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軟飯不好吃
山林之中。
平靜被打破，地面微微震顫，好幾棵合抱粗的樹木都被巨大的力量攔腰截斷，倒伏在地上，凌亂的樹枝和紛紛揚揚的落葉，伴隨著四處瀰漫的煙塵，以及什麼沉重東西在地面拖動的隆隆聲。
很是顯然的一件事情，這裡已經化作了戰場。
“四魂之玉……把它給我！！”
難聽而且沙啞的嘶吼聲，長滿密密麻麻的利齒的血盆大張，上半身是女人的赤裸身軀，下半身是長且巨大的蜈蚣，這個妖怪憤怒而且歇斯底里的嘶吼著，嘴角已經裂到耳根的後面去了。
然而血盆大口之中，密密麻麻的鋒利獠牙，卻沒有如願的將目標咬殺或者吞下，而是被一柄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打刀格擋住了。
本來以為只是一柄凡鐵兵刃，百足妖婦兇狠的收緊上下顎的力道，然而它口中密密麻麻到足以令密恐患者發病的利齒，與打刀的刀身發出劇烈刺耳的難聽摩擦聲，卻愣是沒有能夠咬碎刀身。
反而是在巨大的力量之下，它覺得自己嘴裡的一部分牙齒似乎開始鬆動了起來，鋒利的刃緣也割裂它口腔的一部分，血腥與疼痛刺激得它更為兇性大發，一雙凸出的眼珠綻放著猩紅的光芒。
“給我！快點！”
“怎麼又是這一句，我實在是有些好奇啊……你們這些龍套是不是都是拿了同樣的劇本？出場就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臺詞是吧？”
回應這個百足妖婦的卻是略顯無奈的話語，站在下方抬頭舉臂迎擊的青年緊緊的皺著眉頭。
“給我！四魂之玉給我！”
百足妖婦憤怒的咆哮著，仍舊是重複這麼一句臺詞，只是因為密密麻麻的利齒還死死的咬住口中的刀刃，所以吐字模糊而不清晰，而且這樣的說話方式，也導致它血盆大口張開，黏稠的涎水從口角不斷淌下。
“喂！你特麼的口水別滴下來啊！！”
眼角猛地跳動，顧墨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避開了那當頭滴落的涎水，一隻手仍舊牢牢緊握著手中的打刀與之僵持，另一只手卻是從旁邊直接一抄，抓住一張不知道哪來的折凳，狠狠的往前用力一甩！
伴隨著一聲悶響，間中夾雜著什麼斷裂的卡嚓聲，蜈蚣妖怪的腦袋仿若被巨大的鐵錘砸中，倒飛出去的同時還帶動長長的身軀轉了一大圈。
好幾顆長如軍刀的鋒利獠牙，混雜著腥臭的鮮血一同飛上半空，隨之而來的還有百足妖婦的慘嚎。
顧墨的力量屬性的真實數值是12點，而計算上守護靈的光環加成和四魂之玉碎片的增幅，可以達到15個點數的數值。
但是這種力量在正常情況下，仍然並不足以正面對抗龐大體型的妖獸。
像是這個百足妖婦，光是身體長度就有十幾二十米，這種體型的怪物就算本身不是什麼特殊的超凡生物，其力量與體魄無疑也是極其驚人的，在山林裡面發力橫衝直撞的時候，成人合抱粗的樹木都會被直接撞斷。
但是吧……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針對神秘的領域就要使用同樣不科學的力量。
正如桔梗那柔柔弱弱的身體能力，照樣可以利用靈力衝擊，輕易的把巨大的怪物打飛一樣……顧墨也是摸索出了運用自身妖力的基本竅門，可以用於強化自身進行的所有攻擊，讓自身的身體能力得到更進一步的大幅度提升。
儘管性質更加偏向於臨時性的爆發，不過這無疑也是非常給力的。
“昨天來的妖怪都是這麼說的，前天來的那些妖怪也是這麼說的，大前天來的那個些……它們也是這麼說的，你們是沒有其他的臺詞了嗎？”
顧墨甩著折凳上的腥臭液體，順手給折凳拍了一張淨纏符，然後走上前去踩住巨大蜈蚣因為吃痛而瘋狂扭動的身軀，高高舉起手中的兇器，對著還沒有來得及起身的百足妖婦就是狠狠的當頭蓋面的砸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每一下都是結結實實的打擊感，鮮血飛濺。
一邊用盡全力的揮舞著折凳，他還一邊被噁心到的樣子：“說就說了，這句話我也聽得不耐煩了，結果你還敢往我身上吐口水？！”
