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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順,明軍正在安置從遼南各地陸續遷來的漢民,總數有六萬多人,除挑出其中的6000青壯外,其餘的人都按保甲制進行軍屯。

去年渡海之戰,錦州軍前後遷移遼地漢民28萬餘人,凍餓於半路的有5萬多人,最終活下來的只有不到23萬人。其中17萬人由錦州水師運往登州安置,前後耗時四個月。餘下這六萬多人則就近安置在旅順。

旅順曾為大明金州中左所,清軍攻佔旅順後,在原中左所的基礎上擴建城堡。黃龍領軍攻打旅順時,城內建築遭到一定程度破壞,錦州軍收復旅順後,出於在遼南建立橋頭堡的考慮,大勇命令整修旅順堡,以為將來復遼前沿。

旅順前有南關扼守,後有旅順口軍港,易守難攻,且可隨時從海路獲得支援,堪稱遼南前哨最佳所在。

大勇計劃將旅順打造成為可納民10萬,駐軍兩萬至三萬的軍事基地,並以旅順為中軸,建立東至朝鮮、皮島,西至錦州、寧遠,南至登萊的商貿中心。

此商貿中心說白了就是將遼東的皮毛特產運往大明內地,然後從內地運來大明的貨物輸往朝鮮,以此商貿的利潤來供養錦州軍。

大勇已開始著手利用水師從江南等地購買糧食,現在錦州軍缺得不是金銀,而是糧食。

登州、旅順受地形所限,難以大規模軍屯,受天災影響,產出也有限,而大勇計劃中的錦州軍將擴軍至十萬之眾,所以單靠登州、旅順是難以養得起這支大軍的。

自古打仗打得就是錢糧,沒有錢和糧食,這仗就沒法打。兩者之中,後者更重,如果連肚子都吃不飽,拿一堆銀子又有什麼用。

海貿固然可以帶來豐厚的利潤,但是要將這利潤轉換成糧食難度卻是不小的。

好在一切都已經開始著手,用不了多久,派往江南的使者應該能帶回利好訊息,畢竟大勇手頭現在可是有那些商人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上等貨物,更有從東虜搶來的大筆金銀可以支撐他的大筆花費。

商人是逐利的,大勇相信只要他出的價格足夠讓那些商人動心,那他需要的糧食就會源源不斷的送過來,甚至連原本應在運河上的漕糧都會有一部分送到登州來。

一切都開始上軌道,但隨著事務的暴增,錦州軍的改制和登州、旅順地方事務衙門的增設就越加迫切了。

大勇很頭疼,他從來不是一個擅長民政的官員,為此,他決定啟用一批被免罪的漢奸官員,讓這些讀過書的傢伙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但給他們個什麼名頭卻真是難辦,大勇可沒有任免官員的權力,就連他錦州軍都是暫時掛著他施大勇任命的官職,真正有朝廷武職的區指可數。

名不正言不順,大勇現在很想得到朝廷的認可和放權,讓他可以擁有登州和旅順的軍政管轄權,最好是仿孫元化舊例,設立登旅巡撫以方便管理。但這些在大勇一日不進京的前提下純屬奢望,而且大勇就是進京後,他也不敢保證朝廷會給他想要的東西。

時間,大勇現在需要時間,他在等朝廷不再猜忌他而是渴望他的那一天。

算來,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看到最新塘報上說陳奇瑜已經在車廂峽圍住高迎祥時,大勇對這一天的到來就更加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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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良玉的誘使下,高迎祥率部進入了一處山谷,谷中路倒是還算平坦,只是寬僅丈餘,難以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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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濃,為了照明,賊寇們燃起火把,但谷中霧氣蒸騰,饒是連成了一條火龍,所見不過三五丈遠,兩旁的山石變得迷濛起來,奇峰突兀,怪石嶙峋,似要撲面而來。這等怪像讓賊寇上下都是揣揣。

走了近一個時辰,估計後面的大隊人馬也都進入谷中,高迎祥才吩咐安營造飯,帶領張妙才、高一功等人到前面巡視檢視,卻見李自成領著顧君恩急急趕來,問道:“闖王,這裡是什麼所在?”

“想必是車廂峽了。張德保呢?喚他過來問問。”

高迎祥四周看了遍,卻是沒有那張德保的身影,不由心下一沉。張妙才等人見沒了張德保身影,也都急了,紛紛派人尋找,卻是怎麼也找不到那人所在,這一下,眾人都急了,意識到似乎上了當。

“怎麼辦?”李自成低聲問一邊的顧君恩。

顧君恩皺著眉頭抬頭看了看四周的地勢,然後對李自成說道:“闖將,此處是否車廂峽不重要,要緊的是此谷兩峰加峙,形勢險要,易入難出,咱們數萬人馬擁擠在這等狹窄之地,一旦官軍守住兩邊的谷口,前後夾擊,插翅也難逃了,萬不可在此宿營停留!”

