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他們終於抵達“斬龍臺”,見到了隨風,但隨風卻不承認自己想要召喚妖龍,還嘴角一撇,冷冷地道:“胡言亂語,龍在天上,凡人如何召喚得來?!”

張祿當即就把神識放出去了,卻見隨風眉頭微皺,朝他一瞪眼:“道友這是何意啊?”啊呦,這傢伙竟然能夠抵禦我的精神攻擊!

想想也對,宏道雖為化神真人也著了張祿的道兒,那一是因為他並不通迷門幻術,二是張祿謹慎小心,把神識夾雜在幻術中悄悄放出去,如此才能僥倖得手。有了成功的先例,他膽子便大了,只當連化神都難以察覺我的精神攻擊,這隨風撐死了元嬰中階——這是出於文遺山和宏道他們的判斷——難道還不是手到擒來嗎?想那空冥子也是元嬰,他就差點兒被我玩兒死嘛。

然而既能製造迷陣,還能佈置妖物幻影,可見這隨風對於迷門也是頗有研究的,同樣的精神攻擊對他未必有效,況且張祿這回又過於大膽,毫不掩飾,那麼被發覺也在情理之中。要說發動精神攻擊,窺探甚至操控他人心智,這就跟背後偷襲沒啥區別,除非雙方是不共戴天的死敵,否則實非君子所為。張祿他們才到,跟隨風只交了片言隻語,還並沒有擺正車馬要放對,這會兒發動偷襲,然後還被人當場喝破……張伯爵不禁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燒……

正待開口掩飾自己的行為,或者乾脆說明白了我們就是來擒你的,管你承認不承認召喚妖龍的惡行呢,忽聽空中一聲長吟:“無量天尊,隨風你且束手就擒吧!”

原來是循道真人趕到了。

循道真人授予張祿他們每人一道符籙,當然也有自身神識寄託在符籙之上,就彷彿定位儀似的。他是察覺不到這幾名方外弟子究竟如何破陣,怎樣對戰妖物,有沒有遭逢危險,但他們行走到了何處,是否接近“斬龍臺”,方位資訊可是隨時都在循道的掌握之中。

張祿所料不差,那些擋路的巨石正是陣眼,陣眼若失,陣勢便破。其實道理說起來很簡單,換了一撥人只要不管不顧地硬轟過去,照樣能夠破陣;但對於不識迷陣本來面目的人來說,誰會想到劈石開道?在妖物圍攻之下,誰又能抽出空閒來破石?再者說了,天曉得純以蠻力破陣,會不會引發陣法變動,或者更大的反噬啊……

所以宏道真人不識陣法,也看不破陣中那些妖物本是幻影,雖然沒有一隻妖物能在他手下走過三個回合,仍然難以摧破迷陣。張祿他們獨能破陣,一旦抵達“斬龍臺”下,當即迷霧盡散——循道真人察覺到了他們的方位,也發現陣勢告破,不禁心中大喜,數里的距離對於一名化神真人來說,真正邁步可至。

所以循道直接就飛過來了,而且喝一聲“你且束手就擒吧”,當即祭出寶物,朝著隨風當頂砸下。他才懶得跟隨風再多說什麼話呢,也不管你是不是招認罪行,趕緊先拿下了帶回洞玄派本山交給掌門發落為是——我可趕時間啊,還得回去參加筇山真人的渡劫大典哪。

宏道慣用的法寶是一面旗子,名為“通天幡”。拿在手裡的時候,幡杆不過一掌長,幡面還沒有手掌大,搖一搖起在空中,瞬間變大,杆長一丈二尺,幡寬五尺,長七尺,其色湛藍以象天色,上用金絲繡成一個大大的“天”字,下垂十二道紫色長旒。此幡指水水竭,指山山崩,金石之屬瞬間銷熔,修真道人當之必厥。

宏道的意思,我直接把你打暈了,然後貼上十數道符籙鎖住氣脈,再讓這四名方外弟子押你回山。至於貧道,打完我就先閃人吧,應該還能趕得及渡劫大典,連開幕式都不會錯過。

掌門派這幾個方外弟子來幫忙是真好啊,不僅僅能夠幫忙破陣,還能幫我押人。倘若只有我一個,拖著這麼一個俘虜太過累贅,未必就能全速飛行,說不定典禮只能參與一半兒……

“通天幡”當頭而落,隨風面色不禁一變,急忙將手中令牌朝著供案上狠狠一擊。這邊“啪”聲才響,忽見一道赤色雷霆從天而降,正中“通天幡”,竟將此幡劈當場落在“斬龍臺”下——寶幡墮地,雷聲才至,“轟”的一聲,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循道真人更慘,這道“通天幡”乃是他上百年苦煉而成的,上寄自身一魂一魄,如此才能隨心施用,如臂使指,幡既為雷所殛,相當於他的神魂也受到重創,不禁一個趔趄,就從半空中倒栽了下來。風赫然和黎彥超一左一右,扶住真人,免得他摔一個狗吃屎,實在不好看相……

