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重複的問題,範弘道答道:“我沒開口求你幫忙,你不也出手了嗎?”

這個回答聽起來很欠揍的感覺,李小娘子銀牙暗咬,手上又使起勁,像是繃緊的弓弦似的,只是不知道下一個目標又會是誰。

對面還在捧著帽子的陳班頭披頭散髮,極度心塞。他是看出來了,這小妖女與範弘道之間有點別苗頭的感覺。

當然,男女之間的事情從來就沒人能理的清楚,鬧個彆扭也是很正常的,陳班頭並不會對此大驚小怪。

但問題在於,這小妖女如果對範弘道有怨氣,那就應該把這氣撒在範弘道頭上,拿著刀去砍範弘道啊!一邊與範弘道較勁,一邊拿他們這些外人撒氣,這是什麼道理?

面對可能有的生命危險,陳班頭也猶豫了,不由得看向鄭昭義,畢竟今天的話事人是鄭大管事,主意要靠鄭管事來拿。

但是陳班頭目光向周圍掃了幾掃,一直看到後面,才發現鄭管事不知何時起,已經躲在了自己背後,難怪向兩邊看找不到人。

在生命危險面前,很多人的覺悟就是這樣高。見到陳班頭朝向自己,鄭管事不等陳班頭髮問,主動指示道:“只是一個小娘子擋路而已,你們幾個衙役還怕了不成?”

陳班頭忍不住叫苦,如果是開闊地方,他們幾個漢子一擁而上,總能將那小妖女拿下。但現在身處樓梯口,他們只能一個兩個的向上衝,人多勢眾的優勢不明顯。

另外陳班頭心裡也有本帳,這小妖女貌似是完全不怕見血,出手極其狠辣。今晚只是為了幫著鄭管事耍威風外加報復範弘道而已,如果要付出非死即傷的代價,那也太有點得不償失,完全不划算。

卻說在衙役們逡巡不前時,在一干閒人圍觀下,李小娘子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忽然轉身,甩下了範弘道,又回到房間裡。然後“砰”的一聲巨響,房門從裡面被用力關上了,連帶著走廊彷彿都震了幾震。

陳班頭雖然人品不行,但眼力還是有的,立刻抓住這轉瞬即到的戰機,對著手下喝道:“上去!”

此時沒了那個狠辣小妖女,只有範弘道一個人守在樓梯口,他們幾個衙役衝上去,簡直就是要碾壓的局面!

房間門口又開啟了一條縫隙,不過沒人發現,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範弘道身上。

範弘道忽然大喝一聲,指著鄭管事道:“鄭昭義!我聽說自從宮中鄭娘娘生了皇二子後,你們鄭家就心生不軌,妄圖策劃擁立皇二子為太子,可有此事?”

這些話喊了出來,周圍眾人很是震動,沒想到這年輕書生忽然丟擲這樣幾句話。

前文說過,今晚能在邀月樓宴飲的非富即貴,很有些人比較瞭解廟堂高層的一些事務,自然也就明白範弘道所說的是什麼。

當今的皇長子乃是朱常洛,萬曆十年出生,按道理說應當立他為太子,但卻遲遲沒有動靜。從宮中傳言說,皇長子只是天子一時興起的產物,生母十分卑賤,天子並不喜歡皇長子朱常洛。

然後天子最寵愛的貴妃鄭氏卻又生下了皇二子朱常洵,而天子對皇二子也偏愛異常各種賞賜遠超別人。

如果在平常人家,當父親的偏愛那個兒子都是小事,但是在皇家,這就是大的不能再大的事情。

立誰為太子,這叫做“國本”,是至關重要的大事件。從禮制出發,所有朝臣都擁戴皇長子,繼承人哪有立幼不立長的道理?這是原則性問題,絕不能有差錯的。

但是天子卻貌似沒有立長的意思,任憑朝臣如何勸說,這幾年也沒有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此乃當今政壇上的一道陰霾,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消散。

如果說鄭家對東宮之位沒有想法,那誰也不信。天子對皇二子朱常洛的偏愛如此明顯。只要鄭家和鄭貴妃裡應外合,推動立皇二子朱常洛為太子,還是有可能成功的。

反正這是一個很敏感的政治話題,而今晚卻有人明明白白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將鄭家人的心思喊了出來,讓周圍這些酷愛政治八卦的京城人感到有點興奮。

另一方的當事人鄭昭義呆住了,他一時間沒明白,範弘道忽然喊出這些是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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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鄭管事反應過來,範弘道又大喝道:“禮記中雲,敬冠事所以重禮,重禮所以為國本也!長幼之禮不可偏廢,皇二子絕不可譖居東宮!

我這一介寒儒雖然人微言輕,但也願為大義奮力發聲!你們鄭家縱然強梁,但我願為此舍身取義,又有何懼哉!”

萬曆年間的“國本之爭”是很有名的歷史事件,範弘道這樣對歷史比較熟悉的穿越者當然知道。

國本之爭會一直持續十幾年,期間反反覆覆,各種奇葩事件層出不窮,成為萬曆朝中期的最強主旋律。但最後還是以皇長子被立為太子告終,禮制取得了勝利。

忽然觀眾裡有人高聲問道:“足下究竟是何人?”

範弘道對著聲音方向拱了拱手,答道:“在下金陵範弘道也!”

範弘道這個名字,底層人物並不知道,但是在上層人物裡已經有所流傳了,畢竟範弘道剛剛幹出了罵死張四維這樣的大事。

邀月樓裡這些人就有聽說過範弘道的,當下議論道,鄭家的人要毆打申首輔的親信範先生,而這位範先生又高喊反對皇二子入主東宮,這可就有意思了。

此時鄭管事終於懂了,如果此刻再對範弘道動手,那就不是普通事件了,而會變成一起嚴重的政治性事件!

想到這裡,鄭管事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要炸了!這範弘道簡直膽大妄為,竟然有這樣的詭異心機,用這種方法來制約自己!

鄭家家主們並沒有公開表示過立皇二子為東宮的想法,他鄭昭義也不確定家主們是個什麼心思。

如果自己毆打公開反對皇二子的讀書人,而且這個讀書人又有首輔背景,那會被外人怎麼解讀?會不會被外人當成鄭家發出的訊號?

如果真變成了這樣的政治性事件,他這樣一個管事根本沒有把握去承擔後果,他也不敢說家主會怎麼處置自己。

鄭昭義一時間想不好怎麼處理,只能下意識的吼道:“陳文武你先給我住手!”

此時陳班頭已經威風凜凜的率領手下圍住了範弘道,正要大展拳腳將範弘道打成落水狗,但卻忽然聽到叫停的命令。

陳班頭茫然的看著鄭管事,滿臉的不明白。說動手的是鄭管事,說停手的也是鄭管事,他到底要怎樣?還能不能幫他辦事了?

範弘道回頭對門縫笑了笑,低聲道:“我說過,武力不可恃,要以德服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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