李自成聽了大驚,急命道:“那你快和闖王說!”話音未落,山頭上一聲炮響,落下一陣石雨,隨著射下無數的火箭,帳篷糧草霎時燃起熊熊烈焰。

眾人驚呼著四下躲避,李自成大喝一聲,“隨我衝出去!”揮刀向前急奔,行了不足數里,眼前早已堆起了無數的亂石,將谷口堵得嚴嚴實實,山上燈籠火把照得一片通明,數十面戰旗獵獵作響,旗下一個大漢哈哈大笑道:“流賊,你可還認得咱?”

李自成細看,赫然是失蹤了的張德保,心頭頓時有如重錘撞擊,暴叫道:“張德保,是好漢的下來與咱見個輸贏,用這般毒計算得什麼英雄?”

“哈哈哈……你這不知死的草寇,到了這等境地還兀自嘴硬!實話說與你,咱不是什麼張德保,咱乃昌平副將左良玉!哼,你等流賊身困於此,活是報應!告訴你等,這等妙計是陳大帥想出的,要是咽不下這口氣也沒用,你怕是見不到他了。”左良玉揮動令旗,山上射下滿天的箭雨,李自成等人急忙後退。箭雨下,至少上千賊軍士卒被射中,一時谷中滿是哀嚎。

明軍只包圍谷中賊軍,也不進攻,只憑地利壓制賊軍反撲。高迎祥指揮各大頭領組織敢死之士衝了幾次也沒有衝破明軍的包圍,反而葬送上千好漢性命,反觀明軍幾乎無一傷亡,這讓谷中的數萬賊軍都感絕望。

後半夜,下起了瓢潑大雨,將衣甲帳篷淋得精溼。折騰了一夜,高迎祥、李自成、張妙才、闖塌天等人又餓又冷,疲憊不堪。

天色微亮,高迎祥傳下令來,眾首領齊聚中軍大營商議對策。李自成叮囑李過等人,官軍只想困守,不會入谷廝殺,小心山上的冷箭,不可輕舉妄動,然後帶了顧君恩急匆匆趕往大營。一路上,抬眼四望,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只見兩面絕壁陡起,勢若刀削斧砍,直插雲天。時值初夏,林草茂密,荊棘遍佈,更覺狹長陰森,逶迤難行。

此時高迎祥也看清了谷中地勢,不由暗暗叫苦,自己一時大意,竟給人誘入了絕境,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眼睜睜困死在此,這可是數萬弟兄的性命呀!頓時遍身冷汗,悔恨交加。

大營建在一個狹小而曲折的山洞中,點著火把,一塊平坦的大石四周圍坐著高迎祥、蠍子塊、張妙手三人,個個神色沉重,高迎祥的右肩上繫著一條白帶,已給鮮血浸得半透。他上前問道:“闖王受傷了?”

“不打緊,中了一箭。箭頭已取出,敷了金瘡藥。”高迎祥微笑著,略抬一下右臂,以示傷得不重,但卻疼得嘴角抽搐兩下,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

蠍子塊看著李自成,陰陰一笑道:“都傷到了骨頭,怎會不重?自成兄弟,你帶的好路!這回怕是逃不過此劫了,你該不是與那左良玉串通一氣,將我們賣了吧?”

李自成一怔,心頭酸楚得不知如何辯解,洞口有人大叫道:“他若敢如此負義,咱老張頭一個饒他不過!”

隨著話音,張獻忠大步進來,自顧坐下,對蠍子塊道:“他若投了官軍,還到大營來做什麼?守在山頭等著收屍就行了,何必來陪咱們!”

高迎祥也怪道:“是我叫那左良玉帶路,關自成何事?”

蠍子塊自知話說過了頭,苦笑一聲,掩飾道:“有自成兄弟替我收屍,倒是享福了,得個全屍,說不定還有個棺槨,總強過給那些官軍亂刀砍個稀爛,喂了山裡的虎狼!”

張獻忠拍了他一掌,叫道:“你怎的如此喪氣!咱就守在谷裡,他來一個咱殺一個,多殺一個賺一個,怕什麼?”