張祿心說耶,想不到這隨風還挺有兩把刷子嘛……恐怕不是簡單的元嬰中階,要麼就是他手中那道令牌是什麼一等一的至寶。果然,魔所交付的任務就沒有簡單的,倘若根本不需要此世修真者相助,光靠咱們幾個便能輕鬆拿下隨風,難度等級未免太低……可是就連此世巔頂的修真者都被一擊而傷,幾乎幫不上什麼忙啊,這可該怎麼辦呢?

不是說上清派也要遣化神真人來拿隨風麼?都跟哪兒呢,怎麼還不趕過來?

不過有件事相信就連太真魔都沒能料到,那就是自己的等級自來到這清玄世界之後,就陡然邁上了一大臺階。不同天地法則影響人身,修真者的功力或會有所增減,相信這點天、魔都是清楚的,但撐死也就如同唐麗語一般,威力增長一倍左右吧。但自己並不僅僅等級提升而已,此前被鎖定的很多技能也瞬間開啟,這就必然出乎太真魔的意料之外。

如今的自己,貌似金丹,撐死也就元嬰,卻分明已可拮抗化神!就不知道相當於化神的哪個等級了,那循道也是化神,卻才祭出法寶,就被隨風劈落,自己若是疏忽大意,或許也難當他一擊……而且老子還沒有法寶。倘若女媧五色石仍在,就算兩個隨風,我也滅給你看!

還是先不著急顯露本領,觀望一下風色再說吧……循道著急,張祿可不著急,能不能見著筇山真人渡劫飛昇,對他來說並無必得之心——反正報酬我已經先拿到手了,雖然沒蛋用……

正在思忖,就聽循道咬牙切齒地罵道:“好逆徒,欺師滅祖,竟敢暗傷貧道!”

張祿心說這是什麼混話,人家可是光明正大以法寶對法寶,正面把你擊敗的呀,怎麼說“暗傷”?要面子也不能睜眼說瞎話不是?

就聽隨風冷笑道:“你自先祭起法寶,欲待傷我,難道我就束手就擒不成麼?昔日師徒恩義,自從我叛反出門,便已斷絕,從此形同路人——你不以我為徒,我為何還要認你為師?!”

循道氣得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當即將膀子一抖,搡開攙扶他的黎、風二人,顫微微地伸手入懷,貌似又想摸點兒什麼東西出來。隨風搖一搖頭:“你不是我的對手,若即退去,尚可全生,否則別怪我辣手無情了!”

他開口威脅,循道還真吃這一套——本以為拿這叛徒是手到擒來,誰料第一招就落在了下風,即便是輕敵所致,終究自己身負重傷,這種身體狀況就很難保證能有勝算啊。再動手?若再動手他真把我打掛了可怎麼辦?我還有將近一百年的壽命沒有享用完哪,還得趕回去參加筇山真人的渡劫儀式呢……

於是即從懷中掏出一枚丸藥來服下,暫時穩住傷勢,然後也不上前,也不退後,就幹杵在那兒朝隨風放嘴炮:“貧道看你少年時候,心性尚佳,慧根五品,又肯勤修苦練,還期盼你可以青出於藍,比貧道更年輕便邁入化神境界。誰想你誤入歧途,心僻而險,竟然叛反出門——如今想來,貧道亦深覺惋惜,往往責怪自己沒能教好你,把你引歸正途……誰想你叛門之後,仍不學好,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想要召喚妖龍!你可知妖龍一旦降世,世界立化地獄,昔日同門,也將紛紛隕落——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做此惡行?!”

隨風一撇嘴:“算了吧,要真象你說的這麼恐怖,洞玄派又豈會只派你一人前來擒我?若我真能召喚妖龍降世,難道就不怕遭到化神圍攻嗎?必然有所倚仗,豈是你一老匹夫所能阻撓?”

風赫然皺著眉頭,忍不住插嘴:“你真的沒想要召喚妖龍?那你跟這兒究竟在做些什麼?”

隨風瞟了他一眼:“幾位竟能破我迷陣,想必也非無名之輩,為何還不敢報上名來?”

