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出外歷事的國子監高階監生範弘道與大興縣南城分署掌事縣丞申用懋進行了坦率的會談,互相就範弘道未來的工作問題交換了意見,然後範弘道就告辭了。

是的,這是真正平等的會談,範弘道之所以做出求人的姿態,其實只是為了照顧申用懋的面子,這點申大公子也是心知肚明的。

跟申家的關係反反覆覆折騰了幾次,範弘道甚至不惜以決裂抗爭,終於給自己爭取來了可以與申大公子平等相待、而且申大公子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平等的地位。

不過出身富貴、有個首輔老爹的申大公子私下裡忍不住長吁短嘆,略感委屈,什麼時候才能在範弘道這裡佔上風?

為什麼這貧苦出身的範弘道活得如此瀟灑,想罵誰就罵誰,想噴誰就噴誰,想去花酒就去花酒,而自己這宰輔貴公子卻要小心翼翼、瞻前顧後?

如果範弘道知道申大公子的這番心思,估計就要擼起袖子狂噴了,簡直生在福中不知福,有本事把投胎技術換過來啊!

除了分署大門,就見楊朝奉和孫朝奉都在外面候著,顯然也是與範弘道約定好的。範弘道施施然走到兩人面前,嘆道:“你們這是何苦來哉,我要在南城住一兩日,待我給你們調解糾紛。”

兩人不約而同的一起問道:“不知範先生要如何調解?”

範弘道答道:“我先寫兩張紙條,你們各自帶給張小姐和朱公子去!”

各衙門外面,從來不缺賣字的人,代寫文書狀紙之類的生意永遠有人做。當即三人便在分署大門外街道上找到個寫字先生,借了他的紙筆。

範弘道下筆如飛,刷刷的寫了幾句話,再摺疊封好,遞給孫朝奉。另一邊楊朝奉伸長了脖子想看,但被有意遮擋,什麼也看不到。隨後範弘道又如法炮製,寫了幾句話交給楊朝奉,同樣不讓孫朝奉看。

“你們兩個,各自去吧,我先去如歸客店住下了!”範弘道寫完兩張紙條後,將手揮了揮,打發兩位富商走人。

楊朝奉和孫朝奉感到,此時的範弘道很有點三國評書裡諸葛孔明拿出錦囊的風采,只不過他給紙條沒有錦囊這種包裝。

如此三人分道揚鑣,只有孫朝奉比較辛苦點,因為朱公子此時正在內城居住,他想要親自將紙條送到朱公子那裡,就得從崇文門進城了。

一路無話,只說孫朝奉來到大興縣縣衙官舍,通報進去,立刻就被門子帶到了內院,朱公子親自在花廳接見了他。

孫朝奉不由得暗歎,範弘道的威名果然強大。他只說攜帶了範弘道寫的紙條,這向來派頭不小的朱公子就毫不耽擱的立即讓他進來了。

對朱公子這個人,孫朝奉也是很好奇的,接觸時間長了,隱約能覺得朱公子似乎是女的。但孫朝奉也知道“難得糊塗”的道理,朱公子對外以男性身份示人,他也就真把朱公子當男人對待。

紙條到了朱大郡主手裡,一共也沒多少字,她短短片刻就看完了。只見上面寫道:聽聞朱公子依仗勢力欺壓良善,在下將向河東巡鹽御史郜察院處檢舉揭發。

雖然就沒頭沒尾,也沒有什麼邏輯的一句話,但卻讓朱大郡主雙眉緊鎖,半晌沒說話。紙條上的內容看似簡單,但是其中的殺傷力只有朱大郡主自己能體會得到。

朱郡主目前最大的功業是什麼?就是能幫著天子將鹽引變現,把濫發的鹽引變成真金白銀,主要渠道就是透過河東鹽業。

要知道,大明鹽業目前大都是掌握在官員加鹽商這個集團手裡的,其他勢力想插手進去比較困難。如果天子從鹽業攫取利潤很容易的話,歷史上的萬曆天子也不會為了幾萬兩銀子到處派太監開礦了。

當初朱術芳朱大郡主透過範弘道的幫助,搭上了河東巡鹽御史郜永春,然後才能順利的在河東鹽池經營鹽業,幫著天子將鹽引變現成了銀子。她現在得到宮中信重,就是因為這件事辦得漂亮,給天子提供了一個穩定財源。

如果河東鹽池的最高權力者,也就是巡鹽御史郜永春下決心將朱術芳從河東清除出去,朱術芳肯定沒多少反抗餘地。畢竟郜御史是朝廷派出的首席正管官員,朱術芳身份在河東只能算鹽商,在巡鹽御史面前是絕對弱勢。

至於什麼“皇商”背景,在郜御史這樣剛直的人眼裡根本不值錢。郜御史當年連續得罪幾個宰相都不怕,又怎麼會怕了朱郡主?就算觸怒天子,大不了被罷官回鄉而已,還能博一個“諍臣”美譽青史留名,這是本時代大多數言官的心態。

所以一旦郜御史將朱術芳趕出河東鹽池,朱術芳失去了經營鹽業的能力,無法幫天子將鹽引換成錢,那她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就將大大下降,這是目前朱大郡主絕對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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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弘道在紙條裡寫,要向郜御史檢舉朱郡主欺壓良善,就是針對朱郡主這方面弱點的。他沒有明說什麼,但的的確確暗示和威脅了。

朱術芳解讀出來的意思就是:我範弘道要用你為非作歹欺壓良善為藉口,向郜御史請求在河東鹽池封殺你——這個意思也只有朱術芳能看懂,外人看了只會一頭霧水。

第一,朱術芳深刻的瞭解,範弘道在郜御史那裡的人情和分量非同一般,如果不是範弘道力挽狂瀾,郜御史在河東早就失敗了。所以範弘道的請求,只要不違反天理人倫律法綱紀,郜御史肯定會認真考慮。

第二,郜御史這把歲數了還復出為七品御史,前途其實沒有多少,最在乎的只有身後之名。如果河東鹽池目前最大鹽商朱術芳被指控以錢生勢、欺壓良善,郜御史肯定會考慮將朱郡主封殺,以免玷汙到自己的名聲。

所以當範弘道親自說出“聽聞朱公子依仗勢力欺壓良善,在下將向河東巡鹽御史郜察院處檢舉揭發”這種話時,對朱郡主堪稱是威力無窮。

這些細微心思之處,只有朱術芳本人能體會到,因而朱大郡主才會冷汗直流,而孫朝奉只能不知所云的莫名其妙。

“真是混蛋!混蛋!混蛋!”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朱術芳感覺自己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範弘道竟然還藏著這樣的殺招,先前自己似乎完全忽視了這種殺傷力。

不過朱大郡主罵完後,仍然覺得不痛快,反而心裡更憋悶了。孫朝奉小心翼翼的問道:“下面該要如何?”

朱術芳忽然想到什麼,“你說範弘道寫了兩個紙條?還有一個給那邊張小姐的?那你速去打探,看看那邊是個什麼情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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