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雲車又往前方飛了萬餘里,始終是在海氣蒸騰,白霧茫茫之中飛行。

除了一片無邊無岸的冰洋大海而外,只偶然看到幾座冰山,望不到邊。

後來漸離寒帶,除了天,就是水,連冰山也見不到一座,海霧卻越來越濃。

“龐道友,玄冰島就在前方了。”

雲車之上,周若夜忽然說了一句。

說話之間,雲車忽然飛出霧陣之外,前面景色大變。

原來來路海面波濤險惡,水做黑色。一出霧陣,水色立變,一眼望過去,碧波滾滾,水色清深,與來路大不相同。

最奇的是兩水交界處一青一黑,全不相混,整整齊齊,宛如劃了一條界限。

那霧也只籠罩到黑水之上,過界之後,霧影全無,上面更是雲白天青,風和日美,一片清明空曠之景。

遙望天邊碧波無垠中,隱約浮出一黑一白兩點島嶼。

白雲往來,上下同清,漸飛漸近之後,島影也自加大,這才看出,那島形如陰陽魚,左邊半島外圍呈玄黑之色,佈滿金色奇花,中擁一座座金碧樓臺。

右邊半島白雪皚皚,宮宇連綿,被一片銀霞籠罩其上。

雲車飛近,島上層層氣泡般的禁制顯化,將龐越二人擋住。

就見一隊巡遊值守修士,從下方飛來,沉聲問道:“來客請止步,此地乃玄冰島,還請報上姓名,我等代為通傳。”

這隊修士以兩名道基中期修士帶隊,十餘名食氣修士相隨。

周若夜看了龐越一眼,率先說道:“東海琅琊島周若夜,前來拜會三公子杜江。”

一路上,龐越和周若夜交流之後得知,這玄冰島島主侯君素共有十三位徒兒,盡皆以公子稱呼。

其中修為突破金丹的,便有七位公子,可見這玄冰島的實力,絲毫不在魔符宗幾大金丹世家之下。

巡遊之人一聽,頓時面色恭敬起來,行禮道:“原來是周前輩,還請前輩在此稍後,我等立刻通稟三公子。”

說罷,其中一位道基修士就飛回島上。

俄頃。

島上一道金光浮現,一閃便出現在天上,來到雲車近前。

金光之中,赫然是一位英俊瀟灑的年輕男子,他寬袍大袖,手持玉扇,看到六九雲車之後,臉色微微一變,閃過一絲驚容,繼而笑道:“周師妹,自上次一別,已是匆匆數載,不知近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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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夜起身下車,嫣然一笑道:“託杜道友的福,若夜一切都好。”

“我來替你介紹,這位是東海魔符宗噬魔殿主龐越,其師乃是魔符宗副宗主宇文弼。”

杜江聞言,臉上頓時露出驚訝之色,忙道:“原來是龐道友,令師和家師乃是至交好友,杜某早有前往內海遊歷之打算,可惜俗事纏身,一直無法成行。”

龐越收了雲車,微微一笑道:“內海可不及此處清淨啊!”

這杜江身上氣勢沉凝,竟然有金丹五轉修為。

龐越心中暗忖,這位侯君素島主,果然很會調教徒弟。

杜江笑著招呼道:“雖然清淨,但也遠不及內海繁華,龐道友,周師妹,請!”

三人按落遁光,來到島上。

杜江先將周若夜安頓在迎客居,這才帶著龐越,徑直來到玄冰島中央的一座翠竹樓前。

他躬身行禮道:“師傅,魔符宗宇文宗主的高徒來了。”

樓內寂然無聲,良久才彷彿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一把蒼老的聲音:“此次聚會,宇文弼沒來?”

龐越拱手道:“家事有要事在身,分身乏術,便將晚輩派了過來。”

樓內聲音傳出,這一次好似近了很多:“你且進來。”

龐越踏步走進竹樓。

就見樓內陳設極其簡單,中間有一團玉簟,上座一位枯瘦老者,一幅行將就木的模樣。

老者上下打量龐越一眼,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問道:“宇文弼有那麼多魔符分身,都沒空前來麼?”

龐越如實道:“晚輩不知。”

老者面露失望:“老夫恐怕活不到下個百年了,本擬能見見他們,卻不料……”

有基情?

