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子維只是第四房出身,加之仕途不順。

除了文壇大家的幾分虛名,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俗話說,只要成為了徹底的廢物,就不會再被人利用。

可尹璇璣卻有不同想法。

哪怕再無能的庸碌之輩,都有他本身的價值。

比如。

盧子維。

這人只會空談,志大才疏。

之所以能博得些許才名,交遊廣闊,人脈發達。

無非因其有兩個好兄長。

大兄名叫盧子澹,官拜吏部尚書,朝中大員。

二兄名為盧子藏,少有文采,卻無心功名。

及冠之後,便周遊名山大川,訪仙問道。

盧子維拿得出手的那幾篇青詞,其實都是二兄盧子藏代筆所作。

後者,也正好是盧氏四駿之一。

尹璇璣便是為了此人而來。

紫霄宮的永珍寶鏡,可以映照四十九州內眾多不凡英才,氣運潛蛟。

盧氏四駿便在其中。

眼下大周皇儲打壓江湖幫派,削弱世家門閥。

首當其衝,利益受到侵害的一方,便是範陽盧氏。

他們與金沙幫關係密切,借幫派之手涉足漕運、鹽鐵生意。

每年所得之利益,高達數百萬兩,堪比大周全年支出的軍費餉銀。

經年累月下來,攫取財富之多,實在難以想象。

那位大周皇儲若是執意追查下去,一位四房出身的吏部尚書遠遠不夠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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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連帶著長房、二房和三房都要受到牽連。

“正好是磨滅大周氣數的合適時機。”

尹璇璣眸光閃動,彷彿智珠在握。

六大聖地的後續計劃,本就是扶持潛蛟,分潤氣運,使之化為真龍。

然後割據一地,挑起天下烽煙。

最終消磨氣數,達成覆滅王朝的目標。

前朝大肅,正值鼎盛時期。

結果各州各地鬧饑荒,發水患。

引得民怨四起,後有十八路反王揭竿而起,嘯聚一方。

仔細算起來,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聖地所選中的潛蛟人物。

就連後來坐穩江山的大周太祖,都曾得過好處。

抱著這樣的念頭,尹璇璣這才找到盧子維。

想要從對方身上入手,尋得盧氏四駿,選出那名身負潛蛟氣運之人。

盧氏大宅。

院落中。

“久聞範陽盧氏有一位才子,詩文雙絕,今日特來拜訪。”

尹璇璣嘴角含著笑意,立在門檻之外。

“冒昧拜訪,還請不要見怪。”

盧子維定了定神,看到來人只是一個年輕道士,而非兇悍賊人。

驚慌之色收斂許多,大聲呵斥道:

“哪裡來的野道士,竟然擅闖民宅,也不怕我叫人把你拿了,送到衙門裡去!””

他立刻恢復名士風度,一派鎮定自若的淡然神色。

彷彿剛才被嚇到的那個人,並非自己。

拿起掉落宣紙上的羊毫筆,張口就要呼叫下人。

“這人好生放肆!”

尹璇璣眉頭一擰,眼中有紫芒閃過。

凡境八重的神變高手,豈是誰人都可以輕易侮辱的?

洶湧氣機遍佈室內,營造出雷池森嚴的可怖感覺。

武道意志的精神壓迫,再次把盧子維狠狠驚到。

才握住的羊毫筆,又跌落下去。

“貧道乃是紫霄宮門下。”

暫時按下怒氣,尹璇璣平靜說道。

“紫霄宮……”

盧子維被氣勢所懾,加上聽到聖地之名,臉色再次變化。

“道長……請進,請上座。”

他倒沒有懷疑尹璇璣是否假冒胡說。

聖地之名,常人不敢輕易說出口。

為了招搖撞騙,從而選擇觸怒紫霄宮,未免也太過愚蠢。

況且,他二兄盧子藏一心向道。

曾經還在地肺山結廬清修過一段時日。

到時候打聽一下,便就知曉真假。

盧子維前後態度變化很大,微微躬身道:

“適才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道長的身份,如有冒犯,還請不要見怪。”

也不怪他前恭後倨,聖地中人,何等尊貴!

如若有所怠慢,激起怒火,範陽盧氏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尹璇璣搖頭,都說世家門閥多有良才。

如今一看,其實也不然。

似盧子維這等貨色,四閥之中想必不會太少。

“聽聞盧尚書下獄了,我特地過來詢問。”

尹璇璣本想著裝下高人,只不過見到盧子維沒甚才學。

外強中乾,實屬草包。

他也就懶得再演下去,開門見山道:

“範陽盧氏,高門大姓,四閥之一,那大周皇儲當真半點面子都不給?”

