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到次日,範弘道起了個大早,然後帶著保鏢李小娘子,拿著申首輔的手書,往西城而去。打聽著找到沈鯉沈尚書府上時,上午也就過去一大半了。

站在角門外,範弘道毫不客氣的對著門子吆喝道:“我乃首輔申閣老派遣而來,持有閣老手書,須得當面交與沈部堂,還不速速去稟報!”

門子狐疑的看了兩眼,作揖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小的也好向內通傳。”

範弘道昂然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太學生範弘道是也!”人的名樹的影,那門子登時臉色就變了,欲言又止的再看了幾眼,猶豫片刻後便向裡面傳話去了。

其餘幾個門子下意識聚集了起來,神情不善的對範弘道虎視眈眈。在下人們的心裡,範弘道就是逼迫自家老爺的首惡元兇,沒想到今天會自投羅網!

範弘道怡然不懼,就這樣站在沈家門外,神色自若的與李小娘子閒談。還有其他等待通傳的訪客也在門旁,見狀不禁暗暗感慨,這範弘道品格如何且不論,但真是條好漢。

如果範弘道知道別人所想,肯定要擺出更加風輕雲淡的模樣給別人看。就眼前這幾個看門傳話的貨色,估計李小娘子一個打幾個問題不大, 足夠自己跑路脫身了,所以有什麼可怕的?

堂堂禮部尚書門庭不是村夫村婦,當然不可能幹出動手把人往外打的事情,更別說範弘道是攜帶著首輔書信來的。

沒多久先前那門子出來發話:“老爺說了,書信留下,人請回吧!”範弘道則堅持說:“閣老有吩咐,這文書一定要親自送到沈部堂手裡。”

門子又進去傳話了,再出來時,便將範弘道領了進去。從側邊小道穿過前庭,來到東跨院的一處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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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弘道跨過門檻,向屋內看去,卻見沈鯉沈尚書端坐於塌上蒲團,神容淡然,看不出喜怒來。旁邊有個別人陪坐,而且也是範弘道認識的人——吏部文選司郎中顧憲成顧大人,這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範弘道對沈尚書隨意行了個禮,遞上書信,然後沒去管沈尚書,但卻盯著顧大人看個不停。

顧憲成本來就厭惡範弘道,當初範弘道去吏部辦手續時,把他鬧得灰頭土臉顏面大損,更別說後來範弘道與清流勢力的過節。

此時又被範弘道像看猴子一樣近乎無禮的打量,顧憲成心中不滿更甚。忍不住開口說:“小人不入君子之室,既然讓你進了這門,就老實點!”

範弘道實在不理解對方是從哪來的莫名其妙優越感,當即反唇相譏道:“聽說有一種人不知己丑,今天算是見到了!在下就奇了,顧大人你才是沒有資格進這個門的人,為何還敢肆意辱及別人?”

顧憲成反笑幾聲:“你這小人簡直強行狡賴口不擇言,本官如何沒有資格進這個門?沈部堂這主人家在此,也不會這樣說!難道你有資格反客為主了不成?”

“在下想不明白,今日既不是休沐日,亦不是元旦、中元、千秋、萬壽等節日。”範弘道話頭一轉,厲聲呵斥道:“按道理說,所有官員朝臣都應該在衙署恪盡職守,可你顧憲成為什麼卻坐在這裡!”

身為要害衙門吏部文選司郎中的顧憲成顧大人頓時無言以對,他竟然把這給忘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想到過這方面,因為太習以為常了。

其實脫崗不算大事,官員辦公時間出來走動走動也不算什麼,一般沒人較真。但畢竟是與規矩不合,可做不可說,真要有人較起真來,口頭上難以自圓其說。

再說了,正所謂大禮不拘小節,正值朝堂紛亂之際,為了大明江山社稷,他顧憲成肩負重任,怎能受這點工作紀律約束!

範弘道豈會隨便放過?不依不饒的繼續斥責道:“我要勸顧大人你一句,正人先正己!你自己身為吏部郎官,卻在光天化日之下,本該勤於王事的時間,公然坐在禮部尚書家中,難道不知道嫌疑兩個字怎麼寫嗎?

我看你根本就是毫不在乎,囂張跋扈至此,還有何言可說!還有什麼臉面問責別人!我此生所見無恥之徒,莫過於此!”

既然對方瞧不起自己,範弘道也就不打算給這位未來的東林黨領袖人物留臉面了。

顧憲成一口氣出不來,直憋著臉色赤紅。他是位居要害的清流骨幹,是朝堂諸君子之一,向來受人尊敬,此時卻被範弘道無限上綱上線,抓住一點小過失指著鼻子血口噴人,當成奸賊一樣責罵,這反差刺激的他簡直想揮拳打人。

原來顧大人聽說老家南邊的蘇州秀才最會罵人,這範弘道似乎是南京那邊的人,但這罵人狠厲不亞於蘇州秀才!

沈鯉在上首閱覽申首輔的書信,本來不想插進顧憲成和範弘道之間的對話,但聽範弘道把顧憲成罵得要出事,就放下書信,責問範弘道說:“閣老派你到此,就是讓你逞口舌之利來的?”

範弘道停住了對顧憲成火力全開的攻擊,轉向沈尚書答道:“非也,在下只是先發制人而已。”

大概也覺得範弘道的表現實在太放肆了,這裡可是自家裡,身為主人的沈鯉冷哼道:“先發制人?我看更像是無中生有、釁事生非。”

範弘道大笑幾聲,反詰道:“在下想問部堂老大人,我持閣老私人書信前來請求面見,而部堂你將我引進來,也算答應了接見。那些無關之人,尤其是同在貴府做客的人,是不是應當迴避?”

範弘道又朝向顧憲成:“既然主人家另有重要客人要見,還有私人書信要閱覽,那麼你身為客人也該主動迴避,這是最基本的禮節!人情道理我不信你不懂,但是你卻強行在側,所為何來?”

最後範弘道理直氣壯的對沈鯉說:“依據過往的情況,在下有把握斷定,顧大人必定是心懷叵測,所以才會如此刻意的不肯迴避,出現在這裡!

既然已經有如此判斷,明知顧大人對在下沒有善意,我又為何要等著被他羞辱?先發制人又有何不可?要追究過錯,也是顧大人先有過錯,堂堂的沈尚書連這點公允之心都沒有嗎?”

沈鯉鼓著眼珠子,竟然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範弘道的分析竟然好有道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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