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吉說他可以引領張祿前往天淵,去嘗試探查究竟,張祿聽了,一開始頗有些心動——他的好奇心也是很旺盛的——但隨即就苦笑著搖一搖頭,婉拒了。探查機密確實是件有趣的事情,但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作為倚靠啊,就他目前這點點兒能為,再出個巨頭吹一口氣,當場就骨裂筋斷了,於老仙兒難道還能保得住自己嗎?

算了,還是把此事上報裴玄仁和張堅,讓他們想辦法去吧——張堅若肯親往天淵一探,估計很快就能明了其中的真相。

所以他婉拒了於吉的好意,說我奉師命來向您打聽這樁事兒,得到您毫無隱瞞的回答,那就足夠啦,必須回山覆命。至於親自前往探查,師父可沒有過這種交待啊。

於吉頗為遺憾,他雖然不敢再往天淵作二次探查,但也希望能夠假手於他人,多挖點兒秘辛出來——說不定對自己成仙有輔助作用咧。於是他從懷內掏出一枚早就準備好的竹片,遞給張祿,說天淵的具體地址就在這裡面,你什麼時候想去了,只要度入真氣,自能得到引導。完了又問,我聽說你們好幾人結伴來向我打問此事——不僅僅你和郄儉而已——你打算把所聽到的向他們合盤託出嗎?

張祿說我也正在考慮此事,隨即向於吉施以大禮,請求老仙長幫忙卜算一下,我若向同伴透露實情,究竟是兇是吉啊?於吉欣然允諾,當即從腰間摘下一個小竹筒來,倒出六枚銅錢。

這是錢卜之術,就理論上而言與蓍佔相同,都是先排出卦象來,再對應《易經》文字,以定吉凶。錢卜可以算是蓍佔的超級簡化版,也不用分蓍草了,也不必計餘數了,六枚銅錢各當一爻,正面(有陽文“五銖”的一面)算陽爻,背面算陰爻,只要心中默禱,搖一搖竹筒,把六枚錢依次倒出來,便能成就一卦。

無論蓍佔還是錢卜,都是溝通天地陰陽、探查事物聯絡的一種方法,重點在佔卜者本人的神通,而不是佔算手法和過程。說白了,沒本事的人就算把過程搞得再複雜,花樣玩得再多,變化再繁複,結果都是扯淡;有本事的人或許只須心中默算,不用任何工具,都能得出接近於真實的結論。所以越是本事大,占卜的手段就越是簡便——繁複無用啊——郄儉必須蓍佔,於吉光錢卜就夠了。

占卜的結果是小吉,於吉告訴張祿,說你緘口不言,亦無不可,就算說了,也不會產生太大問題。這跟相關此事我對自己的卜算不同,我要是真大肆宣揚那條讖語的來源,則必有禍患加身——當然啦,也可能因為事關己身,所以算不大準,但我真不敢冒這個險啊。

於是張祿就辭別了於吉、左慈師徒,他先把讖語的來源告訴了郄儉,然後在會稽山附近等待,數日後白雀兒和步爵來到,又向二人作了通報。白雀兒不知道天高地厚,還建議咱們不如這就出海,去探訪一下天淵呢,張祿和郄儉連連擺手。步爵也說:“吾知大江之威,風浪若起,非人力所可敵也,而況海乎?”你個蠻女哪兒見過大江大河啊,更別說大海啦,你以為下海是那麼輕鬆的事情嗎?只怕咱們還沒能夠找到天淵,出海還不到百里,便會遭遇風浪,舟覆人亡。

可是這二位奉了師命千里迢迢跑過來,結果連於吉的面都沒能見到,就說任務完成了,可以打道回府,也多少有點兒心不甘、情不願。步爵就說了,我的族兄步騭就在會稽,前些天沒能訪著,所以打算多留幾日,試試能不能跟他見上一面。轉過頭去問白雀兒,說你願不願意跟我同行呢?等找到家兄以後,我再領你回山去拜見我的恩師,你聽聽他的教誨,對於修行必能有所補益啊。

於是四人就此分道揚鑣,張祿和郄儉返回江北。十數日後,郄儉先歸了陽城,很快張祿也抵達了景室山。

一路無話,也無風險,張祿這回更加謹慎,儘量少見第三人,果然再沒有遭遇到祟的襲擊。眼瞧著景室在望,他不禁長長松了一口氣:“我可算是回來了!”這一去好幾個月,若再加上此前密縣訪張貂、嵩山尋張巨君,前後都得小一年啦。