吐口水是吧！吐口水是吧！看勞資抽不死你丫的！！
百足妖婦本來還瘋狂的想要掙扎，但是這個可惡半妖踩在它身軀上的力道極大不說，手中的奇怪武器還異常的堅硬，而且上面附帶著類似於靈力的奇特力量，每一下的擊打，都是深入骨髓的痛不欲生，而且越打越痛，越痛越打。
似乎可以輕易破開妖氣的防禦，那絲絲縷縷的力量還如同附骨之疽，透過表皮、甲殼往它體內不斷鑽去，如同鋒利的刀片在內部不斷地切割，割分擊潰它體內每一次彙集起來準備用於反擊的妖力。
最後渾身上下的所有精力，彷彿都被打散打空，再也提不起一絲一毫的氣力勁道，這個時候的它最後莫說是拼命掙扎反抗了，就連慘呼的聲音都越來越微弱，慢慢的就不再有任何的動靜了。
整條巨大蜈蚣就這麼靜靜的躺在山林裡面，乍一眼看去好似是一條已經死透了的黑色巨蟒橫亙在山坡上，再也沒有任何的聲息。
“你不如給它一個痛快……”
就在這個時候，清冷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正在抄著折凳往下繼續砸擊，渾然一副鞭屍模樣的顧墨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他維持著高高舉起的動作，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趕緊轉過身來，把沾滿血腥的兇器藏在身後，露出一個自然而然的笑容來。
“桔梗啊，早上好……”
“現在已經是中午了。”
巫女很是平靜的說道，對這人的動作視若無睹，她倒也不會去同情一個準備襲擊村莊的妖怪，只是一般也不會有心思去這麼慢慢炮製這種雜魚，正如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百足妖婦這種妖怪了。
卻不是說百足妖很罕見，實際上並不然，主要是她早就過了需要一一分辨來襲的妖怪的種類，費心思去尋找它們的弱點來針對性應付的時期……很多時候都是一箭過去，對面數十上百的妖物就悉數灰飛煙滅。
——這樣的情況，哪有心情去分辨對面具體是什麼東西來著。
“啊哈哈哈，這樣啊……”顧墨乾笑著說道，也是迅速的抬頭望了一眼，發現天上的日頭的確是已經接近最中天的位置了，陽光開始變得猛烈毒辣起來，只是他似乎並不怎麼察覺到，而是忽略了過去。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先來吃點東西吧。”
桔梗掃視了一眼那邊的巨大漆黑蜈蚣的屍身，淡淡的說道：“之後再回去村子，讓村民們來打理一下這裡就可以了。”
這種體型的妖怪屍骸，想要自然腐爛的時間會比較漫長，還容易彌散出致命的毒瘴。而且腐爛的過程可能會引來別的妖怪，它們就如同食腐者一樣，但是想必也不介意攻擊一下近在咫尺的村莊，獵食一些新鮮的血食，改改口味。
桔梗倒是也可以直接淨化掉，不過她另有一番考量——
偶爾讓村民看一看除妖，讓他們參與進來，能夠有效消除他們的不安……確切的看到危險的妖怪被獵殺，而且需要自己等人去處理妖怪的屍骸，這個過程帶來的安心感能夠讓他們振奮很長的一段時間。
她有這方面的經驗，那是曾經在雲遊的過程之中，或者是曾經在守護楓之村的時候，所積累下來的閱歷。
她曾經試過將一切危險掐滅在萌芽之中，以她在這個時代無人能及的強大靈力，足以將任何來襲的妖怪打殺在人們的視野之外，也在雲遊的時候，遇到過經常遭受妖怪侵襲的村子，同樣也是這麼做的。
但是結果卻不怎麼盡如人意，她是悄悄的解決了妖怪的禍患，可是那些村子並不知道，仍舊是終日惶惶不安，即使很長時間沒有再遭受襲擊，人們也不會安心下來，甚至恐懼的覺得對面的怪物可能在憋一波大的……
讓人們看見危險被確切消滅了，讓他們親自參與這個過程，親身確認這一點。
這是很有必要的。
“好的好的，我這就來……”顧墨扔掉手裡的折凳，拍拍手走上前去，他也是稍稍有點惡趣味，反正也就是要一個臨時的趁手兵器，並不需要太過考究，折凳也好，板磚也罷，能夠使用就可以了。
就是可惜沒有掌握分身術，否則的話，直接組一支少林寺十八銅人隊伍，一起拿著折凳一湧而上，亂哄哄的毆殺敵人，那場面絕對是異常的壯觀。
