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範弘道從來沒見過張四維,也沒聽別人說過張四維長相,此時也能猜到,這個病懨懨的老者是誰了。

“非我之錯”這樣明顯為自己辯解的詞,除了張四維還能有誰說出來?況且如果這老者不是張四維,張家人裡又有誰敢在屏風後面偷聽張四事與他的對答?

其實這讓範弘道有點尷尬,背地裡說三道四和當著面說三道四,那絕對是兩種情境。尤其是兩種情境之間猛然切換的時候,尷尬指數成倍增長。

為此範弘道有點惱羞成怒,沒去面對張四維,而對張四事喝道:“你們蒲州張家,就是這樣辦事的?一人在前面引誘客人開口,而主人則在後面偷聽,這是什麼規矩?”

張四事答道:“今日本該由家兄出面,但家兄此時身患重病,沒有多餘精力開口,不得已出此下策。”

緩衝也緩衝了,解釋也解釋了,現在範弘道面對現身的張四維,有兩個選擇,慫還是不慫?這兩者各有利弊,但範弘道很快就下定了決心,不能慫!

所以範弘道對張四維施禮道:“晚生方才所言,或許多有冒犯之處,但都是晚生發自內心的實話。無論閣老你認可不認可,晚生都不會收回。”

張四事聽到範弘道如此對兄長說話,鼻子都快氣歪了。範弘道的意思,無非就是“我這人不怎麼會說話,如果有冒犯的地方,你來打我啊”。

張四事可以容忍範弘道對自己的不恭敬,但是不能容忍範弘道如此輕慢他大哥。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將首輔放在眼裡?

張四事正要憤而張口,張四維卻抬起手示意張四事暫時不要說話。

虎病威風在,張四維雖然疾病纏身臉色不佳,但位高權重的氣勢猶存。他凝眉注視著範弘道,忍不住想道,多少年來,無論是敵是友,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說話。

他的首輔身份在這裡擺著,就算是你死我活的敵人站在他面前,也會有所顧忌,不會如此不當回事!

或許有人會對他張四維有所非議,但是絕對沒有人敢像範弘道這樣放肆的攻擊他。這種徹底肆無忌憚的、完全不設底限的言語,是張四維從未聽到過的。

張四維從範弘道的話裡可以判斷出,範弘道對自己沒有半點畏懼,完全不怕自己。所以張四維也很迷惑,究竟是什麼精神力量支持者範弘道如此膽大無畏?

最終張四維忍不住問:“你似乎並不怕我?”

張四事也沒想到,兄長憋了半天,卻憋出這麼一句題外話,彷彿與前面對答完全沒什麼關係的話。

範鴻道同樣也沒料到,下意識的反問說:“為什麼要怕你?”

張四維驕傲的說:“我兩榜進士,翰林清選,入閣拜相,身兼宮保,輔佐聖天子於左右,你一個小小秀才憑什麼不怕我?”

張四維這高高在上的裝逼調調讓範弘道很無語,一個首輔身份的人怎麼看起來如此淺薄?

難道因為他是首輔,天下所有人都要對他跪舔麼?再說他跟自己在這裡較什麼勁,未免實在有些不分輕重了。

範弘道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他不介意強行迎著對方的裝逼而踩臉。“可是你在我眼裡,只是個為一己之私便推波助瀾,倒行逆施,不惜坐視朝政急轉直下的亂臣!”

亂臣賊子這個評價很惡毒,張四維臉色鐵青的再次解釋道:“我說過,時勢如此,非我之錯。

你們這些年輕人又懂什麼?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也不是你不想做就不用做的!”

範弘道不屑的說:“這都是推卸責任的說辭,你是首輔,不是你的錯又是誰的錯?

如今朝廷門戶之見日盛,許多政務漸漸荒廢,可遂了你的願!每每思及此,我簡直恥於與你同立士林!真不想多說什麼,百年之後,青史自有定論!”

張四維原本還想表現一下自己的大度,畢竟起復在即,需要塑造自己良好的個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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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範弘道這樣夾槍帶炮的抨擊,偏偏又說中了他張四維的弱處。幾個回合下來,再次成功挑起了張四維的怒火。不得不說,範弘道的嘴巴刻薄起來時,那簡直招人恨。

此時張四維只覺得氣血上頭,在此刺激下,精神空前亢奮起來,彷彿年輕了三四十歲,有無窮精力生在身上,支援著他去駁斥範弘道。

張四維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準備凝聚起所有的力氣說話。然後畫面就定格在這一刻,又幾個剎那後,張四維緩緩的向榻上倒去。

範弘道畢竟年輕,生別死離見得少,經驗也少,但張四事這方面比範弘道見識多得多了。

見狀張四事顧不上範弘道,立刻撲到軟榻前面,扶住了張四維,口中急忙的叫道:“大兄!大兄!”

張四維任由張四事扶著,但毫無反應,眼睛也已經閉上了。張四事撕心裂肺的對門外叫道:“喊醫士!”

此刻範弘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大事件,頓時就有些懵逼了。

瞧這樣子,又根據歷史節點,難道說張四維去世事件剛剛在自己面前發生了?難道張四維去世,是因為受到了自己的抨擊?

想到這裡,範弘道恨不能衝上前去,抱住張四維張宰相的身體,並把他搖晃醒了。你老人家怎麼能這樣死!

他範弘道早就做好張四維去世的心理準備,但是他絕對沒有做好張四維在自己面前去世的心理準備!

更別說是張四維被自己當面訓斥後去世的,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是自己把張四維罵死的。

其實範弘道不太想擔著這種莫名其妙的名聲,但張四維就是死的這麼巧!

也難怪張四維剛才莫名其妙的淺薄,估計他已經已經瀕臨死亡,神智方面出現了問題,所以才會像老人一樣絮絮叨叨。

“非我之錯,非我之錯。”範弘道喃喃自語。要怪就怪張四維自己明知重病纏身,還要強行與他範弘道對話。

瞧著張四事還抱著張四維拼命呼叫拍打,範弘道悄悄的退出了暖閣。趁著張四事被突如其來的大事件震驚,完全顧不上自己時,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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