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進入口袋地球世界,找上了太湖裡一條鯉魚精,問它說你想要成仙,但是成了仙又有什麼好處?此言一出,鯉精當場就愣住了。它在同族中當然是個異類,既有天生基因的變異,更重要還是後天環境的培養,也不知道怎麼一來就開智了,從此自我摸索,潛心修行,一心只想登仙,可是真成得仙道,又有什麼好處呢?它卻從來也沒有細琢磨過。

囁嚅了一陣,只好回答說:“為求長生,並得自由也。”

張祿笑道:“長生好說,你如今的壽數,已經超過凡人不知道多少倍了。至於自由,每一個體的定義都不盡相同,你怎敢保證登仙以後,就能夠找到自己所憧憬的自由?你只是一條魚啊,你所謂的自由,大概是指自在遨遊吧,可是天上卻並沒有大江大湖,天仙大抵是凡人修行而成,你若想與他們打交道,那是必須要變做人身的……

“然而,若求長生,正不必變化人形;若是變化人形而登仙,人仙與妖仙終究天然隔閡,他們真肯接納你嗎?到時候再想返回凡間,恐怕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而且人身無尾,你還能夠自在遨遊麼?”

鯉精迷迷糊糊的,聽著對方所言彷彿有理,可如此一來,不是把自己多年來的修行經歷一杆子打翻了麼?那自己接下來的“妖生”又該邁向何方?當即覺得腦海中一片混沌,忍不住就求告道:“懇請仙長指點迷津。”

張祿笑道:“你一輩子就在這幾百裡的太湖之中,未曾見過外面的世界,所以眼界太淺啦。你知不知道向東數百裡外,還有浩瀚汪洋,吞舟之鯨比比皆是,真要是落入太湖,估計連身體都展布不開。那才是水族真能夠得著自在遨遊的地方——你想不想去?”

鯉精回答說我也曾經聽人說起過汪洋大海,可據說那裡全是鹹水,沒有淡水,恐怕小魚我住不習慣啊。

張祿一挑眉毛:“此易事耳。你可以不做鯉魚啊,變成黃魚、帶魚什麼的,自然就能在海水中存活了……”隨即笑一笑:“也不必再躲那個鼉怪——當然前提是,你得聽我的話,並且把內丹交出來!”

在張祿的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之下,鯉精沒有辦法,只好按他所說的設圈套測試魏文成。鯉精的心裡也很矛盾,既希望測試不透過,則自己就不必要把辛苦凝成的內丹送人啦,又怕如此一來,則自己對那位“仙長”再沒有什麼用處,他還肯將自己變形成別的魚,送到汪洋大海中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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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修道者對自己這種精怪向來是不友好的,即便只是躲在深山大澤裡修行,從來不肯害人,甚至不肯殺生,也說不定哪天就有修道者找上門來,想要奪取自己的內丹或者是一身皮肉筋骨——修行了好幾百年的妖物,滿身都是天材地寶,足以啟人覬覦之心,貪婪之意。正如那位“仙長”所說,天上大多是凡人修成的人仙,由凡間類推天上,他們真能跟妖仙和平共處嗎?

若不是點破了這一層,鯉精還真沒有放棄原本計劃,改成期盼汪洋大海的可能性呢。

再說自己雖然在魏文成面前裝可憐,說從來也沒有害過人,其實那也不過謊言罷了。鯉精確實沒有害人之心,但既在太湖,時常會撞見打漁的小船,那些漁夫隨便捕殺鯽魚、鰱魚、鱅魚、草魚啥的,它當然不會管,若是不期然撈著了自家子孫,又趕巧被鯉精撞見,終究是不可能視而不見的。在那種情況下,它肯定會尾巴一甩,掀起一個大漩渦來,把漁船當場打翻。自然漁夫全都精通水性,但也不免有倒黴的被直接捲進漩渦裡去,掙扎不出,就此溺死。這類事情雖然只是偶有發生,幾百年下來,鯉精尾下亡魂也接近兩位數啦。

據說天上神仙都是眼裡不摻沙子的,會不會翻出舊賬來要自己好看?

在張祿的明言和暗示下,鯉精已視上天為畏途,所以只好依命行事,然後就乖乖等在太湖裡,等著“仙長”哪天想起自己了,來渡自己脫離這片侷促之地。等著等著,就等到了鼉怪逞兇,於是它才再度變化人形,跑來迷惑魏文成。

船既離岸,鯉精不禁質問魏文成:“先生既奪奴家內丹,便可自用,為何交於令師,致落鼉怪之手?!”

魏文成聽了這話,不禁瞠目結舌,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囁嚅半晌,只得回答道:“師尊有命,安敢不獻?”

鯉精解釋說,我的內丹你既然取走了,就應該儘快吸收掉,即便獻給許還璞,這也兩年時間過去了,他為什麼還保留著呢?妖物內丹為人所收,不過喪失了一部分功力而已,影響並不太大,可倘若落到另外一個妖物手中,被它吸食了,就可能透過內丹直連己身,連自家魂魄都會為其所拘啊!