龐越心中一怔,急忙收起雜念。

眼前這位耋耄老者,可是金丹三劫大能,在此界元神不出的情況下,已然站在了修士的巔峰。

可惜,壽元將近。

便是龐越,也能清晰地感應到他身上垂垂老矣的腐朽之意。

龐越取出宇文弼交給的畫軸,雙手獻上,說道:“師傅囑託我將此物帶來。”

老者伸手取過,開啟一看,便緩緩合上。

片刻後,他嘆息道:“原來如此。”

龐越不解。

老者亦沒有解釋的興趣。

一時間,龐越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老者忽然笑了笑,說道:“也罷,宇文老鬼此番若是能夠渡劫成功,說不定我們幾人之中,他將是唯一有機會衝擊元神之人。”

看來師傅是在渡天劫,所以無暇抽身……

龐越心中暗暗忖道。

老者又對龐越道:“你身上寶光沖天,猶如小兒持金過鬧市,若不是扮豬吃虎,那便稍稍收斂一些罷,省得你師傅白髮人送黑髮人。”

龐越訝然,環視周身,躬身道:“還請前輩指教。”

他身上確實懷有不少法寶,也知曉有人擅長觀氣秘術,能看出尋常修士難以察覺之氣。

若被一些不懷好意之輩看到,確實容易引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老者似是想起什麼,說道:“看來你師傅忙著渡劫,還沒來得及教你東西。”

說罷,他屈指一彈,一道流光飛入龐越腦海,頓時散化為一篇秘術。

“此法可將你周身氣機收斂與無,日後行走修真界,需多加小心。”

老者諄諄教誨道。

龐越心生感激,拜謝道:“多謝島主,晚輩此處有些增長壽元的丹藥,還請島主笑納。”

就見老者拜拜手,肅然道:“老夫無需這些,我看你身上桃花運濃烈異常,已有不祥之兆,還是要多加警惕一些為好。”

龐越再次謝過。

老者道:“你先在這裡住下,等其他幾位道友來齊了,咱們再開始這次聚會。”

*

*

*

轉眼七日過去。

龐越從杜江口中得知,當年宇文弼、侯君素和另外兩名散修共同遊歷外海,偶遇機緣,從此奠定道途,盡皆入了金丹三劫之境。

四人之中,以侯君素修為最高,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經度過天劫,卻始終無法踏出最後一步,進階金丹。

宇文弼境界雖然不及侯君素,但戰力卻是四人之中排第一,身份和權勢,也非三位散修可比。

第三位,乃是一名佛修,法號金勝,已度過金丹二劫,在外海某走島嶼之上,立了一座寺廟,坐下有幾個徒弟。

第四位名叫杜浣,曾是東海九宗之一的天海宗長老,不知為何到了外海,成了一名散修。

這杜浣乃是杜江的親爺爺。

杜江也是因為這重關係,自幼便拜玄冰島主侯君素為師,如今依然修煉有成。

四人之中,以杜浣修為最低,僅僅過了金丹一劫。

玄冰島有三大靈物,皆是外界異常罕見之物,雖不及龐越手中的扶桑果,但也與之相差不遠。

清靈仙杏能洗滌修士法力,去蕪存菁,讓修士法力精純無比,遠勝同儕。

玄陽火棗乃是火行至寶,對修煉火行功法之人,乃是無上寶物,可輔助修煉多種威能強大的火行神通。

冰蓮雪藕亦是如此,對於修煉冰行功法的人來說,其價值之大,不在萬年冰髓之下。

當然,僅僅一截冰蓮雪藕,還遠遠無法和當年葉冰在冰魔殿存放的那塊冰髓相媲美。

周若夜憑著和三公子杜江的關係,很快便得了兩截冰蓮雪藕。

只是當她聽說,不久之後會有玄冰四友聚會,便好奇地留了下來。

同時,她也早知龐越身懷冰魄神光這門神通,有心與龐越交流切磋,天天過來找龐越論道,交流修煉心得。

杜江亦是好客的性子,天天陪著兩人,遊覽島嶼,品嚐外海靈膳美食,加之他在熟絡之後,妙語連珠,風度翩翩,極易令人心生好感,很快便和龐越交好。

龐越也從兩人身上,學來不少東西。

玄冰島上十三位公子中,有七人修成了金丹,餘下六人境界時道基境界。

十三位公子又都收了不少徒弟,徒弟又收了徒孫……所以島上並不像想象中那般冷清。

玄冰島不少弟子,都是來自內海,由十三位公子及其弟子在遊歷內海之時,將一些修道苗子帶回。

還有一些弟子,則是來自外海一些修真世家或是散修,身份各異。

匆匆數日。

天邊一道佛光飛來,其中赫然是一隻紫金缽盂。

那紫金缽盂當空一轉,一位肥頭大耳的僧人顯化出來,笑呵呵道:“侯師兄,金勝這趟來遲了,勿怪勿怪!”

