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份份田契,一個個將士得到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們自己可以衣食無憂,子孫後代,前途可期。

試問,還有什麼是比這個更讓人欣慰的?

張希孟曾經在軍中大力推動識字教育,朱家軍旳老兵或多或少,都認識幾個字,聽過各種各樣的講課,他們的見識遠比一般人要強得多。

想要培養出一個人才,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就像虞高門,他們虞家世代傳承,名臣不斷……這種家族傳承的是什麼?財富,田畝?

都對,但也不全面,畢竟風風雨雨,多少產業都可能蕩然無存。

對於這個家族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家風,就是對未來的規劃。

是機會來臨,把握住的能力。

哪怕餓肚子,也要勒緊褲腰帶,供孩子讀書,父輩只是識字,兒子沒準就能考上功名,到了孫輩,重孫輩,興許就出一個進士,從此復興家業,光耀門庭。

世代讀書,目標明確,不斷進取,捨得投入心血。

相比之下,多少窮苦人家,根本意識不到這些,一個大小夥子,不在家裡幹活,幫父母分擔家務,反而去學堂,浪費錢不說,還連年苦讀,未必能看到收穫,誰能受得了這種持續投入?

窮人這麼想,也未必就真的錯了,因為他們的投入,是真的可能打水漂的。因為他們根本摸不著門路。這就要說到大族的另外優勢了,那就是多年積累的人脈見識,哪怕落魄了,他們也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選擇,真正的門路在哪裡。這是窮人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所以只要在士大夫劃定的圈子裡,不管怎麼玩,哪怕改朝換代,也都是這群人主導一切。

由宋至明,文脈傳承,生生不息,士人做派,不敢說天差地別,也是一般不二。

唯有像現在這樣,從頭到尾,徹徹底底改變,不光是新建一國,還是重定乾坤,重開新學……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從頭到腳,全都是新的。

而在這個新天地裡,得到賞賜的有功之人,就屬於先走了半步的,他們得到了最好的教育資源,他們就是未來的“士大夫”。

雖然說張希孟不承認士人集團的存在,但人和人之間,總還是有層次差別的。而這些人,毫無疑問,替子孫後代,爭取到了一個比較高的層次。

人的滿足感也就是這麼來的。

白鹿洞書院舊址,萬歲呼聲,此起彼伏。

成千上萬的將士,叩謝上位恩典。

山呼海嘯,聲勢震天。

“上位,時至今日,或可稱帝!”朱升向朱元璋提議道。

稱帝?

老朱並沒有多少驚訝,在擊敗陳友諒之後,他就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

有些時候,真不是你想不想,而是局面到了這個地步,大勢推著你,不得不往前走。

就像當初朱升提議緩稱王,包括張希孟在內,都是極力贊同的。

但是隨著不斷的軍事勝利,加上均田深入,明確要引領華夏第三次興起……格局到了這個地步,不稱帝似乎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這就不是朱元璋想不想稱帝的問題,而是你要做那些事情,就必須以皇帝之尊,做起來才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面對朱升的提議,朱元璋沒有拒絕,而是反問道:“咱當下還差什麼?”

這一句話,問住了朱升。

還差什麼?

是疆土不夠嗎?

是兵馬不夠多?

還是地盤不夠大?

真的很難說清楚,畢竟當初天完大帝徐壽輝,連一省之地都沒有,就稱帝了。

亳州的小明王,他也在劉福通的擁立之下,稱了皇帝。

有了這倆作為表率,讓稱帝的門檻無限降低,只要願意,就能立刻稱帝。

可問題是這種皇帝有什麼滋味嗎?

像徐壽輝,直接被陳友諒擊殺。

韓林兒更是一個傀儡,提線木偶。

皇帝,皇帝。

似乎是最尊貴的人,可偏偏就有這麼多不堪的例子。

誰能告訴咱?

要如何稱帝,才能真正深入人心,樹立起無上權威……面對老朱提問,朱升只覺得自己學問不夠了。

他忍不住看向張希孟,“張相,可有什麼高見,替上位解惑?”

張希孟略沉吟,就請朱元璋坐在了昔日朱熹和陸九淵辯論的地方,他和朱升等人陪坐……“主公,稱帝非比尋常,如果草率稱帝,實在是有負天下,有負主公……臣以為要想稱帝,至少要做到一件事。”

朱元璋一怔,脫口而出道:“就一件事?”

老朱本以為要很麻煩,哪知道竟然只要一件事,到底是什麼事情,有這麼大的力度呢?

這時候蹲在地上的朱英突然躥起來,喜滋滋道:“是不是要滅了陳友諒,拿他的腦袋祭旗?”

張希孟呵呵一笑,“陳友諒固然是一個大敵,但是他的腦袋還沒有這麼值錢,我的意思是要解決國家法統的大事,新朝到底從何而來?”

