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幻術。

這種咒法在苦木境並不罕見,不管是人族,妖族還是精怪,都有修行這種道法的修士,它一般都很精妙。

立足於“真亦假時假亦真”這一句幻術真理。

低階的幻術師沉迷於迷惑感官。

但高明的幻術修士,能在呼吸間,打通感官與神魂,塑造出一座不存在的城市,還能保證城中有百姓安居,紅塵滾滾。

凡人若誤入其中,絕不會察覺到絲毫怪異。

但假的就是假的。

除非老江不幸闖入了一個尋道境或者更高境界的老怪物,親手塑造的“幻界”裡,否則只要他堅定本心,不主動作死。

那些虛假之物,也無法在擊潰他心防前,就傷害到他本體。

至於老江這個初入修行的小修士,為什麼對幻術這麼瞭解,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江夏的師父,修神境大修士施妍,她主修的大夢功法,就是極為高階的幻術,儘管在入門之後,施妍從未教過老江一天。

但江夏有施睿這個備受施妍寵愛的師兄,因而也能聽說許多和幻術有關的秘辛。

“這紅月之夢真是有點東西。”

幻境塑造的鳳山街中,空無一人的月光下,一身舒爽的江夏,坐在石頭上,點燃了一根香菸,美美的吐了口菸圈。

他打量著四周,語氣怪異的說:

“我還沒聽說過,有哪個幻境,能引出修士心魔的,大糊塗施妍那樣厲害的幻術師,估計也做不到。

喂,你是被這紅月之夢具象出來的。

你知不知道一些內幕消息啊?”

江夏彈了彈菸灰,朝著腳下蜷成一團的江廢物踢了一腳,後者身體一陣抖動,將那張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臉,往懷裡埋得更深。

他全身都在顫抖。

在被老江開槍殺了十七次,又被用拳頭狠揍了六次之後,這個可憐蟲現在已經被折磨的快要失去意識了。

呃。

或許稱呼為“它”,更合適。

江梓恆已經死了。

他還不是死在苦木境那個有靈氣,人死後有機率會化作鬼物的世界,而是死在廢土的沙漠裡。

那個世界根本沒有靈氣,自然不可能支撐一個死人變成幽靈。

眼前這個,雖然有和江夏一模一樣的臉,也有江書生那種窮酸固執的氣質。

但它不是江梓恆。

它只是這個詭異的紅月之夢中,被以詭異的力量,藉由江夏心靈的陰暗,在這個詭異的現實和虛幻交織之地,具象化出的一個很難形容的存在。

老江把它叫“心魔”。

這是個修行的名詞,代表著一種對修士而言,很可怕的災難。

“怎麼不說話?”

老江低頭看著那個蜷縮著,抱頭哭泣的傢伙,他吐了口菸圈,皺起眉頭,說:

“老薩恩說,紅月之夢的幻象,是基於心靈陰暗而誕生的,你也是因此誕生,你代表著我心靈的一部分...

但你既然是我的一部分,怎麼會這麼懦弱!

不許哭了!

站起來!

否則就揍你!”

老江腳下的心魔猛地打了個寒顫,它如裝了彈簧一樣,從地面上跳了起來,老老實實的站在江夏身前,低著頭,束著手。

煙霧匯聚的身體,還在一個勁的打顫。

“說吧,你是怎麼被塑造出來的?”

老江翹起腿,看著它,問到:

“這個紅月之夢又是怎麼回事?”

“我...”

那心魔抬起頭,用青腫的左眼,偷偷打量了一下老江,又猛地低下頭,它秉承著惡意誕生,本承載的使命,就是要用自身顯化的黑暗,徹底摧毀老江的心防。

但很顯然,它那麼點惡意,在江老闆面前什麼都不是。

它使盡了渾身解數,都沒有能讓老江痛苦一分,反而是它自己,被連殺了二十二次,它已經被老江擺平了。

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只能老老實實的低聲說:

“我不知道。”

“嗯?”

這個回答顯然不能讓老江滿意,他用危險的目光,掃了一眼眼前這個慫慫的心魔,冷幽幽的說:

“你覺得我會信嗎?”

“我真不知道!”

心魔的身體又抖了一下。

它用一種祈求的語氣說:

“我也是剛剛出生的,就在你被拉入這個幻境之後,它感覺到了你心靈裡的那些陰暗,我便出生了。

我就是你啊!

你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我怎麼會知道?老大,求你別折磨我了,我知道你有辦法脫離這個夢境。

你趕緊走吧。

你只要離開這個幻境的範圍,我就消散了。”

“它?”

江夏敏銳的從眼前這個慫貨嘴裡,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他抬起頭,看著心魔,冷聲問道:

“它是誰?那個塑造出你的存在,是誰?”