玄冰島上,侯君素蒼老的聲音響起:“不急,小杜還沒來……”

大耳僧人面色一怔,奇道:“不應該啊,杜師弟可比貧僧近了好多。”

說著,他腳踩金蓮,踏空蹈虛,徑自穿過玄冰島大陣,來到島中央的竹樓前,走了進去。

半天後,大耳僧人又來到龐越居所。

“想不到這次,宇文師兄也沒來。”

這位法號名叫金勝的禪師,見到龐越之後,上下打量半天,俄頃才道:“師侄,為何你剛剛金丹三轉,身上就有如此濃郁的劫氣?”

龐越也不隱瞞,便將自己被天魔宗魔子平太炎以秘法結成人劫的事情說了。

一般來說,金丹修士都是在九轉之後,才開始接觸人劫。

龐越和平太炎這一對,算是古今罕見了。

金勝禪師拍拍大肚子,恍然道:“我想起來了,那天魔宗確實有這麼一門秘術,他們的太始天魔策十分難纏,你要好生警惕。”

龐越點頭致謝。

他隱隱猜測到,當年宇文弼、侯君素、金勝禪師在荒古秘境聽遠古時期的元神真君講法,或許所講內容,與氣運、劫運之類有關。

若不然,不管是侯君素也好,還是金勝禪師,見面之後第一面便是要提醒龐越氣運和劫運方面的問題。

“你師傅此次為何不來?”

金勝禪師悠然盤坐迎客居一株大樹之下,笑呵呵地問龐越。

龐越答道:“家師正在渡天劫,無暇抽身,所以讓師侄前來。”

金勝禪師一怔,訝然問道:“你師父不是早就度過了天劫嗎?”

龐越愕然。

這是什麼情況?

他取出那軸畫卷,遞給金勝禪師道:“師傅囑託我將此物帶來,請禪師過目。”

金勝接過畫軸,開啟一看,臉上露出恍然之色,隨後緩緩將畫軸合上。

龐越忍不住問道:“禪師,那家師此際究竟是否在渡劫?”

金勝禪師感慨道:“宇文師兄此際,確實在度天劫。想不到真給他找出來引劫之法,度過這次天劫,他距離元神大道便有近了一步。”

“引劫之法?”

龐越不解。

金勝禪師解釋道:“金丹修士一生之中,有人劫、命劫、天劫,只有過了這三大劫,金丹才會圓滿,最終丹破神出。但很多修士,便是度過了三劫,也難以突破元神。”

“元神這一關,不知難倒了多少驚才絕豔之人。”

金勝禪師笑道:“你師父度過天劫之後,發現自己前路已盡,再無突破之望,便和我等商議,推演一門引劫之法,企圖透過天劫激發金丹之力,使之更加圓滿。”

“想不到,竟被他推演成功了。”

龐越點點頭:“原來如此。”

自己是擔心天劫太多,到時候會被天劫劈死。

而師傅他老人家……卻是被天劫劈了一次還不夠,如今正在被劈第二次。

“大宗終究是大宗,底蘊遠非我等散修可比。”

金勝禪師搖頭笑笑。

龐越見金勝禪師宛如笑彌勒一般,性格和善,極易相處,便又請教了許多關於金丹三劫之事。

這日。

兩人忽然收到侯君素傳音,於是齊齊前往玄冰島中央的竹樓。

竹樓之內。

侯君素盤坐上首,包括杜江在內的七大金丹公子也都垂手恭立。

龐越和金勝禪師進來,七大金丹公子頓時行禮。

侯君素蒼老的面容之上,滿是歷經世事的滄桑,他沉聲道:“杜江,此事還是你來說罷。”

杜江出列,先是向侯君素行了一禮,繼而才緩緩道:“家祖命劫到來,如今危在旦夕,還請諸位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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