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弘道三言兩語的撇清,以及真真假假的暗示之後,東城巡城御史樊若愚那顆氣急敗壞下殺伐果斷的心思漸漸淡了,政治人物的理性又佔了上風。

剛才他還恨不能把範弘道拿下,先往死裡打幾十大板,現在經過緩衝又覺得此事必有蹊蹺需要謹慎了。

他不能不這樣思考問題,因為據說範弘道背後有首輔撐腰,而範弘道為何如此大膽的敢作敢為,那就是有底氣的表現。

對首輔老大人而言,擺平這種小小群體性事件很簡單,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所以範弘道作為執行者當然無所畏懼了。

“真的不是你?”樊御史很意識流的問道。

範弘道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昂首挺胸、聲音洪亮的說:“還請察院三思!”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說讓樊御史多想想,回答的也很意識流。

不怕想多就怕不想,樊御史心裡猜測道,這範弘道當眾控訴自己遭遇不公,暗示朝中有奸邪,那都是給李植上眼藥的。或者說,是幫著首輔老大人製造公眾輿論,去抹黑李植李少卿的。

所以樊御史可以確定,自己不能意氣用事,不能把這件事算在範弘道頭上,然後拿範弘道出氣。

正確的思考姿勢應該是,假如這次人群聲援範弘道,是首輔為了製造聲勢打擊李植而安排的,他應該怎麼辦?

範弘道看樊御史在這裡糾結半天,便主動幫著出主意道:“其實很好辦,察院你什麼也不用做就行。”

確實是這樣的,想明哲保身就兩不相幫什麼也不幹,儘量誰也不得罪,就像兵馬司副指揮周元禮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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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行。”樊御史皺著眉頭想心事,順口就回答了一句。

咦?範弘道從樊御史這口氣裡,聽出一點門道,這樊御史看起來很有點想法啊,他似乎不甘心於無所作為?

這樊御史與周指揮的心態終究還是不一樣,周指揮是朝廷格局裡的邊緣人物,沒有話語權也沒有什麼太高的地位,上升空間有限,沒太大進取心;

而樊御史是堂堂的科道官,是廟堂官員中的“清流”職位之一,在朝廷中有話語權,上升空間也很大。

換句話說,周指揮沒有插手資格,而樊御史有。所以樊御史遇到這樁事,不像周指揮那樣無所謂,總想著從其中為自己謀取利益。

範弘道看出了點門道,立刻又說:“如果不想什麼都不做,那察院你就速速去申閣老府上,向申閣老稟報此間事情。”

“這樣也可以?”樊御史又是下意識地問道。

範弘道神色很曖昧的反問道:“有何不可?申閣老會記住你的。”

這次樊御史回應的很痛快:“好!就如此!”

他剛才內心掂量了一下,覺得還是申首輔比李少卿要靠譜,如果要站隊,還是站在申首輔這邊比較好。只是他與申首輔沒有什麼關係,想站隊也沒機會。

而範弘道那句話倒是提醒他了,完全可以藉著今天發生的事情為由頭,親自去向申首輔稟報,這不就等於獲得了站隊機會?

事不宜遲,想到就做。樊御史立刻將現場交給了周指揮,下令放走百姓,但必須要登記幾個人物備用,同時不要為難範弘道。

從這兩點就可以看出,樊御史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做出了自己的政治選擇。

範弘道暗中笑了笑,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越來越多的人都以為申閣老是自己背後靠山時,申閣老想無視自己也不行了。將自己晾在門房一下午的事情,沒那麼容易就過去。

然後樊御史上了轎子,朝著西城申府而去。

此時申時行並不在家,所以由申用懋申大公子接待了樊御史。這還是御史的身份起了作用,不然也許只讓西席清客出來打發就行了。

樊御史知道機會難得,寒暄幾句後也不廢話,一五一十的將今日兵馬司門前發生的騷動講給申用懋聽。

申用懋聽得暗暗驚訝,這範弘道只不過一個小小秀才,竟然具備這樣的人望?百姓自發聚集請願,那都是發生在書裡賢人的事蹟啊。

樊御史將今日事件細節講完後,便收口不言,靜靜的看著申用懋,等待申大公子做出反應。但申用懋也靜靜的不說話,他在等待樊御史的下文。

於是乎,兩人忽然大眼對小眼,愣愣的對坐片刻,看起來很是奇怪。

申用懋一頭霧水,這樊御史到底在想什麼?他跑到申府來說這些作甚?百姓聚集兵馬司門外騷動這件事,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與申府有什麼關係?

樊御史心裡也在納悶,申府為何如此沒有默契?

自己都這樣主動的登門賣好了,你們申府透出點口風,指示下一步應該怎麼辦,這樣才能皆大歡喜。可是申用懋什麼話也不說,裝楞充傻的有意思嗎?

最後樊御史猜想,或許是申大公子也不明內情,畢竟申府的掌事人是申時行申首輔。他便對申用懋說:“還請申大人將此事轉告閣老,閣老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申用懋恍然大悟,難怪自己沒明白,原來其中有什麼秘密本該是讓父親來處置的。

再等申時行回到家裡,申大公子連忙到書房拜見父親,一五一十的將樊御史的話轉述給父親。

申時行聞言皺眉道:“好端端的他跑來說這些作甚?這事與我何幹?難道他以為,這事是我做下的?”

剛才一直不大明白的申用懋頓如醍醐灌頂,原來真相是這樣!難怪樊御史會上門請示!他對父親問道:“真的不是父親你所為?”

申時行沒好氣道:“當然不是!”

申大公子對父親的話半信半疑,但他不敢明著質疑,便從側面說:“可那樊大人的態度,一半像是來請示,一半像是來向父親邀功。”

申時行微微愣住,莫非別人已經認定了此事與自己有關?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如果別人都這樣猜測,那他的否認還有何意義?連自己親生兒子都懷疑是自己幕後操縱,別人還能怎麼想?

首輔申時行腦海中閃出一個年輕的身影,然後這道身影彷彿化身為牛皮糖,死死纏著自己,甩都甩不掉

申首輔此刻有點後悔,早知如此,前兩天下午就不耍故意冷落的手段,正常接見範弘道了。現在的年輕人啊,也太有個性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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