說起這個,盧子維一肚子憋悶的情緒便就引發出來,憤憤說道:

“當今皇儲重用閹宦,受奸臣所矇騙,做出這等荒唐行為。”

“古往今來,哪有太監掌權的道理!”

“親近名臣將相,士族中人,這才是治國的道理。”

“太監讀各種典籍?懂得聖人道理麼?”

尹璇璣附和道:

“確是如此。”

“也不知道範陽盧氏大房那邊是什麼反應?”

四大門閥之一的範陽盧,當家做主之人,正是做了幽州牧的盧宗道。

此人便是大房出身,老太爺欽定的繼承人。

“哼,除了冷眼旁觀,還能有什麼反應!這把火沒有燒到他們身上,哪裡會管!”

盧子維冷笑道。

那金沙幫每年上繳的“供奉”,又不是只交給自家兄長,以及四房。

分錢的時候,各家都很積極。

禍事臨頭,卻又想要趕緊撇乾淨。

“一幫膽小如鼠之人!皇儲年不過十五,要根基無根基,要能力沒能力!”

“無非是殺了幾個人,就把他們給震住了!”

“也不想想,那位殿下之所以能夠登臨大統,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盧子維並不清楚內情,只當是十皇子靠著克死父兄,才得以繼位。

“道長,並非是我心存不敬,非議皇儲。”

“可一個囚於冷宮數十年的皇子,自小沒有學過治國之策,也不懂施以仁德之政,方能收復民心的治國之道!”

“反而一昧濫殺!殘暴不仁!繼續這樣下去,大周的氣數還能撐得住幾年!”

“前朝大肅的教訓,可還歷歷在目呢!”

這位胸有抱負,只是鬱郁不得志的盧氏“俊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也不在意有尹璇璣在場,只顧著抒發心中不滿。

難怪他的老師左相,曾評價盧子維言行過於放肆,乃是取禍之道。

“世人都說,盧氏四駿才華橫溢,天資卓著。”

“我看閣下胸有丘壑,容納才學,也沒有比他們差到哪裡去,可為範陽盧氏的第五駿!”

尹璇璣小小地捧了一句,而後又道:

“眼下盧尚書下了詔獄,性命難保,萬一金沙幫再有人攀咬,把大房牽連進來。”

“私藏鎧甲兵刃,鑄造錢幣,買賣人口,掠奪奴隸,插手漕運鹽鐵,涉及王朝命脈……這麼多條罪狀按下來,範陽盧氏未必能保全自己。”

盧子維面色凝重,隨後浮現一抹傲然,輕笑道:

“那倒不至於,歷朝歷代換了這麼多位天子,可四大門閥始終屹立不倒,自有其道理。”

“皇儲尚未登基,哪裡有這個魄力、有這個膽子,動我範陽盧氏!”

“不說總領幽州兵馬的盧宗道,二房的盧叔虎乃是驃騎將軍,鎮守九邊之一。”

“三房的盧公祖,國子祭酒,輔國將軍……先輩歷代經營,累積下來如此之深厚的勢力。”

“就算是皇儲登基,想拿我範陽盧氏開刀,也要仔細掂量一下。”

盧子維也不全然沒有腦子,詩禮傳家,歷經數朝的世家門閥,怎麼可能因為金沙幫的倒臺,從而有傾覆之危。

尹璇璣笑而不語,他只是岔開話題,追問盧子藏的下落。

他已經掐算過,範陽盧氏黑雲蓋頂,恐有大禍臨頭。

想來是大周皇儲不願輕易罷手,遲早還會再拿盧家開刀。

到時候,盧氏四駿齊齊出世,正好為他所用。

……

……

祭天高臺上,黑金蟒袍烈烈飄蕩。

一道偉岸身影挺拔如劍,眺望皇城。

“殿下,你可是窺破天機,感應到什麼了?”

雲漱玉立於下方,仰頭問道。

那位皇儲駐足不動,立於其上,已有半個時辰之久。

“天象變化,捉摸不透。”

趙穆搖頭,聲音迴盪於高壇內部,顯得威嚴隆重。

“只不過熒惑有所異動,似有刀兵劫氣。”

“我倒要看看,區區幾條潛蛟能掀起什麼風浪!”

緩緩收起天子望氣術,他迎風而立,俯瞰廣闊天地。

如若世家門閥一昧退縮,反倒是不好,讓自己無從下手。

唯有逼到絕處,迫不得已,他們才會做出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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