風赫然抱拳答道:“你猜錯了,我等確實是無名之輩——本為荒僻之地的散修,五十餘年前得遺山真人收為方外弟子,正待歸宗入門,就被遣來破你之陣。”

隨即四人便報上姓名。隨風雙眼一眯:“原來是遺山真人的弟子,請恕我孤陋寡聞。妖龍云云,只是上古傳說而已,誰都不知真假,從來不曾聽聞可以從天召喚,所以洞玄派即便聽聞我在此間施法,也根本不會當一回事兒。之所以派那老道來擒我,只為清理門戶,全他洞玄臉面而已。”

“那你究竟在這裡做什麼?若無不可告人之事,又何必設下迷陣,阻人前來?”

隨風唇邊突然露出一絲獰笑來:“我在這裡做什麼?其實很簡單,我在施法,以求——滅世!”

他這個回答大大出乎於眾人意料之外——本以為召喚妖龍就夠恐怖了,你要不在召喚妖龍,那麼搞別的什麼花樣都必可罪減一等啊,誰想到竟是“滅世”二字,這特麼不是比召喚妖龍更瘋狂嗎?

只有張祿,雙眸微微一轉,便已猜到了七八成,當即大聲質問隨風:“這‘斬龍臺’下,鎮壓有上古為仙人所斬的妖龍遺骸,戾氣尚未消盡——你是想將這些戾氣全都釋放出來麼?”

仙人斬龍或許真是不靠譜的傳說,但“斬龍臺”下埋著很多具龍屍,戾氣環繞,這是張祿透過巨龍的意識——其實應該說是附著於巨龍的一道戾氣——在幻境中親眼所見的。一道戾氣噴出地面,便能凝聚土石,化身巨龍,肆虐一方,起碼得化神才能將之擊敗,地脈之中的戾氣少說也有百道啊,這要是一起冒出來……

當時瞧見那些戾氣,張祿就覺得挺恐怖,清玄世界就好比建造在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上,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炸。那麼猜度隨風所為,他既想滅世,又來到“斬龍臺”施法,很大可能就是要點燃這個火藥桶。真要是百道戾氣齊出,估計得一兩百個化神才能應對,清玄世界如今有那麼多化神真人嗎?再說了,戾氣之累加,說不定會就產生質變,一百道戾氣的威力,未必就等同於一百條巨龍啊!

被張祿一語道破,隨風不禁微微一愕,隨即點一點頭:“張道友倒有見識。不錯,我正待放出這地下的所有戾氣,以毀滅汙濁的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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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道聞言大驚:“你瘋了!若戾氣盡出,恐怕就連洞玄、上清兩派合力也無法鎮壓……”

“那正是我的期望。”

“……不僅世間可能被徹底毀滅,你也不能全身啊。難道你還奢望可以控制那些妖龍戾氣嗎?!”

隨風“呵呵”一笑:“我並無那般奢望,自願與此汙濁之世同毀。”說著話又將手中令牌朝供案一斜,作勢欲拍:“汝等若欲阻攔,這便上吧,否則的話,只需再有數刻,‘斬龍臺’崩,戾氣便出,到時候除非仙人降世,否則便無可挽回了。”

唐麗語一攥雙拳,作勢便欲衝上,卻被張祿一邁步便攔到她的身前,隨即低聲道:“還有幾刻鐘,不著急——現在上去,就怕沒有勝算。”

看起來隨風手裡這面令牌確實是至寶,起碼可以正面拮抗一名化神真人,唐麗語他們雖然精擅鬥戰,但真論實力的話,三個加起來也未必比得上一個循道……加上自己也就兩名化神而已——循道老頭兒法寶被毀,未必還有什麼戰力,而且很可能已經喪失了戰意。看隨風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在蒐集到更多資訊的前提下,己方還是不要浪戰為好。

所以他打算再套套話,當下朝隨風點頭示意:“原來如此,倒是我等想岔了。我等曾聽遺山真人言道,此世修真者但知靜坐養命,不識鬥戰,毫無競爭意,消磨了進取心,因此千年來罕有登仙者,故此以為你想召來妖物,以外敵作刺激,使修真者重拾勇氣。不想你竟欲滅世……”

隨風聞言微微一愣,隨即笑道:“聽此言,你們果然是受過遺山真人的教誨。不錯,真人昔年也曾向我透露過這般想法……然而真人錯了,此世修者近千年來之所以罕有登仙者,並非因為缺乏進取之心、爭競之意,而是……”說著話伸手朝上一指:“天已厭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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