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趕回行在,在寢室稍微休息了一會兒、換了一身衣服後前往書房接見已經在此等候的夏原吉和胡廣。.org

允熥見到他們,不等他們行禮就說道:“私下場合,又是只有咱們君臣三人,就不必多禮了。杭州城的商戶,可都已經聯絡好了?”

“陛下,杭州城的幾大商戶都已經聯絡好了。經營綢緞的沈家等、經營茶葉的陸家等、經營刺繡的周家等杭州經營‘高價值’產業的商戶都已經聯絡過了。他們也全都答應了會在園區正式成立後遷移產業到園區。”夏原吉說道。

“這就好,其餘的安排朕也都和你們說過了,也沒有其它要點,只要照著做就好。只是有一點要注意,戒急戒躁,不要貪功冒進,更不要憑藉官府去強壓商戶。”允熥又囑咐道。

夏原吉和胡廣答應著。

允熥又叮囑他們幾句,對他們說道:“你們還有什麼事麼?”

允熥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讓他們主動提出告辭,類似於上朝時‘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的意思,不過是一句客套話。

但今日就有人將這句客套話當了真。夏原吉躬身行禮之後說道:“陛下,臣有疑惑,望陛下解答。”

允熥看了看他的表情,十分嚴肅;又觀察了一下胡廣的表情,有些無奈和惶恐的意思,大概明白了夏原吉的疑惑針對什麼。

他清了清嗓子對夏原吉說道:“夏卿有何疑惑,朕必解答。”

“陛下,臣近日仔細研究了趙宋的史料,知道趙宋之時一年工商稅加關稅足以佔到趙宋稅賦的近七成,國家一年的稅賦足以達到七千萬貫,並且趙宋雖然先失中原於金、後亡於蒙古人之手,但還稱得上是百姓安居樂業。所以臣贊同陛下之前重設上滬市舶司,又要設立寶安市舶司,以及在不違背綱常的情況下鼓勵商業。”

“但陛下東巡一個多月已來,多數時候都在想法子鼓勵商業發展,是不是有些只注重偏枝末節了?”夏原吉說道。

允熥聽了夏原吉的話,又看了看胡廣問道:“胡卿如何以為?”

胡廣跪地說道:“陛下,臣,也不太理解陛下的做法。不過臣知道陛下必有深意。”

胡廣的回答很滑頭,不過這並不出乎允熥的預料。同樣,夏原吉的問題也不出乎允熥的預料。就是21世紀,雖然沒有人認為允熥做的事情是偏枝末節,但又有幾個人認為這是首先應該做的呢?

允熥坐下來,讓王喜泡了一壺茶,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嗯,正宗的西湖龍井,還是獅峰所產明前的西湖龍井,這可是後世專門上供給國家領導人和外國友人的茶葉,自己竟能有幸喝到,真是造化弄人。

允熥放下茶杯,對夏原吉說道:“你覺得,大宋和大明最大的區別在哪裡?”

夏原吉想了想,答道:“陛下,趙宋以文廢武,士兵皆黥面刺字之人,軍無戰心將無本領;而大明文武均衡,這是大明與趙宋的區別。”

“錯!若是正常發展,到了幾十年之後大明也會和趙宋一樣,以文制武,七品文官的地位也會在三品指揮使之上;士兵雖然不是黥面刺字之人,但衛所之兵世代種地沒有糧餉,早晚會和普通農民一樣絲毫不懂得打仗。”

“朕來告訴你大明和趙宋的區別;大明之前極力打壓商業,商人地位極低,甚至都沒有商戶,同時商稅極低幾乎沒有,國家財政全賴農稅;而大宋商業極度發達,商稅較為適中,國家稅賦主要是工商和關稅,這才是大明和大宋的根本區別。”

大明和大宋還有一個區別,就是科舉制的方法。趙宋科舉制只要不中進士就不得為官,並且舉人、秀才的功名沒有任何特權,每次想要參加會試都必須重新參加鄉試等考試,使得趙宋的舉人不能像大明一樣依仗著國家的優待衣食無憂專心考試。

所以趙宋雖然崇文抑武,但無數科舉不成的人仍然只能從事別的行當養活自己;同時也不可能有居鄉秀才、舉人之類的士紳維持鄉間秩序,在沒有人在朝為官的情況下,民間仍然是誰的拳頭大誰說話算,所以趙宋時期民間習武之風遠勝大明。