看著巫女手裡提著的籃子，顧墨略微有些好奇的問道：“不過話說回來，怎麼又是桔梗你來給我送飯？”
“小夜本來是準備給你帶飯了的，但是家裡臨時有事，被她父母叫了回去，所以只能夠拜託我了……”巫女平靜的說道，這都已經過去好些天的時間了，她也已經習慣了被這人直接叫名字的事情。
至少不會再有那種不自然的彆扭感，心理上覺得相當怪異。
“這樣啊，但是我怎麼總覺得好像這個理由有些耳熟的樣子。”顧墨託著下巴，歪著腦袋思索了起來，這句話是不是昨天就聽過了，甚至是前天就可能已經聽過了來著，自己這是陷入時間迴圈了嗎？
巫女自然也察覺到了問題，不過她覺得應該是另一個原因，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可能是我的緣故，前幾天我和小夜的父母說過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們大概是不怎麼放心來著……”
村民們很感激眼前的這個半妖，所以每天也都會幫他送飯，就像是她自己同樣也有這種待遇一樣，也不好拒絕這份心意。但是偏偏這人這些天都在外面逛，所以小夜就自告奮勇接下了這個職責——
大約是當時被救下的印象很深刻，小女孩對這個傢伙很有好感，也非常信任來著，所以多少想要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來回報。
但是，桔梗卻必須正視這件事蘊藏的風險——
這人是繼承妖怪之血的半妖，他在使用四魂之玉的力量，而且她和對方也不算熟悉，沒有辦法給出什麼絕對的保證……即使在她看來也都是一個潛在的火藥桶，隨時可能成為走火入魔、嗜殺成狂的食人妖魔，的確不適合讓一個懵懂的孩童每天去單獨接觸。
“哦哦，那我就懂了，難怪是這麼一回事……”
顧墨一下子恍然大悟過來，如果是這麼說的話，似乎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他也不覺得桔梗的做法有什麼問題，畢竟對方才認識自己幾天的時間，並沒有對自己建立足夠的瞭解和信任……更何況從桔梗的角度來看，就是她認識的另一個知根知底的半妖，就因為四魂之玉而背叛了她，這是有過前車之鑑的。
所以這真的是很正常的事情，巫女當前對他的態度很正常了，他也不會覺得自己就是特殊的，別人認識自己沒幾天，什麼羈絆都還沒有建立，但就應該無條件的信任自己，對自己掏心掏肺……
若是自個兒都做不到的事情，還是不要對別人那麼苛刻了。
桔梗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發現他對此一點兒都不在意的樣子，也不再說些什麼。
對方並不是一個想法偏激的人，很多時候也都能夠理解別人，明明從各種細節來看，來歷貌似非富則貴，甚至是出身優渥得難以想象的上位者才對，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這種品行的，簡直和這個時代的旋律都格格不入的樣子。
就這樣，兩人各自思索著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情，將剛剛的那件本來顯得有些奇怪的事情就這麼帶了過去。
他們各自都琢磨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覺得應該就是那麼一回事，誰都沒有往別的方向去考慮。
找了一個背陰的山坡，坐在一棵大樹的樹蔭下面。
顧墨順手從籃子裡拿出一個清洗好的漿果，藉助系統的鑑定註釋，確認了一下這是什麼品種的東西，直接就咬了一口。口感不算特別好，味道也是帶著一股酸澀，不過還是那句話，這個時代就不要奢求太多了。
村民們都是這樣，有一口吃的就不錯了。
“你不吃嗎？桔梗。”看了一眼坐在足足三個身位之外的巫女，發現對方一如既往的平靜神色，她將長弓放在身邊，膝蓋微微曲起，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看著遠方的蔚藍天空，顧墨開口問道。