“紅月亮唄。”

哀莫大於心死的心魔,扯了扯嘴巴,伸手指了指天空。

它這會已經徹底拋掉了江書生那身窮酸的氣質,用一種很直白,很老實的語氣,對江夏回答到:

“它是這個世界的魔物之源,這個世界的一切災難都源於它,它亦是這個世界的魔力之源,籠罩整個紅月界的黑暗魔力,都是由它散發出來的。

它現在被一群螻蟻,困在夢境與現實的夾縫裡。

甚至失去了對魔物的統帥,便只能用紅月之夢這種方式,藉著月亮為載體,將它的邪惡威能散佈到整個世界中。

這個世界的所有魔物和一切靈異,都是它創造的。

我自然也是源生於它。”

說到這裡,心魔遲疑了一下,又偷看了一眼老江,低聲說:

“但它也只是給我提供了一個具象化的可能,我之所以會以這種形態出現,也是因為老大你心裡確實有黑暗存在。

所以換句話說,其實是你創造出我的。

你...

你雖從不提及,對佔了江梓恆身體,卻沒能救下那個廢物這件事,心裡雖然沒有愧疚,但你卻是個遵從公平交易原則的人。

因而,你心裡其實覺得有些虧欠...”

“你很懂嘛,應該說不愧是心魔。”

江夏幽幽的回了句,這種心靈窺探讓他相當不爽,便一拳打在眼前心魔的腹部。

用的是左手。

鋼鐵義體發力,藍紫色的電弧湧動,這一拳打出去,如攻城錘撞擊,直接將身前的心魔打的四散崩潰。

幾息之後,在老江陰冷的注視中,心魔又一次以煙霧的形態現身。

這一次它乾脆利落。

現身一瞬,就以一個猛虎落地的姿態,四肢趴在地面,很有氣勢的直接給老江跪了。

“求你別折磨我了,老大!”

心魔將雙手合十,放在頭頂不斷搖晃,語氣悽苦的哀求說:

“我出現在這裡,也不是我想的,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因為意外出現在了你眼前,我也不想惹你生氣的。

你大人有大量,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老江並未回答。

但也沒有再去揍這個可憐的傢伙。

他只是坐回了石頭上,在那裡翹著腿抽菸,氣氛一度變得沉默死寂,心魔也不敢搭話,它從江夏的心靈中誕生,共享著江夏所有的過去和記憶。

它也能感知到江夏心中掀起的波瀾,這會更不敢說話,生怕惹怒了老江,再把它揍上一頓。

十幾息後,江夏面無表情的將手裡的菸頭丟在地上。

他對眼前的心魔說:

“你既是心魔,卻又為何如此弱小?這不應該,也不符合我聽說的那些大能老鬼被心魔折磨的欲仙欲死的故事。

要麼是王六福騙我。

要麼就是這中間肯定出了什麼問題。

解釋一下吧。”

面對江夏這個問題,心魔眨了眨眼睛。

它露出一抹很難形容的苦澀笑容,對江夏結結巴巴的說:

“老大,那個...我剛才說了,我是你的一部分,我就是你,那個...你都不懂的問題,我一個剛出生連一個小時都不到的菜雞...

我怎麼可能知道啊?

再說了,我又不是誕生在苦木境的,或許,是因為紅月界的力量上限本身就很弱?”

“不是。”

江夏搖頭,很認真的說:

“老薩恩告訴過我,這個世界最強大的獵巫大師,都有在紅月之夢中翻車的前車之鑑,這說明這個幻境塑造出的心魔,可以很強大。

你這弱的如此過分,肯定不是因為世界上限的緣故。”

“啊!我知道了!”

那心魔聽完江夏的說話,也是遲疑了片刻,又像是恍然大悟一樣,雙手一拍,仰起頭,對江夏說:

“是老大你心中的黑暗太少,不,這麼說不太準確,應該是老大你事事問心無愧,做事又果斷,不被心中疑思蠱惑心神。

自然能一路披肩斬荊...”

“你與我心神相連,那你就該知道,你故意拍馬屁,我聽的出來,還拍的如此拙劣,別說和老四比。

你這馬匹術的段位,連哈克都比不上。”

老江又點起一根煙。

看也不看那臉色尷尬的慫貨心魔,柯爾特手槍在他手心旋轉,他說:

“你顯然在隱瞞一些東西,你很不老實,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吧,為什麼你這麼弱?說清楚了,我就放過你。”

慫貨心魔那張和老江一模一樣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無奈。

眼前這本體,還真是精明難纏,但事到如今,它對暗害江夏這件事已不抱希望,又想要趕緊結束這趟無妄之災。

便很快意興闌珊的坦白說到:

“好吧,我不裝了,我坦白了,我如此弱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你太弱了。”

“嗯?”