不愧是張夫子,看的問題就是不一般!

朱升思量道:“張相,自從秦漢以來,華夏法統,一脈相承,不曾斷絕。何謂正統,前人論述極多,我就不多說了。劉福通等人尚且知道打著恢復趙宋江山的旗號,可要我說,元廷霸佔中原九十年,總不能從史書上抹除吧?按照道理,似乎應該承襲元廷法統,可這樣一來,似乎又跟我們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的主張相違背,該如何應付,我著實沒有主意。”

張希孟微微頷首,“楓林先生說得極是,這事情的確不好辦,我也是困惑不已……不過我雖然一時想不通國家從哪裡來,但是我倒是覺得該解決國家是怎麼沒的問題。”

“怎麼沒的?是大元朝嗎?”朱升困惑道:“張相的意思不會是先要滅了元朝,才能稱帝?”

“不不不!”

張希孟道:“我的意思是要先解決趙宋亡國的事情。”

朱升一怔,又思忖了半晌,這才緩緩道:“張相,你不會說的是崖山吧?”

“對!就是崖山!”

張希孟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千秋青史,自然要有個結論。趙宋不管多差,總還是一個漢人的朝廷。如今要驅逐胡虜,恢復漢家江山,如何能不去崖山,祭拜前人,又如何能忘記文丞相?”

張希孟扭頭道:“主公,臣的意思是不管別的事情,我們先要給宋朝辦一場風光大葬,蓋棺定論。有了這個,才好開啟新的局面,不管怎麼辦,都順手多了。”

老朱深深吸口氣,微微點頭,隨後他嘆道:“咱小時候聽母親說過,咱的外公還是宋朝的老兵,就是從崖山逃跑出來的。當年他們敗了,一敗塗地,中原淪陷百年,漢家兒郎牛馬牲畜一般,苟且乞活。如今豪傑並起,烽火狼煙,元廷已經搖搖欲墜,確實該告訴那些死去的人們,子孫後輩,要重新奪回江山!”

老朱用力揮拳,幾乎是一錘定音!

老朱從白鹿洞書院返回江州,德勝凱旋之勢,竟然勝過前日數倍。

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精氣神十足。

老朱迅速佈置了幾項政務……第一,用最快速度,清剿陳友諒的殘餘潰兵,恢復地方秩序,這件事由徐達督辦,在三個月之內,務必完成。

第二,要落實均田,江西之地,千萬百姓,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均田大事。為了便於落實,老朱下令,從金陵調來一批官吏,總辦此事。

第三,針對江西士人,以最快速度組織科舉,挑選出一批堪用的人才,由他們協助完成均田。

第四,濟民學堂,要不惜血本,以最高的標準,建造完成。王宮皇宮,都可以緩一緩,唯獨學堂,緩不得。

第五,要妥善獎賞有功將士,該給大家夥的,一點不能少。

第六……

朱元璋一項一項佈置,這些事情都十分緊要,但是也算是平常,大約任何一個勝利者,只要頭腦清醒,都會這麼做的。

要如何才能體現出朱家軍的不同呢?

崖山!

不得不說,張希孟帶給老朱的驚喜,還真是層出不窮。

哪怕朱升這種博學之士,他也想不到,老朱要稱帝,竟然還要先去崖山,給趙宋辦一場風光大葬。

這哪是給趙宋辦葬禮,分明是給上一個千年,畫上句號。

如此一來,朱元璋幾乎取得了和元廷分庭抗禮的地位。

我們可不是草賊土匪,我們是替前人收拾舊山河,師出有名,順天應人。

而且祭祀趙宋,宣佈趙宋亡國,一下子就讓劉福通的韓宋成了個笑話。

再有就是對內凝聚人心,為了稱帝鋪路。

除了高,還能說什麼呢?

“其實還有些好處,主公還沒有注意到。”

朱元璋忍不住呵呵笑道:“先生做事,向來是一箭多雕,獨具匠心。還請先生賜教,讓咱開開眼界吧!”

張希孟弄了張地圖,放在了老朱面前。

元朝的江西行省很特殊,掌握的面積超級巨大。

其中最特別的就是大半個廣東,都在江西治下,也就是說,元朝是不存在廣東和廣西省的。

“主公,前往崖山,就必須先拿下廣州……而廣州,北江,梅嶺,贛江,鄱陽湖,長江,又是一條完整的商道,是江西興旺繁榮的命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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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希孟笑道:“只有打通了這條經脈,才能讓江西迅速恢復,而且江西人多,如果均田做不下去,可以向嶺南紓解。再有……”

“再有什麼?”朱元璋呼吸變粗,這些好處還不夠嗎?

“再有廣州的元廷左丞何真,是周圍對手當中,最弱的一個,或可以傳檄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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