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餘上人安排好盟眾分批躲藏,然後返回來探問張祿等人的心意,恰好見到他們取出來一個圓環,誦唸咒語。黑餘心中好奇,於是躡手躡腳地靠近,不想卻聽到了占卜投影中伽奢城主和隱世奇人的對話。

他不禁大驚失色,匆忙後退,隨即就把金錘給掏出來了。

黑餘究竟是善是惡,張祿等人不得而知,也不必多言。關鍵如今善師盟幾乎覆滅,善師死盡,除了些低階盟眾,就光剩下了黑餘一人而已,多少有點兒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本能地就覺得這些天使要對自己不利,為免麻煩——我還是先下手為強吧!

張祿感官敏銳,他是第一個回過頭來的,然後第二個是黎彥超。黎大少素有決斷,他的反應很快,當即雙手左右一分,朝後方猛擊,氣勁鼓盪處,一手一個,已將唐麗語、風赫然二人向空中斜斜地搡將出去。隨即一個箭步,已將張祿遮擋在身後,雙手順勢取下揹負的雙刀來,交叉橫在胸前。

張祿雖然先回頭,反應卻比他慢了一拍,還打算抬手招呼黑餘不必有所疑慮呢,眼瞧著金錘就扔過來了。張祿嚇得當場就把“贊略環”給甩了,伸手拔劍。

他知道躲恐怕是躲不過去的,黑餘上人雖然不停後退,但擲錘的時候,雙方相距也不過十餘丈而已——換成地球上的公量,也就四十米左右。他剛才觀察過“核爆”處的狀況,那朵蘑菇雲瞧著挺嚇人,其實爆炸波及範圍並不大,中心區域也就直徑一百多不到兩百米一個圓而已,熱流、氣浪激盪到能把人吹飛的地步,仍然具有一定殺傷效果的外圈,直徑還不到一公里。

山前那座花朵狀大陣,其實正經被炸飛的只有花蕊部分,估計直接喪命的最多一兩千,其餘伽奢兵卒多數是被燒傷、震傷,或者乾脆嚇癱了,一時間還不得就死。

張祿他們自非那些小兵可比,若處於爆炸中心區域之外,急運真氣抵禦,或可勉強偷得殘生——但問題眼瞧著金錘便要到達眼前,他們就沒可能瞬間跑出一百米去啊!就算黑餘上人那老頭兒,能否在爆炸的同時順利逃出中心區域,也還在未知之數……

這老頭兒真是瘋了!

可對方瘋不瘋,是不是想乾脆同歸於盡,那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該怎麼在猛烈的爆炸中存活下來才是。張祿眼角一瞟黎彥超,見對方似乎純取守勢,心說你以為這樣就能扛得住爆炸嗎?而且——你以為往我身前一遮,就能救得下來我的性命嗎?!

張祿腦筋是轉得很快,但思維敏捷不等於智計過人,智計過人也未必就多謀善斷,事發突然,他多少覺得腦袋有點兒發矇,只知道逃是逃不過去的,躲是沒地兒躲的,扛也未必就能扛得住……估計此番小命難保啊,就算自己苟且得活,同伴中或許也會隕落一個……不禁心中大恨,本能地就把“電光影裡斬春風”瞄準了黑餘上人,狠狠投擲出去——老賊,那就真來拼個玉石俱焚吧!

再說唐麗語和風赫然二人還在懵然無所知的情況下,就被黎彥超給搡飛了,身在半空,風赫然已然反應過來,伸手一抓唐麗語的肩膀,真氣行處,頭也不回地朝向遠處疾飛——他估摸著唐小姐必要回頭去救黎彥超,所以不管不顧,先把她揪走再說。

隨即背後一聲巨響,強勁而熾熱的風壓怒卷而來,衝得二人在空中連翻跟頭。還好身在半空,若在地上,必然直接被風壓撲倒,而這一倒下去,估計就很難再爬起來啦……既在半空,乾脆把自己當作一片羽毛、一點塵埃,順著這風壓之勢,瞬間便直飄出數十丈遠,這才踉蹌落地。

風赫然就覺得頭面、軀體、四肢,無處不痛,彷彿被直接浸泡在了滾燙的熱油中似的,身子一陣抽搐,差點兒爬不起來。唐麗語的情況比他略好一些,咬牙忍痛轉身,驚駭大叫:“彥超!”便欲奔回去施救,卻被風赫然使出最後一點殘餘的力氣,伸手一絆她的左腿,唐麗語應聲而倒。

