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墨書言已經起床,然後敲我的房門:“起來罷。”

我們迎著朝霞走出去,他挨家挨戶的敲門:“張嫂,我不在書語都虧了你照顧,我帶她回去,怕是很長時間不會回來,房子就交由您處理了。”

“胡大媽,你的腿得再養些日子,這些藥膏收好啦。我帶書語回家,怕是很長時間不會回來了。等你用完這些藥膏,腿應該也就好了。”

“李大叔……”

他牽著我的手,那粗糙的大手給人非常安穩的感覺,我向每個人微笑,就像他們臉上的笑一樣燦爛,然後無數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我們走出村口,村民們送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那只叫小舒的小鳥也跟在後面,一個勁地叫:“姐姐再見,”我跟它揮手,它歡叫:“姐夫再見!”

“蝦米?”

我看向一旁的墨書言,他笑得一臉賊樣,讓人直恨不得正正反反抽他十來個巴掌!

在路口的一棵芋陽樹下,墨書言笑意盎然,指了指樹:“要不要為這段日子,留點什麼?”

我點頭:“好哇!”

走過去,以手代刀,在樹杆上刻字。(一度君華:這是非常不環保、沒素質的行為,大夥別學它……)

一個大大的“我”字,刻得龍飛鳳舞,落筆如神,墨書言讚賞地點了下頭,然後一個“操”字,也是挺拔威風,氣勢十足,可是一回頭,卻看見墨書言的臉竟跟他的姓一樣的顏色了……

八百裡的洞庭湖,我租了艘畫舫,在湖上遊蕩。墨說一眼萬年會在這裡出現,可是在哪兒呢?

從下午一直逛到晚上,華燈初上,湖上的畫舫逐漸多了起來,我在船頭望了望四周,幽黑的湖水,燈火輝煌,倒映著水色月光,絲絃管樂,如夢如幻。

突然有人踏水而來,我一驚,卻看見那人夜幕中的青衣亂髮。

“墨書言!”

他直奔我而來,勢若驚虹,卻只抓住我的手,一腳踏空,落入冰冷的湖水裡。

“墨書言!”

“快走,他追來了……”他抬起頭,竟然滿身滿臉的血。我緊緊握住他的手,他卻只是把手中的一本冊子遞給我,然後緊抿的嘴角,鮮血噴湧,剎時間,沒過我的手。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本冊子,梵音天書四個字,被鮮血浸透。

“我拉你上來。”有喧譁聲遠遠傳來,月輪被雲掩蓋。我用力拉住他,他的手依然是粗糙而溫暖的,但是那一刻讓我徹心徹肺的恐慌,本來輕而易舉的事情,卻重若千斤。

他的唇嚅動了一下,又有血瘋湧出來。我拼命地擦,可是那血就像是永遠也擦不完。

“走。”他模糊地道了一聲,然後緩緩地、緩緩地掙開了我的手。

他的指尖緩緩滑過,幽深的湖水,魔鬼一般吞蝕了他的青衣黑髮,緩慢的沉落,像一場融化在洞庭湖中的夢。

我拼命的撈向水裡,在觸到他的指尖時,一道凌厲的劍氣順風而來。在湖水中蕩起深重的水幕。

我握了手裡的梵音天書,飛身後退,掠過洞庭湖,向夜未央狂奔。驚雷陣陣,大雨傾盆,泯滅了我的氣息。

身後,有只鳥淒厲地叫:“姐夫,姐夫!!”

我狂奔,默默地念,我不悲傷,我不悲傷,我不悲傷……

可是身後八百裡的洞庭,水色深瞳,已斂已藏,那一襲沉落湖底的青衣,是誰歡誰愛得不久長?

奔回夜未央,血色已被大雨洗盡,我把書交給左葉釋然,他淡淡地道,先去換衣服。重陽樓,紅伶就比較笨了,居然問我臉上為什麼這麼溼,難道她不知道外面下雨嗎?

在重陽樓獨宿,不見左葉。

我知道我的墨書言捨不得不告而別。夢裡,那個小小的村落,晚霞漫天。我坐在門坎上,他扛著鋤頭晚歸,踏著滿地霞光,肩並肩坐在我身旁。那種青草與泥土的腥味包圍著我,讓我非常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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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言。”

“嗯?”

“如果……”

“如果什麼?”

“如果我們可以一直住在這個地方,該多好呢。”

“可以啊,只要你願意。”

“可是,今生是不想了,左葉在等我。”

“那麼,下輩子罷。”

那個黃昏,他和我在簡陋的小屋門前並肩而坐,那條鄙視我的狗坐在前面,夕陽的光映紅了我們的臉。

夜幕垂落,風起,帶起初春的寒意,我往他懷裡縮了縮:“墨書言,我冷了。我們進屋去吧。”

他卻把頭靠在我肩上,任我嘶聲呼喚,慢慢地冰涼……

“墨書言,墨書言……”我從夢裡醒來,枕畔,溼了大半錦繡的緞面。

墨書言,是否你特地回來,訂這來世之約?若你有呼喚,定是在那個村莊,隔著嫋嫋炊煙,穿不斷漫天霞光,於是你在煙荒,我在遠川,嘶聲呼喊,回憶不過斷在假年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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