雖然宋代也問題多多,但如果將大宋和歷史上的大明放在同一平面上衡量,大宋在多數方面都比大明強。別的就不多說了,單說最後滅亡時,南宋在金國滅亡後抗衡了當時世界無敵的蒙古人四十多年,而大明在滿清入關後僅僅十八年就徹底亡國了。並且好笑的是,最後支撐大明的李定國、白文選等人都是從前的叛軍,鄭氏集團則是一個以漢人為主的國際海盜(海商)團伙,至於大明從前的政府軍早就投降滿清了。

並且滿清是什麼狗屁政權,有什麼實力,康熙年間徵調尚有戰鬥力、留守東北的旗兵以二十倍的兵力才打敗了俄國人;蒙古人當年征服東歐時常常以二三萬人打敗斯拉夫人十幾萬。

所以大明的制度問題非常大,不改革,哪怕小改革最後的結局和歷史上的也差不了多少,就算不是華夏陸沉,朱家的政權也維持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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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多問題允熥都沒有辦法和他們說,只能挑著能說的財政問題說說。

並且財政問題也確實是大問題。

“任何一個朝代,在最後要滅亡時,其各種問題都會集中表現為財政問題。趙宋抵抗蒙古四十多年,最後財政收入不能支付前線的軍費。官府不得不加稅以維持軍費。但這個時候趙宋朝廷上下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對抗蒙古上,對其他方面不免有所鬆懈,所以這些稅都加在了無權無勢的百姓身上。致使百姓生亂最後趙宋滅亡。將來若是大明有這麼一天,多半也一樣。”

“陛下!”聽到允熥最後一句話,夏原吉和胡廣都趕忙跪了下來,說道。

“你們不必說什麼,若是依照現在的收稅制度進行下去,早晚朝廷會有嚴重的財政危機。所以朕必須開市舶司,鼓勵商業,讓大明和趙宋一樣商稅和關稅為主,農稅為輔。”

“並且這一切都刻不容緩必須馬上改革,等到幾十年之後朝廷上一切都有定製時,就積重難返了。說不定到時候開了市舶司一年只能收上來幾千兩銀子的關稅;即使要鼓勵商業,恐怕在層層官員的桎梏下也不會有什麼用。”

“陛下,萬不至於此。”胡廣說道。

允熥看著他們的後背,沒有說話只是笑了兩聲。歷史上隆慶開海後一年不過幾千兩銀子的關稅,這可是史書上記載的。

所以現在進行這些制度改革比奪取多少土地、征服了多少番國更為重要;若是華夏還是不符合時代的制度,就是現在奪取了再多的土地,早晚也守不住讓外人奪去。唐代一度將勢力範圍擴充套件到了裡海附近,但後來還不是連西域都丟了?

允熥又說了幾句話,對他們說道:“不管你們理解不理解,朕也就只能說這麼多了。但,”他加重聲音說道:“不管你們理解不理解,也要執行朕的旨意。”

夏原吉和胡廣倒是明白了允熥之所以最近一直在忙著商業的緣故,但他們對於允熥的話只是半信半疑。他們覺得允熥說的話有道理,但好像有些絕對了。

不過他們也不會再向陛下發問,也會毫不懈怠的執行允熥的旨意。

在他們出門前,允熥叮囑道:“朕剛才說的話你們除可以和練子寧說以外,不得和其它人說,尤其是你們的家人和下人。”

二人雖然奇怪,但仍然答應著,躬身退下。

允熥跌坐在椅子上,伸手擦了擦汗。雖然不是什麼體力勞動,但他仍然腦門子上全是汗水。

他又一口將茶杯中的茶都喝光了,嫌不解渴,對著壺嘴又喝了半壺水才不覺得渴了。

王喜此時跑進來,見到允熥的樣子忙服侍允熥,又命人更換已經完全化了的冰塊,同時讓侍女給他扇風。

允熥看著王喜,突然說道:“要是大臣們都和你一樣只是賣力幹活不問為何就好了,朕就不必費心答疑解惑了。”

王喜聽了允熥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不知什麼意思,但聽著好像是在讚賞自己,於是笑道:“謝陛下讚賞。”

允熥大笑,但沒有說話。

……

……

同時,經營刺繡的周家家主周志寶在整個家族的會議上,吩咐道:“老四,你們這一房的產業先放進產業園區之中。”

“嗯,大哥。”老四周志福答應著。他們一房手裡沒有最好的刺繡手法,自然是要將他們這一房的產業遷入。私下裡周志寶也和他商量過了。

“雖然我如此謹慎,但咱們刺繡行當到底特殊,應該不會有事。”周志寶說道。

“不過為了加一道保險,各房,記得從現在起,若是繡出了最好的繡品,不管是屏風還是衣衫,不管是不是某個官員定做的,都要留下來不許賣出。過年時,我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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