江夏發出鼻音一聲,意思是讓心魔解釋解釋,什麼叫自己太弱了?

心魔嘆了口氣,說到:

“你一個小修士,自然不懂我輩心魔的本相,我輩是與修士神魂元神一起誕生的,你們越強,我輩具象時的破壞力就越強。

而以苦木境的修行規則而言,你在修行前三境,本就都接觸不到我輩。

尋道境伊始,心魔才真正具象滋生。

邁入苦海,便是與我等心魔一路抗爭,唯有以自悟的大道之力,斬去心中魔念,得大自在,大解脫後,才能登臨彼岸。

這修行啊,前半段修身修魂,後半段就修的是心了。

我輩心魔劫之恐怖,由此也可見一斑。

但你只是個練氣境的小修士,你有的也只是凡人尚未褪去的七情六慾,還未經歷存真去妄,更別提修出元神。

根本就不可能凝結出我輩心魔,這種高階惡念了。”

“等等。”

老江伸手打斷了慫貨心魔的話,他揉著額頭說:

“你才剛誕生不到一個小時,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因為我輩真的是你的心魔啊。”

心魔無奈的聳了聳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江夏說:

“我輩誕生之時,就已知曉我輩誕生的意義,便是要用盡一切辦法,毀掉你的修行,把你拖入心魔地獄,讓你不得解脫。

我輩是源於你心中的黑暗,在向他人釋放惡意之前,第一個便要先打垮你。

這就是我輩心魔誕生的使命,也是天地大道對你等修士,在天地雷劫,和追尋大道之外的第三重考驗。

只要有修行在的地方,就有我輩在。

也有些修士把我輩叫‘域外天魔’,其實這麼說也沒錯,我輩確實是自大千世界誕生的那一瞬,就已存在的亙古之力。

光暗相生,有光的地方就一定有影子。

這個道理,你總能理解吧?

只要你們還要修行,我輩就不會斷絕。”

“行吧,我懂了。”

江夏點了點頭,他揉著額頭說:

“但我聽說凡修士,戰勝心魔後,都能得到天地反饋,修行大漲,我已擊敗你二十二次,為什麼我的修為沒有絲毫長進?”

“你倒是想得美。”

心魔這會也不裝那股慫慫的姿態。

它如老江一般抱起雙臂,一副老前輩訓斥弟子的姿態,冷哼了一聲。

說:

“這個過程真正解釋起來很麻煩,我輩也懶得和你解釋,用你能理解的話就是,我輩像是高階電腦病毒。

只有在相匹配的數據系統裡,才有可能出現。

你一個剛開始玩XP系統的初學者,怎麼可能接觸到蘋果系統專用的病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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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體都不匹配。

此時藉著紅月之夢這個‘虛擬機器’,強行跑出我這段病毒的結果,也就是現在這樣。

我輩確實被你折磨的很難受。

但你也不可能透過擊敗我輩,得到什麼好處,因為你硬體不達標,懂了嗎?

懂了,就放我輩走。

我輩已經懶得再和你多說什麼了。”

完全和江夏共享記憶的心魔,用江夏腦海中的知識,做了個很形象的比喻。

又打了個哈欠,又對江夏說:

“你不用擔心我輩使壞,只要脫離紅月之夢,我輩就會消散掉。

現在的你,還支撐不了我輩在現世的具象,

但等你踏入尋道境的那一刻,你我還會再次相見的,到那時候,江夏,你就會看到我輩真正的威能了。

但願你提前做好準備,別嚇尿褲子了。”

心魔桀桀冷笑道:

“你今夜對我輩所做的,等那一日到來時,我輩會加以十倍百倍的還你,我輩會...砰”

心魔的狠話還沒說完,就被老江乾脆利落的一槍爆頭。

待到它再次具象後,就看到江夏活動著肩膀,臉上帶著危險的笑容,手裡提著槍,朝著它大步走來。

“這位得意忘形的心魔先生,你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也不太會放狠話,更不知道該怎麼威脅別人。

所以,讓我教教你吧。”

老江低下身,伸手將毫無反抗之力的心魔抓起衣領,拉到身前,他看著心魔那雙驚慌的眼睛,低聲說:

“我不知道我修行到尋道境需要多久,但我真的不想把我們的再見拖延到那個時候,我想從現在開始,就和我家心魔寶寶好好‘親近’一下。

託了紅月亮的福,咱們每三個月就能親近一晚。

哦,不對!

用苦木境那邊的時間來算,咱們每個月都能有一晚相見,你猜在我到尋道境,把很厲害的你具象出來之前,能殺你多少次?

今晚夜還很長呢。

寶貝。

另外,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我輩我輩’的自稱,你就叫江梓恆,記住了嗎?”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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