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御史從察院過來的時候,帶了二三十個可靠差役護送。如今他進了鹽運司,而大部分差役都被範弘道留在鹽運司大門這裡守候。

一來是尊重此地主人的意思,隨身太多人闖進別人地盤,在禮數上太不周到了。

二來鹽運司與察院再怎麼不對付,也絕對不可能在自家衙門裡加害上官,這和造反沒兩樣。所以郜御史在鹽運司裡,安全性不會有問題,也就沒必要隨身這麼多人護衛了。

還有就是,可以就近監視大門外鹽丁的動向。這群號稱要暴動的鹽丁尾隨著郜御史來到鹽運司,並沒有散去跡象,仍要注意。

大門與二門也就是儀門之間,肯定有一個小院落,被稱為前庭。察院這些差役就在前庭這裡等待著。

眼看著天色已經到了午後,忽然見範弘道範先生從二門裡面閃了出來。眾差役便圍住範弘道,七嘴八舌的紛紛問道:“裡面什麼狀況?今日之事如何了局?”

察院今天陷入危機,他們在這裡等著也著急啊,一旦真要出了亂子,他們這些外圍差役首當其衝。

誰知道幾百人圍攻下,他們能不能撿回半條命,至於整條命就不用想了。只要外面那數百鹽丁不散去,這陰影就不能消除。

範弘道淡淡的說:“鹽運司完全不肯出力,一切只有靠我們自己了。”

眾差役的心情頓時像是落入了無底深淵中,絕望的情緒逐漸蔓延。他們在察院當差只是為謀生餬口而已,真要壯烈就虧大發了。

正當這時,有個伶俐差役忽然開口道:“有範先生在這裡,何須擔憂!以範先生的卓越才智,那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我等只需聽範先生吩咐就是!”

咦?範弘道微微睜大眼睛,看著那差役:“我真沒想到,差役中間居然還有如此聰明的人,竟然對我瞭解如此深刻!好,現在你就是班頭了,等著我命令!”

其他差役齊齊無語,只聽說過臨陣磨槍臨陣脫逃的,還沒見過臨陣拍馬的!嫉妒之餘只能狠狠吐槽,什麼班頭不班頭的,先過了今天這關再說吧!

範弘道就這樣負手立在大門裡面,靜靜的裝,不,等待著。

而大門外面,就是那密密麻麻的數百鹽丁也在等待,卻是不知未來什麼樣的等待,還因此陷入了莫名的焦慮中。

如果是自發性的暴民,特點往往就是如同蝗蟲過境,什麼擋在面前就毀掉什麼,走到哪裡就打砸搶到哪裡。

但若是有組織的暴民,往往就會有明確的目的,相對更理性一些。知道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今天這數百鹽丁就屬於有人組織的,他們被灌輸的想法是,察院是狗官,鹽運司是自己這邊的。所以站在鹽運司大門前,人心就不齊了,人群思想出現了混亂。

正在這個微妙時刻,巷口出現兩個人,其中一個高聲叫道:“你們還在這裡等什麼,當今最大鹽商朱公子正在南門收購餘鹽了!”

這一嗓子,登時將所有鹽丁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他們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餘鹽賣不出去,聽到有大鹽商開始收購餘鹽,怎能不關注?

朱公子的大名還是很響亮的,他們有過耳聞,聽說是京城來的大人物,手裡有兩萬鹽引,堪稱是現在司鹽城裡最大的一號鹽商。

只不過先前朱公子好像與察院不對付,帶頭拒絕收購餘鹽,成為一個旗幟人物。從而導致大部分鹽商持續觀望,察院的新政遲遲不能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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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朱公子這會兒突然轉了性子,又開始收餘鹽了。以他手裡的配額,那規模必定不會小啊!

巷子口兩人裡,另一人又大叫道:“朱公子說了,手裡銀錢有限,賣餘鹽的先到先得!聽說現在已經收了三千多引鹽,數量那真是多,但不知道還能再收多少!”

喊完這句,兩人慌慌張張的扭頭就跑,看起來像是急忙趕著去賣鹽,生怕去的晚了就沒自己的份了。

鹽丁人群頓時譁然,如果這兩人說的都是真的,朱公子正在大量收購餘鹽,而自己卻沒趕上,那豈不就虧了?

這時候還鬧什麼事,趕緊把自己手頭的餘鹽賣給朱公子,換成白花花的銀子過年是正經!

剛才鹽丁們一直人心不齊,現在忽然間又齊了。不約而同的打定了心思,一個跟一個的就往巷子外面跑,不管別人去不去,反正自己要去。

有人對同伴質疑道:“你就知道一定是真的?如果是騙人又該如何?”

同伴頭也不回的答道:“反正現在沒事,閒著也是閒著,去南門看看又不吃虧!”

鄭老生愕然不已,今天的意外實在有點多,簡直層出不窮。到了這時候,又跳出個朱公子來!那朱公子不是他們這邊的人麼,為何此時要幫察院解圍?

其實賣餘鹽這事對鄭老生已經沒多大吸引力了,“財神爺”賞給他的銀子遠比賣餘鹽要多。

有了這筆銀子,現在手裡這點餘鹽賣不賣無所謂了,所以鄭老生沒有像大部分鹽丁一樣急哄哄的去賣鹽。

現在讓鄭老生糾結的是,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辦?財神爺交給自己的任務,還能不能進行?還要不要繼續?今天事情辦成這樣,到底是不是他的責任?

等鄭老生抬起頭,發現有兩個差役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獰笑。而差役後面就是那個被懸賞的狗頭軍師範秀才,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自己。

這是什麼狀況?鄭老生迷茫的環顧四周,發現鹽運司大門這條巷子裡,只剩了八九個一起來鬧事的鹽丁。

其他人都是衙門差役了,正好兩三個差役圍著一個鹽丁,鄭老生就是其中一個。

範弘道冷峻的掃視剩餘鹽丁,“凡遲疑不決、逡巡不去者,必為首惡,全部給我拿下!”

我靠!鄭老生腦中彷彿響起了炸雷,他的身份竟然被戳穿了,這下壞菜了!而且他也突然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一般鹽丁聽到有人收購餘鹽,必然會爭先恐後過去,再不濟也不會對此無動於衷,腿腳上不能太慢了。

只有像鄭老生這樣的人,心裡想得比較多,才會略有遲疑。但就是這一下子遲疑,會讓他們比別人反應慢了幾拍,不由自主從大部隊裡脫離。

所以此刻差役將巷子口堵住,將剩餘的鹽丁盡行抓捕,一抓一個準,或許有冤枉,但肯定不會有漏網!

鄭老生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這個範秀才實在太狡詐奸猾了,他這種老實忠厚的苦力人,哪裡能是範秀才的對手?

某半個時辰前才被提拔的新任班頭豎起大拇指,對範弘道大加稱讚道:“高!範先生真是高!”

“略施小計而已,高在哪裡?”範弘道謙虛的說。

那班頭不要錢似的拍馬:“當然高了!範先生這招就是大浪淘沙,淘盡了砂礫,就見到真金了!”

這些人也算真金?範弘道抽抽嘴角,很真誠的對這班頭建議說:“要想學會更好的奉承別人,還是多讀讀書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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