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戰的起初,履道祭出了自己的法寶。

他的法寶是四面巴掌大小的旗幟,輕輕一拋即起於空中,然後分列於自身的左右兩肩外側,還有雙耳外側約一尺之處——倘若把這四面旗幟用弧線連接起來,大概會形成一個包圍著履道肩以上部位的半圓形吧。

旗分四色:青藍皂白。這是清玄世界傳統的極不科學的所謂“四原色”,也即青為地之色(其實是植物之色),藍為天之色,皂為夜之色,白為晝之色。此外每面旗幟上都用對立色勾畫著一枚豎立的眼睛,比如青旗藍眼、皂旗白眼……

當四面旗幟排列到位之後,履道首先發起了攻擊。他本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動作,但是左肩旁的藍旗微微一搖,旗上青眼透出一道藍色光芒,朝著對面的藺馨寧當頂罩下。

藺馨寧微微一皺眉頭,對此頗感惱怒。

就履道方才的神情和言語來說,貌似只是把這當成一場普通的較量、比鬥,而非生死相搏,按照青丘世界的習慣,修真者在祭起法寶,或者擺開架勢後,總需要先打聲招呼才能真正動手。而且就外形來看,履道比藺馨寧歲數要大得多——雖然未必是實情——一般情況下,總該年幼輩低者優先發起攻擊才對。

這算偷襲麼?這個洞玄派化神真是太奸詐了!

當然這僅僅是誤會而已,對於履道而言,清玄世界高位修真者之間很少會發生真正的戰鬥,履道一生中類似經歷兩隻手的手指就能夠數得過來,即便與非修真者——比方魔物、妖龍(土龍)對戰——估計再加兩隻腳也就夠了……因為在妖龍戾氣洩露之前,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魔物值得化神出手,在隨風叛亂之前,這世上也很少有高位修真者之間不可推卸的戰鬥。

即便是低位修真者,被迫不得不動手的也往往是那些沒什麼前途、混吃等死的傢伙,象履道這種五等慧根的高材生,他的使命主要是修行,一步步邁上修真者的頂點。雖說根本不對社會做任何貢獻卻還要以學習為主業,根本沒有飛昇意願卻仍苦修術法,在異界之人看來是完全無意義的事情,但在清玄世界,卻是存在著相當的合理性的。因為上清、洞玄兩派雖然千年和平,卻也存在著明裡暗中的競爭關係,只有能夠誕生更多的化神,才會在資源的獲得、對小門派的統馭和對凡人的盤剝中佔據主導地位。

拉回來說,因此清玄世界並沒有修真者之間鬥戰的禮儀——和青丘世界,以及其它很多異世界都不同——且對履道而言,既然確定僅靠言辭無法收服對面的女子,那麼儘快動手將之擒下,並讓她體會到自己的境界有多麼高深,自己的本領是多麼傑出,就是心中唯一念想了。故而他才會搶先動手。

藍光直朝藺馨寧當頂罩下。出於對此世巔峰修真者的警惕,藺馨寧還不敢嘗試硬扛,而是略一錯步,衣帶飄飄,便即避讓了過去。只見藍光射中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瞬間騰起一道藍色火焰,地面被炙烤出一團直徑一尺多的圓形焦黑。

藺馨寧再度皺眉:他這是什麼意思?本無意攻擊我,僅僅是示威嗎?以化神真人的本事,不應該無法精確控制打擊目標吧……

在青丘世界,只有低位的修真者才可能擊人不中,卻損害到了周邊環境。其實這是根基於青丘世界資源貧瘠和修真者與凡人和平共處的現狀,高位修真者若是全力一擊,恐怕會山陵崩塌、地表塌陷、草木枯焦,環境和生靈都難免遭受潑天大禍,所以他們會精確地控制自己的打擊目標,即便因為對方的閃避或者格擋導致攻擊無效,術法也很少會影響到周邊事物。以藺馨寧本身來說,她如今就可以完美地將攻擊點控制在一拳之內,若要擊打魔獸的心臟,就絕不會損傷它的皮膚……