魏文成不禁恍惚了一下,心說竟然還有這種設定哪……估計是許還璞要面子——其實是害怕祖師責罰,但魏文成不清楚——既然答應了自己,就不能把鯉精內丹徹底吸收掉,所以還留下最後一點兒渣子,時刻帶在身邊。如今他既然被那什麼“鼉怪”攝去,自然鯉精內丹也就落入了鼉怪手中,所以鯉精感應到了,不高興了,這才來找自己的麻煩。

趕緊解釋,說這乃是無妄之災,真不關自己的事情啊。接著又安慰鯉精,說我這就要前往茅山求救,找來高人降服了鼉怪,說不定還能把內丹的殘渣還給你……就算不成,直接一刀被鼉怪宰了,難道死物還能拘役你的魂魄不成麼?

鯉精搖一搖頭,說茅山太遠了,你這一來一去的,少說也得五六天,連你師父帶我的內丹,早就連渣子都剩不下啦……還是我指點你一個求救的地方吧——

“鼉怪獨霸太湖,奴亦見而遠避也,唯有一處,彼絕不敢輕易涉足……”

是什麼地方呢?原來在太湖西北端有一個小小的半島,因為巨石突入湖中,如同神龜昂首一般,所以起名叫“黿頭渚”,也算是一處著名的風景區了。但是鼉龍之所以不敢靠近黿頭渚,跟什麼巨石如龜沒關係,是因為四十多年前,有位高僧從建康到此,在黿頭渚上蓋建了一座小小的庵堂——廣福庵。

這個廣福庵因為規模太小,所以在郡內並不知名,但太湖裡的妖物都能夠感應得到,庵中常有瑞氣蒸騰,梵音繚繞,想必有高僧大德居焉——說實話,不知道比你們的林屋山洞高到哪裡去了。那地方距離很近,我這就可以送你過去,你趕緊去向寺僧懇請,說不定有機會在一兩日內便即降伏鼉怪,既救你師父性命,也能取回我的內丹。

魏文成聞言大喜,當下是千恩萬謝啊。鯉精說完話便即轉過身去,也不再搭理他,卻將竹篙在水中輕輕一劃,那條小船就跟有馬達驅動一般,“突突突”地就分開湖水,直奔了太湖北岸。

最終小船在康山渚靠岸,這裡距離黿頭渚還有大概三十裡路程。鯉精說再往北連我也不敢去了,你就腿著前往吧,千萬千萬,要說動寺內高僧相助。

魏文成登了岸,再次謝過鯉精,就此匆匆趕路——這兒已經脫離了烏雲籠罩的範圍,但只見晚霞道道,映天而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天黑前趕到廣福庵。

鯉精遠望魏文成的背影,暗中禱告,希望他真趕得及搬來救兵。雖然說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即便廣福庵求不著救援,真的跑去茅山,理論上總有一日能夠降伏鼉怪的,自己的魂魄就算為鼉怪所拘,應該也受不了太長時間的苦。但那種日子,鯉精真是一天都不想過,它一輩子追求自由自在,真若與怪為奴,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哪。

再說了,真要被鼉怪拘住,不知道那位“仙長”還找不找得到自己啊?話說“仙長”究竟何日才會重返太湖,給自己以真正的自由呢?

忍不住雙手合什,望空默禱,然後就打算躍歸湖中,變回原形。可是它一轉頭,就見一人笑吟吟坐在船上,穿著怪異,臉上彷彿有四道眉毛——正是那位自己每日期盼卻總也不見蹤影的“仙長”。

鯉精又驚又喜,正待施禮,就見對方站起身來,大袖一擺:“進來吧。”鯉精謝過了,一縱身,就在半空中化出本相,鑽進了對方大袖之中。

這位“仙長”自然便是張祿。本來他在測試完魏文成之後就能夠把鯉精送去東海的,但一則當時趕時間,二來麼……我給你偌大一份機緣,估計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修道者能夠給你,也沒有神仙願意給你,至寶豈可輕賜?多等幾天吧丫頭。

這回他二進口袋地球世界,來瞧魏文成,順便就兌現承諾。當下以大袖收了鯉精,然後一抬腿,千里之途邁步即至,已經身在了東洋大海上方。望著腳下洶湧波濤,張祿抖抖袖子,鯉精當即被甩脫出來,然後就在空中瞬間變化了形象。

它沒有變成什麼帶魚、黃魚,或者海鰻、海鱸啥的,而是身體瞬間膨脹,並且急速拉伸,頭上有雙角伸出,腹下有四爪成型,竟然變成了一條體長超過十丈的巨龍!鯉精真正喜出望外,所謂“鯉躍龍門”只是民間謠傳而已,龍是神物,哪是別的物種可以升級變化的?想不到“仙長”卻有如此驚人手段!

當下不急著入水,卻在半空中蜷起身體來,暴睛微眯,須鬛當風,朝著張祿連連點頭,以示感謝。張祿抬起手來,鯉精……巨龍會意,趕緊把腦袋往前一湊,張祿就象撫弄小貓小狗似的,輕輕摩了摩它的額頭,然後嘴裡還自言自語地說著些聽不懂的話:

“還是這樣子漂亮啊,而且堂皇大氣,不復兇戾狠暴。龍族就欠中國人用自己的獨特思維給它們好好地改造一番……”

隨即就在空中轉身,又撫上了龍項:“瞧這鱗片,亮閃閃的,多整齊,多精緻,真龍要有那麼漂亮的鱗片,而不是跟鱷魚似的疙裡疙瘩,說不定我還真狠不下心來跟它們打仗呢……”

然後一抖袖子:“去吧,我給你自由!大海無邊,正好隨心遨遊,直至世界的盡頭……嘿嘿,希望到了世界的盡頭,你不會跟我當初一般感到迷惑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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