看遠方被擊落的一架架敵軍的飛機,又望向大叔,衝他明媚地笑了笑:

“可是戰爭不僅僅是男人的事啊。”

大叔接下來想的話被張純禎的回答梗在喉嚨,眼前的這個姑娘又說了一句話,便離開了。可是她出聲實在太輕,大叔想要叫住她問她剛才說了什麼,卻怎麼也無法開口,因為她剛才的眼神,實在是過太耀眼。

張純禎的那句話,帶著嘲弄的語調,隨著微風傳到遙遠的北方:

“關東軍的參謀長,祝你生日快樂。”

*

*

*

六天後的清晨,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硫磺的味道,霧氣裡泛著黃色。已是初秋的季節,徹夜的寒氣還未消散。

張純禎起床後隨便披了一件外衣,便來到自家的花園裡散步,昨夜她睡得並不踏實。她自嘲地踢了踢面前的石子,在過去的幾年裡,她又何嘗沒有經歷過比一個城市淪陷更加殘酷的現實?可能還是因為這個即將要在日軍的鐵蹄之下艱難存活的城市,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家鄉的緣故吧。

她忽然感受到了一個人的目光,抬頭望去,看到來人後自然地笑了起來,連忙衝他招手,要他快過來。

戴恩唯身著黑色西服,手拿著鮮花,站在朦朧的晨霧中,似有似無,好像隨時會隨著風消散一般。他並沒有馬上過來,反而靜靜地看著她。張純禎疑惑地望著他,甚至不解地向他走近了一兩步。戴恩唯這才向她慢慢走了過來。

他留著極短的頭髮,襯著他冷峻的面容。鷹一般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是讓人只看一眼就會回味良久的輪廓。在張純禎的印象裡,他從來只穿黑色的衣服,又或者說他只喜歡簡單的東西,他很少笑,卻有著一隻無時無刻都透露著堅毅的薄唇。

張純禎期待地盯著他手裡的花,等著他開口說話,卻發現他的神情十分的複雜,她覺得奇怪,剛準備問他怎麼了的時候,戴恩唯清了個嗓子,鄭重地說:

“‘匠人’同志,由於你發現了日軍的轟炸計劃,給日軍送了一份大禮,使我們的民眾免受了一場災難,讓我軍狠狠地挫傷了敵寇的銳氣。你此次行動獲得了高層的高度贊揚,已為你頒發了證書和勳章,但由於你目前的身份特殊,不宜此時給你,所以暫放在我這裡。”

張純禎端正了自己的站姿,表情肅穆地行了一個軍禮,回答道:

“是的,鈞座!”

戴恩唯欣慰地彎起了嘴角,一改剛才的嚴肅,將手中的花雙手遞給了她:

“恭喜你成功地作為軍統的第一屆學員順利畢業!”

張純禎迫不及待地接過他手中的花,用力地聞了一把,可是並沒有聞到香味,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包裝精緻的塑膠花,不開心地癟起了嘴:

“花怎麼是假的啊……”

戴恩唯乾咳了一聲,臉色微紅地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說:

“現在外面哪裡還買得到真花啊!有這個就不錯了!”

張純禎把它緊緊地抱在懷裡,衝他調皮地一笑:

“剛才逗你玩兒的,我很喜歡,戰況無法一直好,但是它卻可百日紅。”

一邊說還一邊摸著花,欣賞著它的做工。

“政府昨日下午正式宣佈放棄武漢了,各方現在基本上撤退完畢。”戴恩唯忽然對她說。

張純禎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響無言,最後抿了抿唇:

“沒想到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保衛大武漢的戰役已經進行了五個月,殲敵0餘萬,既達到了以空間換時間的目的,也達到了消耗日寇有生力量的目標。戰事估計要進入戰略相持階段了。”戴恩唯語氣有些沉重地說道。

張純禎無奈地和他對視,兩個人的眼中都充斥著不甘與憤恨。

戴恩唯忽然低下了頭,不願和她對視,張純禎以為他是內心積鬱,所以也沒有出聲說話,兩人陷入了默契的沉默。

戴恩唯再抬起頭時,眼神中滿含著不忍和猶豫,最後語氣鄭重地對她說:

“組織對你下達了新的任務。”

張純禎釋懷地笑了笑,朝房屋裡指了指:

“我還以為怎麼了呢,外面有點涼,關於任務的話,我們到屋裡慢慢再說吧。”

張純禎轉身朝屋裡走,卻被戴恩唯拉住了肩膀,張純禎不解地看向他,從剛見面的時候開始,她就覺得他今天特別的異常。

戴恩唯掌心的溫度,透過她的肩膀,傳達到她的身體裡,彷彿是在安慰著她。他一字一詞地說:

“任務是,你必須潛伏在瞿繼寬的身邊獲取情報,必要時,將對他進行暗殺。”

聽到此話的張純禎,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戴恩唯感覺她渾身都變得僵硬了,她帶著顫音,強裝鎮定地問:

“你是說……瞿繼寬……嗎?”

戴恩唯並沒有回答她,而是擔憂地看著她,而他的眼神越發肯定了張純禎的不願意面對的現實。

她低下了頭,用力地咬著嘴唇,左手拼命地攥住手中的花束,花朵早已在她手中被揉得變了形。

七年來,她一直對這個名字閉口不提,就算在一個城市,也對他避之不及。

她不怕隱姓埋名,不怕與黑暗齊驅,也不怕見不到明天的日出,她怕的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們會以這樣的對立角色再度重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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