一朵碩大的蘑菇雲騰空而起,而兩人恰好位於中心區域之外,只覺身周仍有熱浪翻卷,濃煙滾滾,不辨方向。

唐麗語掙扎了一下,卻爬不起來,只是反覆踢足,想要蹬開風赫然。風赫然咬緊牙關,伸手入懷去掏摸,這才發現——我靠外衣全都碎了,要麼燒化了……好在順利摸到了貼身存放的一枚小小藥瓶,並未遺失,趕緊倒出兩枚丹藥來,將一枚填入口中,用力咀嚼了兩下,和著唾沫吞嚥了。

此藥名為“定魂丹”,乃是天垣世界上品的療傷良藥,要擱地球上,那就可以算是仙丹了,說不上活死人、肉白骨——世間就不可能真存在復活藥——但往往一隻腳已經踩進了鬼門關的人,也能給硬生生扯將回來。這還是風赫然的師祖、天垣武道界第一人獨孤恨所制,老頭兒畢生也就煉出來兩爐,總共十二顆而已——因為材料太難找啦——他向來喜愛這個小徒孫兒,便特意賜下兩顆,作為風赫然保命的最後手段。

“定魂丹”落肚,風赫然就覺得一股涼意透過氣脈瞬間便浸潤了四肢百骸,皮膚雖仍疼痛,先前失去的力氣卻一點一滴地逐漸恢復過來。他當即一個打挺,直接就撲到了唐麗語身上——唐小姐的衣衫也多被燒焦……性命交關,管不了那麼多啦——一把扳過唐麗語的腦袋,五指一託下巴,迫其開口,直接就把另一枚“定魂丹”給塞進去了。

爆炸來得猛烈,收束得也快,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中心區域以外的濃煙逐漸散去。唐麗語滿臉都是黑灰,卻被眼淚衝得條條斑駁,她稍微恢復了一點氣力,一挺腰就把風赫然從自己背上掀了下去,隨即掙扎著爬起來,就待衝回去檢視究竟。

風赫然還是牢牢地揪著她的腳踝,卻不敢抬頭望,只是叫道:“你鎮靜一下,鎮靜一下!”唐麗語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彥超……”話音突然間噎在喉中。風赫然還當她悲傷過度撅過去了,忍不住略略抬頭,朝前一望,也不禁猛然間愣住。

只見煙塵漸散,一道踉踉蹌蹌的人影逐漸顯現出來——那竟然是張祿!

張祿的狀態貌似比他們都好得多,雖然也是衣衫殘破、滿臉黑灰,卻還能勉強站住身形,甚至還能蹣跚邁步,緩緩向他們走過來。並且兩人瞧得分明,張祿雙臂中吃力地抱著一具軀體——正是黎彥超!

唐麗語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掙脫了風赫然,疾步向前奔去,眼瞧著就要撞入張祿懷中。張祿微微一愕,膝蓋一曲,癱軟在地,好象是順手一般,就把黎彥超交到了唐麗語手上。

黎彥超只是中等身材,唐小姐卻身高肩寬,即便不論武道境界,她平常要把黎彥超抱離地面都跟玩兒一樣——說不定還能把黎大少當作長兵刃,掄圓了舞上數十個回合。但一來身負重創,就算“定魂丹”也只能暫且保其性命而已,不可能真使她恢復如初,二來悲傷逾度,所以才一抱住黎彥超,兩人就一起重重地跌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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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黎彥超半個身子都已焦黑如墨,雙目緊閉,毫無氣息,唐麗語不禁放聲大哭起來。張祿不敢去瞧衣衫不整的女巨人,眼神略略朝遠處一瞥,就見風赫然正一步步爬將過來。他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能夠壓過唐麗語的痛嚎:“莫哭,他還沒死……不過你再這麼哭下去,估計就快了……”

爆炸之前那電光火石般的數息,其場景仍歷歷在目,張祿如今回想起來,就彷彿做了一場噩夢似的……關鍵不是如同夢魘般恐怖、模糊,而是自己彷彿旁觀者一般,可以回想起全角度的每一個細節。

首先是他們觀看“贊略環”所呈現的影像,並未發覺黑餘上人躡手躡腳地靠近,隨即黑餘一時驚恐,倉惶後退,終於發出聲響,使張祿和黎彥超生出了警惕之心。張祿首先回頭,然後第二個是黎彥超,幾乎同時,黑餘上人擎出金錘來,隔著十數丈的距離,奮力朝他們拋擲過來。

黎彥超一把搡飛兩名同伴,隨即邁上一步,遮護在張祿身前,並且取下了揹負的雙刀,在胸前交叉,略略一橫。張祿只當他要攔擋金錘,心說這怎麼攔得住啊?眼見已然來不及躲閃,乾脆,“電光影裡斬春風”直射出去,要跟黑餘上人同歸於盡!