“官軍肯進來就好了,拼死廝殺一場,或有生逃的一絲希望,就怕他們堅守不戰,咱們的糧草燒燬了不少,能熬得過幾天?餓就餓死了。”

高迎祥臉色凝重,嘆了口氣,憂慮道:“車廂峽南北兩個出口都伏有重兵,東西兩面山上有大炮和強弩,咱們近十萬弟兄被圍困於此,不少兵卒受了箭傷,又遇大雨,無處躲避,刀甲上都生出了斑斑鏽跡,不少箭羽脫落不能再用,士氣低落,人心浮動。要儘早想個法子,不然拖延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

張獻忠一拍大腿道:“衝出去!不然窩在這狹谷中,早晚是死路一條。”

高迎祥搖頭道:“突圍不是好法子,咱們在谷底,官軍在高處,據險而守,可謂一夫擋關,萬夫莫開,連飛鳥怕也難逃!咱們一味衝殺,無異是拿性命往刀口上撞。如今士氣不振,再敗只會自亂陣腳,一旦軍心思變,就約束不住了。”

眾人一陣緘默,李自成陡然感到洞中的潮氣加重了幾分。高迎祥見大夥神色有異,起身朝眾人一揖道:“我高迎祥誓與眾弟兄同生死,斷不會見利忘義,賣身求榮!事情危急,切不可自相猜忌,只要咱們上下一心,此處並非絕境。”

張妙手不以為然,反問道:“不是絕境是什麼?還是給自家寬心唄!依我看,拼了算啦!等到餓得拿不動刀槍的時候,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

蠍子塊說道:“不如就此散夥,化整為零,各人顧各人,裝成樵夫山民,先躲過這一關再說。”

張獻忠取笑道:“老兄的相貌早就畫影圖形多日了,陳奇瑜的營中不認識你的兵卒怕是不多,若沒有上佳的易容術絕難矇混過去。”說得蠍子塊半晌無言。眾人吵嚷了一陣,一時想不出萬全之策,面面相覷,各自沉默。

“我有一計,不知眾位頭領願不願聽?”顧君恩跨步上前,深深一揖。他一直站在陰影處,以致眾人未曾發覺。

高迎祥招呼道:“原來是君恩呀!快過來坐,有話直說,只顧躲在暗處做什麼?”

顧君恩四下作了揖,說道:“惟今之計,只有詐降一條路可走。”

“詐降?我還以為什麼驚人的妙計,卻原來不過是拾人牙慧,這一套哄鬼的把戲,神一魁、王嘉胤他們早就用膩了,官軍吃盡苦頭,豈會再信咱們?”張獻忠拊掌冷笑,眾人也覺問到要緊之處,都等顧君恩解答。

“八大王,你說的也屬實情。但自古兵不厭詐,才有諸多妙計屢試不爽。對楊鶴使得,對陳奇瑜自然也使得。”

“怎見得?”張獻忠聽他說得頗有些自負,如何肯信?

“當年神一魁、王嘉胤是受楊鶴招撫,咱們卻要主動請降,更顯心誠。此其一。其二,咱們身陷絕境,兵卒無力再戰,官軍對咱們就少了旋撫旋叛的戒備之心。其三,官軍貪利好功,咱們動之以利,將所得珠寶盡獻給陳奇瑜,他自然樂得名利雙收。其四,他若再有什麼顧慮,可曉之以理。”

顧君恩環視眾頭領一眼,見他們微微點頭,接著說道:“這最為緊要,洪承疇剿殺過濫,上幹天怒,皇上有些疏遠他,陳奇瑜當不願學洪承疇。再說,咱們可以出關平遼東為誘餌,若是既可消弭內亂,又能攘除外患,陳奇瑜不是傻子,他也想著青史留名,豈肯將這等不世之功拱手讓人?”

“誰能擔此重任?”高迎祥目光閃爍不定,“我身上有傷……”

李自成毫不猶豫道:“闖王前去反會教人小看了咱們,大夥兒要贊成此計,我去見陳奇瑜!”

高迎祥思忖道:“自成啊,當心陳奇瑜拿你做人質。”

“他若拿我做人質,才是誠心受降招撫,不然他必是將計就計,誘咱們出谷捕殺,可要千萬提防。”李自成神色凝重。

“那怎麼辦,還不是死路一條?”蠍子塊、張妙手二人大驚失色。高迎祥微微一笑道:“那時就由不得他了。咱們置之死地而後生,弟兄們哪個不出力死戰?”

張獻忠厲聲叫道:“我老張先砍下了陳奇瑜的人頭做酒碗!”

“不用你砍,崇禎想必饒不了他。”高迎祥起身道:“拿酒來,給自成壯壯行色!”

七八只大海碗斟滿了,山洞裡登時瀰漫著酒香,將潮氣沖淡了許多,“保重!”眾人一齊咕嘟嘟喝下,摔碎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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