景室山中鼎之上的修行雖然枯燥,可是下山也沒什麼意思。張祿前世就是個宅男,只要有電腦,有手機,實在不行有幾本書都成啊,就沒有什麼出門的動力。當然啦,宅男和宅男又不盡相同,某些人是天生不擅長甚至畏懼與人交往,某些人只是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提不起太大興趣來而已。張祿就屬於後一種,他也有在家呆煩的時候,偶爾也會去跟朋友聚會,下館子、泡酒吧、唱卡拉OK,甚至還可能外出旅遊。但在這年月他基本上沒什麼朋友——此番下山,遇到郄儉郄元節,才勉強可算友人了——而凡間遍地兵燹,到處都是逃荒的人流,田地大多荒蕪、市面也極蕭條,又有什麼可逛的?

至於那些原始未開發的自然景緻,其實張祿並不怎麼在意,他從來喜歡鋼筋水泥要超過了青山綠水。而且這年月去哪兒都得腿著,最好也不過乘馬車,路上就夠累了,哪還有心思遊山玩水?

所以出來久了,反倒很懷念中鼎上安寧恬靜的生活。並且張祿滿肚子疑問,本打算向裴玄仁稟報後,裴玄仁能夠儘快聯絡張堅,多多少少解一點兒他的疑惑的——而且他也打算直接質問張堅,怎麼會出現三個“白雀”?你究竟隱瞞了我多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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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成想,登上中鼎之後,到處尋找,卻根本不見裴玄仁的蹤影——老師又下山去了嗎?他不是說登仙在即,不可輕易離開嗎?敢情都是騙我的?!

滿心鬱悶,裡裡外外連轉了三圈兒,裴玄仁竟然連張紙條都沒有留下來。正在腹誹,心裡把裴玄仁罵了好幾遍,忽聽身後有人聲響起:“汝歸來矣。”

張祿猛地轉過身去——唉,這不就是裴玄仁嗎?原來他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很快回來了?再細一瞧,他如今的眼力已非同尋常,當即看出來,那不過一個虛影而已——雖然沒留紙條,但人好歹留下影片來啦,不算不告而別,我剛才未免在心裡把他罵得太狠了……善哉,師恩雖然說不上太深重,我也確實應當懺悔。

就見裴玄仁的虛影微微一笑,開口說了第二句話,當場就把張祿給驚著了——

“汝歸來而不見吾,無他,吾今已成仙矣。”

張祿心說你丫不會就這麼走了吧?你連等我回來都趕不急嗎?成仙又不是投胎,用得著那麼迫不及待嗎?!好嘛,我接到一個任務,辛苦巴拉去完成了,等回來到處找不到大問號,原來版本修改,交任務的NPC已經給移出了遊戲——這特麼叫什麼事兒?!

裴玄仁的虛影接下來又說了幾句話,不外乎說把中鼎上所有東西都遺留給張祿,要他繼續奮進修行之類,張祿根本就沒聽進去。他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我得把任務交了先!既然裴玄仁不在了,那就找張堅吧。疾奔而入裴玄仁常居的靜室,往書架上去翻找當日裴玄仁召引張堅下凡的那種線香,可惜找來找去都找不著。再在心中默唸張堅之名,然而四野寂寥,依舊什麼動靜都沒有……

忙亂、煩躁過後,張祿才終於失望地一屁股坐倒,再回想剛才裴玄仁虛影所說的話。裴玄仁倒是並沒有徹底告別教學生涯,完全對張祿的學業不再過問,他好歹留下來了一份兒教材。張祿根據指點,在書架後面找到兩個竹筐,掀開蓋子,裡面塞滿了竹簡——估計得有三十多卷。

他取出一卷竹簡,解開捆繩,開啟來觀瞧,心中卻不禁喟然長嘆:這沒有紙張的時代真是煩人啊。

其實東漢朝早就已經有了紙,俗謂“蔡倫造紙”也不是發明,而是改良。在蔡倫之前,民間就已經有了最原始的紙張,但因為質量差,並不方便書寫,大多只是用來包裹物品而已,也有人拿它擦屁股。蔡倫改良之後,上品紙張可以用作書寫了,但因為成本較高,尺寸較小,也沒能很快普及開來。

