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弘道內心裡還是有一點“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凌弱”的因子,如果來的是鹽運司官員,範弘道說不定會擺擺架子敲打敲打。

但曲師爺這樣的人只是吃幕僚這碗飯的,範弘道也就沒想著給什麼難堪。客客氣氣的請進了廳中,又客客氣氣的喊人上茶。

兩人寒暄幾句,範弘道便問起來意:“曲先生今日所為何來?莫非是為了前日鹽丁之亂?

在下醜話說在前面,由於你們鹽運司昏庸無能,導致鹽丁失控,最後是察院力挽狂瀾。所以這件事處置上,你們鹽運司完全沒資格插手,甚至還有可能要被察院追究責任!”

客氣不意味著軟弱,該強硬的地方,範弘道依然會強硬。這樣的回覆,也在曲師爺的預料之中,不過也無所謂了。

前日鹽丁亂起,鹽運司只是默許和縱容了而已,並沒有參與直接組織,不會有什麼證據和把柄在察院手裡。

察院即便想追究鹽運司責任,也沒那麼容易,鹽運司又不是普通百姓那樣,幾句空頭話就能對付了。

所以範弘道的這些話,曲師爺只當成是虛張聲勢的威嚇,沒有過於太在意,再說他今天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這些鹽丁來的。

如此曲師爺便道:“察院執法,鹽運司自然不能干涉。但是你們手無實證,擅自抓了張指揮,這就不妥了吧?”

範弘道這才明白,說了半天,原來這師爺是為了張四教來的。在此人心裡,大概鹽丁都是炮灰,被抓也就抓了,被判刑也就判了,只有張四教三老爺才是值得來問問的?

“敢請曲先生指教一二,究竟有何不妥?”範弘道故意裝傻問。

曲師爺不知道範弘道為何多此一問,答道:“範先生怎能不知道?張指揮捐過官職,具有官身文憑,總不能視同普通百姓,說抓就抓了。如果朝廷追究下來,察院也不好交代。”

範弘道不屑道:“一個靠銀子捐來的武職,也用當回事?你們鹽運司的眼界,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

對此曲師爺只想反問一句,你也不看看他哥哥是誰?但是文化人談話,這樣直白有點不講究,也只能各種話裡藏話的暗示了。

範弘道忽然拍了桌子,整個人畫風大變,斜著眼喝道:“你說放人就放人?傳了出去,我們察院的面子往哪裡擺?”

曲師爺忽然覺得,範弘道這口氣不像是讀書人交談,更像是市井惡棍談判。

範弘道又指著曲師爺叫道:“你們鹽運司發幾句話,我們察院就要放人?讓別人聽到了,還以為我們察院怕了你們!”

曲師爺不知如何答話,叫他這樣的讀書人學這種口吻說話,實在太難為人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察院好欺負啊,來就來,怕你們不成!”範弘道不停的叫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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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曲師爺當場也惱了,這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開口亂噴這種低階話術,真當他不會麼!

惱過之後,曲師爺用自己的理解反噴回去了:“你們扣著張指揮不放,又有什麼用處?你們手裡有任何他為非作歹的實證嗎?

就算有別人口供指向他,但可以說是汙衊,你們有他的承認口供嗎?如果你們沒有他的口供,你們能對他動刑問出來嗎?

即便你們敢對張指揮動刑逼供,而且問出了口供,但你們又敢判他刑嗎?即便你們不知死活的把他判刑了,朝廷那裡又會透過嗎?”

曲師爺一口氣問出了六個反問,但句句都問到了點上。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們拿張四教沒辦法,所以張四教在你們手裡,只是個燙手山芋!

範弘道彷彿受到了巨大衝擊,一直愣了半晌也沒說話,然後長嘆一聲,用幾乎微不可察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如此明目張膽侵吞國家財富的人卻能逍遙法外,每年數以萬計的銀子流入私人窖藏,地方官員爭相庇護,難道就因為他兄長是首輔張四維?”

曲師爺也沉默了一會兒,範弘道這種悲憤的質疑,他年輕時也有過,但是然並卵。

最後曲師爺難能可貴的推心置腹說:“沒辦法,這不是你我能改變的,你總得適應現實。”

範弘道咬牙道:“人可以放!但不能因為你們鹽運司而放出來,我們察院不會聽從鹽運司的要求!”

曲師爺早有各種準備方案,當即答覆說:“沒問題!張指揮只是被傳喚的嫌犯,可以暫時保出來。我願私人作保,將張指揮從察院保出來,不涉及鹽運司公事!”

範弘道搖了搖頭,“你還不夠格,要請馮運使親自作保!”

曲師爺稍加思索,便答應了:“我立即轉告馮運使,應當沒有問題。”

其實曲師爺此時心裡還是有點遺憾,如果能讓他自己作保,那就完美了。如此張家就欠了他一個人情,張家的人情當然是很值錢的。

現在很可惜,如果由東家馮運使出面作保,那麼這份好處有一大半要落在東家馮運使頭上了。

“就這麼定了,馮運使的保書到了,我立刻就放人!”範弘道決定道:“趁著我還沒改變主意,你速速去轉告馮運使!”

曲師爺忍不住問一句:“你不去向郜御史請示?”

在他認知裡,郜御史才是察院的主官,這樣的大事當然要讓郜御史來做主。範弘道這樣不請示就擅自做主,好像有點逾越規矩。

對曲師爺的疑惑,範弘道很霸氣的答道:“不妨事,你儘管去!”

曲師爺心裡不免各種羨慕嫉妒恨,同樣是做幕僚的,可是這實權差距如此之大。

回到鹽運司,曲師爺向馮運使稟報道:“幸不辱命,察院那邊範弘道已經答應放人了!但是他們不肯走公事,只肯東家以私人作保,才能放人。”

答應的如此痛快?馮運使感到很意外,可是想了想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不對。

保個人出來,有什麼大不了的?如果有人質疑自己趨炎附勢,那就讓他先去質疑張四維這個首輔好了!

最終他還是忍受不住“營救首輔張四維他弟弟”的誘惑,提筆寫下了保書,讓曲師爺再辛苦一次,到察院去用保書換人。

可惜馮運使不知道,範弘道手裡還捏著一封張四教寫給自己的串通信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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