但是他的長劍才剛脫手,身前黎彥超的雙刀也飛了出去,但目標並非黑餘上人,而是那柄正在空中打著旋正飛過來的金錘。

張祿真想抬起手來抽自己一巴掌——你這傻叉,黎大少所為才是正解!

金錘可以引發劇烈爆炸,張祿大致明白爆炸原理,但卻並不清楚啟動原理——所以此前他得了金錘也不會用——這玩意兒究竟是觸發式的呀,還是延時式的?

倘若這金錘是觸發式的,那麼反正來不及逃,與其等它落到自己身前再爆炸,還不如相隔有一段距離就先用兵刃觸其爆發;倘若這金錘是延時式的,那麼更應該在其爆炸前,嘗試用武器遠遠地搪開——不管爆炸啟動原理究竟是哪一種,黎彥超所作所為,都是在此種危急情況下唯一可以減少傷害的明智之舉。

他剛才雙刀交叉橫在胸前,那只是一個拋擲的起手式而已。雖然並不瞭解術法尤其是塑能系術法,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黎大少術法世界也穿越過好幾個了,可以說面臨危境,他比張祿要鎮定得多,應對也要合理得多。

雙刀打著旋射向金錘,並未正面硬磕——黎彥超雖然沒有掂量過金錘的分量,張祿必須雙手才能持用的窘態,他可是瞧在眼裡的——而是從側面斜斬,欲圖四兩撥千斤,透過改變金錘的轉速、轉向,進而更改其飛行軌跡。

張祿不禁埋怨自己,我投劍射什麼黑餘老賊啊,也跟黎彥超似的射向金錘,說不定還能把金錘搪得再遠一點兒——當然這只是理論而已,兩人並未經過演練,很可能因為拋擲的角度難以契合,導致力量相互抵消……

“當”的一聲,一刀中的,金錘朝上略略一揚,並未爆炸。隨即又是“當”的一聲,第二刀正好擊中錘柄和錘頭的連接處,金錘就彷彿遭遇了十二級颶風似的,瞬間側向疾飛了出去,但是飛不多遠,只見錘上紅光一閃——

張祿一個虎撲,就把黎彥超給按地上了,隨即側前方響起了震天動地的爆炸聲,熱浪和氣壓急襲而至……

防護系的法術張祿並沒有怎麼習練過,但終究身在術、武雙修的世界,他對元素震盪的抗性要比黎彥超高得多,而且在撲倒的同時,他還把懷裡的丹藥掏了出來,不管有用沒用,全都一股腦塞入了口中——身為幻術系高手,他雙手的靈敏度自然是相當高的。不僅如此,他還有餘暇略一抬眼,正好瞧見黑餘上人倒退了一陣,終於轉過身去,然後“電光影裡斬春風”就狠狠插入了他的後心……

所以黎彥超當場撅過去了,張祿倒還扛著一口氣,在爆炸過後還能硬挺著把黎大少抱起來,直至與唐麗語、風赫然會合。

唐麗語抱著黎彥超是放聲大哭啊,張祿卻道:“莫哭,他還沒死……不過你再這麼哭下去,估計就快了……”掙扎著探出手去,按在黎彥超的胸口,真氣注入,嘗試護住他的心脈。

唐麗語自然也帶著療傷的丹藥,只可惜往身上摸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找到,只好暫止悲聲,向風赫然哀懇道:“藥你還有嗎?”風赫然黯然搖頭——“定魂丹”只有兩枚,全都用了,其餘丹藥效力不足,就算都喂了黎彥超也起不了什麼效果。

張祿自己的丹藥也全都吃光啦,目前幾種藥性還在體內亂躥,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扛得了多久。照道理來說,他們就應該趕緊遠離這爆炸場所,遠離仍然熾熱的氣浪,卻只怕再多挪一步,再多耽擱一息,黎彥超這最後一口氣便要吐盡……

以張祿之能,本可以用術法為黎彥超吊命、療傷,但一則對方傷勢實在太重,二則張祿本人也在重傷狀態,真氣執行不暢,他就覺得手掌心中傳來黎彥超的心跳,越來越緩慢,越來越緩慢……

難道自己的同伴就要隕落在此嗎?!我該怎麼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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