“我無所謂……吃不吃都不重要。”巫女沒有看他，只是輕聲回答道。
用陶土和骨灰燒製的身體，就像是一件瓷器，她現在已經不是生者，自然在飲食方面不再有生前的需求。
“那還真是可惜了……”顧墨搖搖頭，也看向了遠方的天穹，感受著迎面吹拂而來的山風，覺得一時間心靈很是寧靜。
這幾天的午後時光，他都是這樣子度過的，巫女送飯過來，兩人就坐在一個安靜的地方，互相之間雖然都不怎麼說話，但是氣氛也不會覺得僵硬尷尬，似乎桔梗在一旁的時候，就連空氣都有一種令人安靜的美好。
沉默在無聲地蔓延。
不過過不片刻，就被打破了，坐在樹蔭之下，清冷到好似沒有溫度的巫女收回視線，望向了他，輕輕吐出聲音：“你剛剛的那種情況……是控制不了心裡的衝動嗎？”
“咳咳，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麼一回事的，不過不是因為玉的原因啊，我也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暴戾啥的……純粹就是剛剛的那貨的口水差點兒糊我身上，我才給它一點點小小的教訓而已，目的是很單純的。”
顧墨連連搖頭，他才不是受到了玉的蠱惑，才殺性大發之類的。
他剛剛的攻擊慾望純粹就是那個東西噁心到了自己，僅此而已。
“但是你這些天，一直都在外面找妖怪來殺，這殺意未免有些過重了……”桔梗輕輕蹙著眉頭，她不會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苗頭，再加上本來就知道玉的力量有多麼邪門，眼下自然懷疑這人可能不知不覺的被蠱惑了。
“咳咳，那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是衝著這裡來的，遲早都會找到村子去，我覺得提前處理掉它們，主動出擊會比較好。”
顧墨咳嗽一聲，非常認真的解釋起來。
他好些天就喜歡圍著村子周圍四處轉悠，畢竟待在自己的屋子裡面，怎麼能夠刷怪升級呢？即使隔三岔五的就有不長眼的東西，聞著玉的氣味就尋上門來了，也很可能搶不過桔梗。
巫女那是弓箭手+法師職業的最強結合，而且某種意義上已經是雙職業在當前這個版本都已經練滿級了，屬性高，技能強，甚至人還在屋子裡坐著，箭矢就已經飛出村子外面把才剛剛重新整理出來的怪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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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雙方目前並不是同行組隊的狀態，他連蹭經驗都沒辦法。
所以顧墨果斷的就出來溜達了，他必須要搶怪……啊，不是，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夠呆在村子裡吃軟飯呢，更何況這根本就是連軟飯都吃不了。
但是這種事情又不能夠直接和巫女說明，只能夠扯一個別的理由了。
“最好如此……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對的話，還是告訴我，否則的話，你可能會越陷越深，到那個時候就一切都為時已晚了。”桔梗凝視著他，慢慢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不相信，只是用勸誡的語氣認真的說道。
她是真心不希望這個人變成一個嗜血妖魔。
“哦。”
面對這不知道第幾次的勸誡，顧墨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又是哦……
巫女神色不變的將臉轉回去，古井無波的直視著前方，而在另一邊，她那按在長弓上的纖纖玉手微微用力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