所以在她看來,履道若存心放術法攻擊自己,那麼自己避讓之後,或者這攻擊將會轉換方向,循跡追蹤,或者就該當即湮滅,不至於燒灼地面。不過頭腦中略一轉折,藺馨寧也就明白了——此世修真者當凡人是螻蟻,草木、山水又因元氣的充沛而能夠很快恢復,所以並沒有把破壞環境當一回事吧。

正在這麼想著,履道第二擊也到來了——青色旗幟一晃,旗上藍眼透出一道青光,再向藺馨寧當頭打下。對於履道的前一擊,藺馨寧看出來威力並不甚大,或許對方並沒有擊殺自己之意,那麼不妨嘗試著格擋一下吧——只是躲避,難以探查出化神真人究竟有多大本領。因此她這回不躲了,橫起玉簫來,簫尾朝著上方略略一振,當即一道無形的氣障就如同盾牌一般遮護在頭頂,硬生生接下了履道的攻擊。

青光“哧”的一聲便即湮滅。

履道不禁“咦”了一聲。他確實並沒有殺害藺馨寧之意,甚至不打算重創此女,但本以為此女最多不過金丹巔峰而已,根本擋不住自己的攻擊,必然當場萎頓在地。沒想到貌似輕輕鬆鬆的,攻擊竟被攔下——這女人究竟是什麼境界?她哪兒來的?

就聽藺馨寧輕叱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手執玉簫,朝著履道面門一指,當即一道紅光激射而出。履道見狀大驚,匆忙後退,避過來招,同時叫了起來:“你究竟是人是妖!”

以他的探查,對面當然應該是個人,身周毫無妖氣繚繞,而且清玄世界上本也不該有能夠化形為人還如此完美的妖物。但清玄各派通傳的道法,都修天地晝夜四象,赤色本是死亡之色,妖魔之色,只在傳說中才有那種邪道傳承啊!最近這五六十年真是怪事頻出,先是隨風叛門,繼而妖龍擾世,然後有大妖偽裝本門方外弟子……

對了,當初協助隨風擊敗四位化神的那三個大妖,據說也能完美化形為人,據說其中有一個就化身為女子,難道是她?!

驚駭之下,履道的動作不禁有些遲緩,變形,就此遭藺馨寧又是遙遙一擊,他避讓不及,寬大的衣袖竟被撩中,當即騰起一道火光來。履道不敢怠慢,將身體一縮,整個兒把外氅甩脫到地,隨即頭顱左右皂、白二旗齊振,這回不再是一道光芒了,而是無盡的黑、白兩色光芒,相互交錯,一併灑向藺馨寧。

藺馨寧不敢硬扛,當即起在空中,堪堪避過,美眸中卻因此而光彩大現——你終於肯拿出真本事來了!定睛下望,只見自己方才站立之處,方圓百丈內草木焦枯、泥土乾裂,竟似被驕陽長時間炙烤過一般。

她大致試出來了,這位化神的本事,很可能跟自己在伯仲之間,既然如此,那自己也沒必要再留手啦,還是儘快將其擊敗,以免再有別的化神真人聞訊前來救援為好。於是豎起玉簫,立在胸前,雙手執按,將朱唇湊上簫口,鼓氣吹奏起來。音聲委婉悅耳,有若天籟,但聽在履道的耳中,卻覺得心神盪漾,魂魄撕裂……

“撲”的一聲,空中掉下一個人來,直挺挺摔在地上,正是那名報信的洞玄派弟子,原本一直浮在空中觀戰來著,乍聞簫聲,不禁三魂七魄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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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藺馨寧並非範圍攻擊,她同時瞄準了這兩個人——那小子剛才還在天上鼓掌,為自家師長叫好,實在討厭啊!

