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用懋出現在南城,範弘道並不會感到奇怪。畢竟人人都知道,大興縣南城分署大概就在這段時間設立,而申大公子作為分署縣丞,肯定會提前進駐南城。

不過申大公子與自己同一時間來拜訪張家小姐,這未必是巧合,很有可能是張大小姐有意約請的。

想至此處,範弘道對張重秀問道:“申大人是你請來的?”

張大小姐點頭道:“是的,妾身有意促成你們兩人重新結好合作,特意將你們都請過來,也算是幫你盡力。”

範弘道毫無興致的說:“我本來與申大公子就沒有什麼矛盾,但眼下最大的問題是,他申用懋說了不算,他父親說了才算,見他有什麼用?”

張大小姐沒好氣地說:“不要如此目中無人!再說申首輔體面尊貴,豈是說請就能來的?妾身可沒有這個本事去左右申首輔。”

此時張重秀並不很在意申用懋來訪,她最關心的還是範弘道的心情。想了想後,張大小姐試探道;“莫非妾身說的太重,讓你惱羞成怒了?”

在張大小姐眼裡,此時範弘道確實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但凡負氣狂傲之人,必然也有敏感偏激之處,範弘道向來自負,突然碰到眼下這種“沒人要”的情況,難免心態有所失衡。

尤其是剛才自己規勸的那幾句,很類似於“我早就知道會這樣”這種馬後炮話,聽在自視甚高的人耳朵裡,當然就像是火上添油了。

“惱羞成怒?”範弘道啞然失笑,“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或許惱火,但我惱火的並不是自己的處境,而是眼睜睜看著別人做出愚蠢的選擇。

比如申首輔為了拉攏王錫爵而疏遠我,宗室郡主為了討好權閹而隔離我,這些錯誤讓我看著難以忍受。”

張重秀冷不丁的說:“用你自己的話說,就是錯的不是你,而是全世界?”

張大小姐學著範弘道說話,算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難得俏皮一次,便噎住了範弘道。

張重秀又道:“以我對你的瞭解,你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謙虛。我也不算是外人,你在這嘴硬又是何必?”

範弘道答覆道:“你覺得我已經受制於這些人?你對我又有多少瞭解?我要發起飆來,放開對自己的約束,連我自己都要害怕!只不過有些人將我的剋制,當成了無能而已。”

這些話實在太驕傲了,即使張大小姐已經習慣了範弘道的氣性,此時也接不上話。她只覺得,範弘道這些話更像是色厲內荏的表現。

此時申用懋已經走了進來,他看到範弘道,也是微微感到意外。不過很快也明白了,這大概是張家小姐有意為之。

賓主落座上茶不提,張重秀與申大公子寒暄幾句後,便步入正題,指著範弘道說:“範先生乃是當世俊傑,你們申府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申用懋面有難色,回覆道:“實不相瞞,這都是家父的意思。當前範先生樹敵太多,家父唯恐難以招架,另外家父意欲結好崑山王閣老,聯手徹底穩固內閣,故而不得不疏離範朋友。”

申用懋並沒有遮遮掩掩什麼,說的都是大實話。

張重秀便對此義正詞嚴的議論道:“在妾身看來,這就是你們申府沒道義。範先生幾次出手,都是解了你們申府的危困,甚至可以說,令尊在範先生這裡受恩良多。

如果沒有範先生,令尊這首輔的寶座能不能坐穩也未可知。就為了外界一些壓力,為了能在朝堂多得幾分利,你們申府就對範先生放手了?在妾身看來,這叫急功近利、目光短淺、忘恩負義!”

聽著張大小姐的評論,申用懋有點尷尬,亦是無話可說。

旁邊不過範弘道聽著很痛快,剛才張大小姐還指責自己不夠謙虛,轉眼之間又去批判申府做得不對,實在出人意料。

其實他很早就想罵申府忘恩負義了,但一來覺得這樣罵顯得自己太低階,範弘道不想給外界不成熟的無能印象。二來罵了也未必有用,作為政治人物,恩義很多時候扯淡的。

而且不得不說,範弘道還是有幾分小小的感動。張大小姐為了幫自己,當著申用懋的面,竟敢直接指責申首輔的不是。這份勇氣,範弘道默默心領了。

“張小姐實在言重了。”申用懋苦笑著說:“家父絕非那種人,只不過每個時候都有每個時候的考量而已。”

範弘道終於發現一個詭異的地方,申用懋便對張小姐的咄咄逼人,竟然沒有任何反擊,只是盡力去解釋。

在範弘道認知裡,張家小姐是申首輔朋友的後人,是與申首輔關係比較密切的子侄輩。所以與申府一直有著較為密切的往來,甚至可以直接向申首輔推薦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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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剛才張大小姐說的那些話,像是子侄輩對一個堂堂首輔的議論麼?關係再好的子侄輩,也不能那樣直接的去指責首輔。

範弘道有一種錯覺,好像張家小姐是站在一個比較高的位置來大發議論的。就算是申府的朋友,那也絕對不會用這種口氣來說話。

因為申時行是首輔,天下獨一位的首輔,就算是曾經平等的首輔朋友,那也不可能說話沒有忌憚,更別說是子侄輩了。

而申用懋的表現,更印證了範弘道這種錯覺。申大公子面對張小姐直言不諱的批評,居然沒有發宰相公子的脾氣,也沒有任何驚詫的表現,好像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就是說,張小姐具備批評申首輔的資格?問題出在哪裡?範弘道方才還說張大小姐不夠瞭解自己,現在看來,自己對張大小姐的瞭解,也是遠遠不夠的。

張大小姐對申用懋請求說:“你已經出任大興分署縣丞,主管城南地界,正是用人之際,何不給範先生一個機會?”

申大公子繼續為難,招納範弘道看似是小事,但是他是申時行的兒子,他的舉動都會被人解讀到父親身上。

範弘道這時候,忽然插嘴說:“為了令尊好,我也勸你們申府不要太過分,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範弘道這話顯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簡直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似的。申大公子頓時出離憤怒了,你範弘道以為你是誰?你一個小書生,有什麼資格威脅申府?

張大小姐痛苦的捂住了臉。今天範弘道到底怎麼了,也要變成豬隊友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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