這時候的紙有點兒不上不下,地位尷尬。要論成本,它比竹簡、木牘高太多了,要論品質,又遠遠不如絹帛,於是窮人(相對而言)仍然使用簡牘,富人寧可去用絹帛,只有很少數前衛人士才會用紙。

中鼎之上當然是沒有絹帛的,也搞不到紙,倒是滿山竹木,烤竹、削木相對方便,裴玄仁往往親歷親為,也沒把徒弟張祿當雜役小工用。這回他留下來的,就都是自己親手削制、烤好的竹簡,用手搓麻繩編扎——張祿心說這玩意兒讀不了三五遍就必然散架啊,汝等的仙道傳之不盛,由此亦可見一斑矣。

第一卷竹簡可以算是這份教材的總綱,主要指點張祿接下來的修行道路該怎麼走,各階段都需要重視哪些問題,其後開列了一張書單,說明裴玄仁的藏書哪些只是閒書,哪些真正對修行有輔導意義。在卷末,裴玄仁還留言說,此番登天成仙,他先要好好熟悉一下天上的環境,瞭解一下自己接下來是不是還有道路要走,是不是還有新的修行,等一切都安頓好了以後,自會下凡來重會張祿——當然啦,那需要多少時間,裴玄仁本身也說不準,他更無法確定天上和人間的時間流逝速度是否相同,倘若不同,又是誰快誰慢,相對比率如何。

這卷竹簡開啟來就能瞧,後面那些就不同了,張祿必須注入一定強度的真氣才能開卷閱讀——也就是說,他修煉到哪個階段,才能閱讀哪幾卷教材,不允許提前預習。

可是三十多卷竹簡,張祿逐一嘗試,結果一口氣就開啟了十來卷。根據裴玄仁遺留下來的文字,他只有突破築基期,邁入煉真期,才可能閱讀這將近一半兒的教材。張祿由此得到結論,自己在經過左慈一招“靈臺蜃景”之後,確實在境界上有所突破啦。於是把所有相關煉氣的竹簡都扒拉到一邊兒去,我先來研究一下神通道法吧。

祟從來也沒有上過中鼎,可能是因為附不上已是地仙的裴玄仁的身,可如今中鼎之上光剩了張祿一個,缺乏了強有力的保護者,他多少有點兒心裡發虛。是的,中鼎上如今再沒有第二個人了,可誰知道祟會不會附上誰的身,再穿透雲霧,爬將上來?到時候自己正在行氣修煉,神不外放,幾乎處於徹底不設防的狀態,很可能就遭了毒手啊。張堅說逢有危難自會來救,誰知道他的話做不做得準?

所以說呢,打鐵還須自身硬,先掌握一定的道法神通,比什麼都重要。

於吉、左慈一脈的神通,主要偏向於對資訊的運用,尤其是幻術系——劉根也一樣——張巨君、郄儉一脈,同樣屬於資訊大類,卻主要是預言系;根據張祿的探問和瞭解,杜蘭香、白雀兒的傳承主要是防護系,阮丘、步爵的傳承則偏向塑能系……

張祿有點兒後悔,早知道緊趕慢趕回來,都見不著裴玄仁最後一面,而張堅也不肯現身,還不如跟著步爵,去睢山拜訪他老師阮丘呢。塑能系可是擁有強力攻擊魔法的啊,自己要想對付祟,會幾招大火球比什麼不強?實在不行,也可以跟白雀兒前往九疑山去訪杜蘭香,試試能不能學點兒防護系的法術。

至於裴玄仁的修法,更重視打基礎,行氣導引,而把法術神通放在次一等的位置,但並不是說完全排斥神通運用,究其偏重,按照D&D系統,可以歸入變化系。變化系練到高階,據說能夠“點石成金”,也就是徹底改變物質的屬性。張祿倒並不渴求黃金,可是想一想,自己若能把一件麻布衣服燒煉成金絲寶甲,把一柄普通長劍燒煉成玄鐵重劍,那還怕什麼祟的侵襲嗎?

由此更進一步推理下去,變化系也是最擅長煉器制寶的路數,只可惜那部分內容,憑張祿現在的水平還打不開、讀不到。

等等,D&D系統中變化系練到最高等級,是可以干涉時間和空間的,不知道我這一派能不能辦得到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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