履道終究是化神真人,急忙凝神靜慮,約束魂魄,並且四旗齊振,周邊各色霧氣大作,將自身徹底隱藏了起來。藺馨寧發現自己的簫聲無法穿透濃霧,於是暫停了吹奏,再次舉簫一指,連續數道赤色光芒直朝霧中射去。

濃霧當即撕裂,就見一道人影穿霧而起,縱身騰空,然後轉身就跑……藺馨寧倒不禁驚訝:不是吧,這才交了幾招啊,你雖落下風,距離戰敗可也遠得很呢,也不見得沒有扳回勝局的機會,怎麼這就逃了?難道是想拉開距離,施放什麼威力巨大的法術?

也不對……若只想拉開距離,可以面對著我後退嘛……難道是誘敵之策?

其實她想多了,履道只是想逃而已。雖說勝負尚未分曉,但履道本身缺乏對戰的經驗,以他化神的身份,更沒有被低位修真者當面破法的經歷——在指點弟子的時候,說不上對戰,確實會有讓弟子嘗試破除自身施法的機會,至於高位修真者之間,一般情況下不會鬥法,誰輸了面上都不好看啊,破壞和平安定的環境,又何必呢?因此濃霧才被撕裂,他本能地就慌了,再加上摸不清對方底細,懷疑是當年那能夠以五打四,一戰而擊敗四名化神真人的大妖,不禁心膽俱裂,當即扭頭就逃。

要知道當初斬龍臺下那四位化神真人,其中上清派抱虛、輔虛二位,可是公認的擅長鬥戰之能啊——雖然自己並沒有親眼見過他們打架——自己這種長年坐書齋的如何能比?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堂堂化神真人的性命何其寶貴,怎能在鬥戰中遭到損傷呢?還是趕緊逃跑,請掌門代理另派高手過來降妖吧!

藺馨寧一時愣神,沒敢去追,眼瞧著履道就要逃出她視線範圍外了,突然間側面一道人影疾飛而至,履道正在神思慌亂,又是猝不及防,竟被對方飛起一腳,直接踹落塵埃。隨即那人也按雲落地,藺馨寧恰好追過來,遠遠地玉簫當胸,一抱拳:“請教閣下何人?”

那人抬起頭來瞟了她一眼:“聽說道友在打聽我的訊息?”

藺馨寧不禁瞪大了雙眼:“你是隨風?!”

對方點點頭:“不才正是。”

藺馨寧皺眉問道:“我才打聽你的所在,你便現身……是巧合嗎?”

對方冷笑道:“我自有眼線遍佈天下……”

“以何為證?”

“信不信隨便啊,是你找我,又不是我找你。”那人說著話,就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來,彎下腰,把令牌朝著履道的額頭“啪”的一聲猛擊下去。藺馨寧步步迫近,她可以感受得到,這不是普通的令牌,也是一件法寶,落下之時,直接就擊散了履道的三魂七魄……說白了,他直接把履道真人給打死啦。

這卻不似做戲,能夠在此世如此心狠手辣、無比乾脆地擊殺一名化神真人,難道他真是隨風?

於是再度抱拳:“在下藺馨寧,見過隨風道友。”

隨風直起身來,注目藺馨寧:“我與道友素未謀面,不知何事相尋?”

藺馨寧答道:“受道友故人所託,特來相訪。”

“什麼故人?”

“昔日斬龍臺下,共鬥四化神的故人。”

隨風聞言,原本陰沉沉一張面孔陡然變色,兩道細眼微微一瞪,頓了一下,這才問道:“以何為證?”

藺馨寧笑一笑:“昔日以飛舟相借,不知可肯歸還否?”

隨風冷笑道:“那飛舟也不是他們的,是洞玄派法寶——洞玄法寶落於我手,也並非無人知曉啊,何可為證?”

藺馨寧微微一皺眉頭:“道友真要證據?證據是有,但怕有所冒犯……”

“無妨,你說。”

“請教,令妹之名,是不是禾苗的禾字?”

隨風聞言,面色又再一變,原本焦黃如土,陡然間赤紅似火,隨即一甩衣袖:“此處不是敘話所在,道友請跟我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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