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的時候,左葉的聲音還冷冷響在我耳邊:“從今以後,夜未央任何人不得踏入重陽樓。”

扯了被單,幫墨胡亂地裹好傷口,然後自己肩上的傷卻總是裹不好,索性一把扔了,我慢慢地蜷縮在床上,覺得冷,很冷很冷。

這樣睡了很久,紅伶會送吃的過來,但每次只是放在房間的桌子上,立刻就走,再不說半句話。我沒有辦法爬起來,便索性算了。

這樣混了幾天,身上的傷便逐漸潰爛,散發著異味。就這樣默默地躺著,想著莫非要就這樣死了麼?當下頗有些自嘲,舒顏,若早知道這個結局,風雪裡那一場相遇,你還會不會慶幸?

然後心裡面有個聲音小小聲地答:還是會有一點……靠!

那一夜,月朗星稀。

重陽樓的大門被緩緩推開,我奇怪:這時候的重陽樓,還有誰會來呢?

映入眼簾的是那一襲藍衣,披著月光,莫名的有些冷。我擁被坐起來,聲音有些鴨嗓子的味道:“盟主終於有空來殺我了嗎?”

他看著我不說話,那雙眼睛,真的很明很亮,很不染塵埃啊。於是我垂下頭絞著被角,有些悲從心來的味道。

他就那樣站在我面前,久得讓我眼花了,才低聲道:“如果我說對不起,你接不接受?”我低著頭不說話,心裡一個聲音道,舒顏,你TMD絕對不能心軟啊。

可是他俯下身,用手托起我的下巴,目光如清水,黯淡這滿室月光。

“對不起舒顏,對不起。”他輕輕地把我拉到他懷裡,我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一如多年前,那個冰冷的雪原。

他幫我處理傷口,溫暖的指腹觸在肌膚上,頗有些涼意。我伸手撫平他眉間的折皺,靠在他身上,嘶聲道:“昀息……”

他沒有看我,只是道:“已經找到了,你先養傷。”

這樣混了半個月,我又可以從床上挪下來了,這才發現自己頗有些小強的命格。紅伶時常陪在我身邊,時常彈琴給我聽,這樣幾日下來,琴藝竟是進步非常之快。

我不敢再一個人靠著那棵銀杏樹,一想到那晚的情景,就渾身發寒。有時候想想,這狐妖作得的確是頗為膽小。

那天下午,聽著紅伶彈琴,竟然半躺在院裡的躺椅上睡著了。直到他吻上我的唇,睜開眼是他放大的笑顏。

我伸手推開他,他揉著我的發,嘆氣道:“不準在這裡睡。”我故意嘟著嘴道:“你說過陪我的。”他便笑得寵溺:“都怪那幫人太羅嗦了。”

我的指尖撫著他的唇,低低地道:“那今年燈會,你陪我去許願塔看煙火好不好?”

他連連點頭道:“好。”

可是那一天,我在許願塔下等啊等,一直等到燈會散了,也沒有等到他。當濟濟人群散盡,我卻再也找不到他的氣息了。這才發現重陽樓夜夜的相擁,過去太久太久了。

深夜的時候他過來,抱著我說舒顏對不起哦,下一次好不好?我把他的發撩開,看他的臉,半晌終於無奈地揮手,算了算了。

某一天,在未央居,我幫那些什麼什麼草澆著水,墨書言站在我身後,靜靜地看著,左葉居然找了過來。我輕笑:“能讓盟主這樣滿大街找在下的事,肯定不小。”

他沒有笑:“我找到了闢魔劍,顏,西蒙的空間裂,你能用麼?”

我停了停手上的滔水的手:“可是……”

“顏,事關重大。如果我們不儘早清除陰風洞的話,早晚會引來魔族。先用闢魔劍加鎮邪劍鎮住陰風洞的陰氣,然後將其擊落於時空裂縫,便一勞永逸。”

“我還有得選擇麼?”

“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他的神色非常鄭重,我嘆口氣,繼續澆水。

出發的日子,風很涼,我裹了厚厚的錦裘,左葉半攬著我上了馬車,我把墨也叫了進去。他很乖地坐在我身邊。

一路顛簸,半月之後到達陰風峽,那裡早已有人駐守。左葉和東門他們一起出去了,秋莫離蹭到我身邊來:“傷好了?”

我勉力一笑:“差不多了。”

他神色一暗,猶豫地道:“顏,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相信昀息的事情不是你做的。”

就這一句話,我的心沉到無邊無際的深淵裡去,但臉上仍不動聲色:“可是左葉,他直到現在也不肯相信我。”

“當局者迷,一旦動了情,有些事情反倒看不清楚。不過舒顏,為你這次的出手相助,盟主必不會再提這件事的。”

我轉頭看著陰風峽:“闢魔劍是多久以前找到的?”

“兩三個月前吧。”

左葉過來擁了我往前走,在陰風洞口,他持著闢魔劍道:“我進去,有鎮邪劍,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我微微地笑,轉身撫著墨沒有表情的臉:“墨,你去吧。把闢魔劍插到鎮邪劍旁邊。”

他答了聲是,然後從左葉手中拿過闢魔,一個轉身飛過雲海茫茫的斷峽,身形如燕,轉瞬沒入了陰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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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葉回身看我:“他不會武功。”

我只是看著那一片霧海:“凡事,總應該有個了結。”

等了一柱香的時間,陰風峽再沒有陰風,我低低地道:“開始吧?”

左葉與我並肩而立,我揚起手,第一次動用西蒙的空間裂,時空停頓的瞬間,腳下大地開裂,他與我浮在虛空,最後一擊,共同擊向陰風洞,震天巨響中,半個陰風峽一起沉淪,煙塵漫天。

他輕輕籲一口氣,道:“走吧?”

我本想扯一個微笑,卻腳步一踉蹌,驀地墜入無邊無際的虛空。耳邊是呼嘯的風,雲煙渺茫,血湧出來,散成絲絲縷縷。

左葉急墜下來,一把抱住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風吹亂了他的黑髮,如暈開在江南煙雨中的墨色。我凝望著他:“左葉,你會記住每一個愛過你的人嗎?”

他拼命地點頭,他說:“會,會。我們先上去好不好?”

我笑著伸手,想觸控他的臉,在將要觸及的時候猛然推開了他。

風聲中他叫了一聲舒顏,那呼喚終被風吹散,他伸出的手擦過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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