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垠的田野, 蕭瑟淒冷的夜風中。

邋遢老頭說完這句話,連奚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真相。他目光凝肅地注視著站在遠處的老頭,手指按在青銅鈴鐺上, 隨時都可以攻擊。

連奚聲音平靜, 問道:“你的意思是, 你殺了蘇城上任白無常?”

老頭嘿嘿低笑,詭異地望著連奚:“你說呢?”

夜色隱藏無盡的罪惡, 夜色也隱藏了那一根根密密麻麻, 數不清看不清的黑線。

月光照耀在漆黑的線上, 反射出一絲暗淡的輝光。連奚心中一緊, 他急忙道:“小心!”連奚一把拉住捩臣, 將他拉到自己身邊。

下一刻, 只見無邊無際的黑線從四面八方,大地的每個角落,全部連線到老頭的嘴裡!

“嗥!”

老頭怒喝一聲,張大嘴巴。

他的嘴越張越大, 一開始只有拳頭大,後來慢慢的,竟張開到人的頭顱大小。黝黑的大嘴好像一個無底黑洞,無數根黑線從天地八方連線進他的嘴裡。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進了連奚的耳中。

捩臣微微皺眉:“什麼聲音。”

連奚驚駭道:“蟲子!”

只見冰冷的月光之下,成百上千, 成千上萬的細小黑蟲順著這一根根線, 爬進老頭的嘴巴!

老頭閉上嘴,一口將數以萬計的蟲子吞下。連奚甚至能聽見那些蟲子在他口腔裡互相撞擊, 嘎吱嘎吱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太噁心了!

老頭嘿嘿一笑:“那麼,該輪到你們了!”

話音剛落, 老頭猛地張嘴,無數黑線如同蛛網,從他嘴中噴出,罩向連奚和捩臣。

連奚毫不猶豫,撥動鈴鐺。

嗡!

鐘聲蔓延開去,聲波撞擊在黑線蛛網上,將這蛛網震開。然而並沒有就這樣結束,黑線上的小蟲子被聲波震得抖落一地。它們落到地上,接著,百足齊動,向連奚二人攻擊過來。

寬闊的大地上,數之不盡的黑蟲密集地群擁而上。

這他媽也太噁心了吧!

連奚不斷撥動鈴鐺,震退這一波波黑蟲。捩臣也使用金色冊頁,磨滅黑蟲。但這些黑蟲實在是太多了,剛震退震死一波,就出現第二波。當被震死的黑蟲多到一定數量後,濃烈的陰腐之氣懸浮到空中。

空氣溫度驟降,陰腐之氣纏繞在二人身側,透著一股子逼人的陰寒。與此同時,老頭張開嘴,操控嘴裡的一根根黑線,驅使這些黑蟲。

漸漸的,連奚感覺到這些陰腐之氣如同尖銳的刀,割痛自己的皮膚。同時,黑蟲們越靠越近。他扭頭對身旁的同事道:“捩臣!必須儘快解決他,他才是罪魁禍首。”

捩臣看了他一眼,薄唇微抿。

金色冊頁顯然不管用,那麼……

下一秒,黑無常手掌一翻,一枚晶瑩剔透的白玉印章出現掌中。

這白玉印章出現後,剎那間,逼近他們的黑蟲彷彿照射到陽光的詭魅,尖嘯一聲,化為灰燼。至於一些站得遠的黑蟲,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逃跑,卻被這老頭操控得無法逃脫。

老頭睜大雙眼:“這是什麼東西?!”黑無常的法器怎麼會這麼厲害!

同樣的問題,無錫小鬼差也問過。如果無錫鬼差也在這裡,一定會拍拍他的肩膀,告訴這老頭:鬼差和鬼差是有差別的,憑什麼這個蘇城黑無常的法器這麼厲害,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嫉妒。

老頭心生不妙。

蘇城白無常的那個奇怪法器,青銅鈴鐺。雖然好像挺厲害,令他的蟲子無法靠近。但是這個鈴鐺效果奇怪,蘇城白無常也只會不停撥動使用,沒看出來有什麼特殊效果。這個黑無常的印章法器,剛一出現,就對黑蟲產生了致命的殺傷性。

似乎天生對這些陰間的東西具有剋制效果。

老頭眼珠子一轉。

跑!

邋遢老頭想都沒想,扭頭就跑。他跑得太突然,連奚和捩臣都沒意識到不對。等老頭跑出數百米,連奚才反應過來:“追上他!”

老頭跑了,可是他仍舊留下許多小蟲子斷後,阻攔連奚二人。

震死磨滅這些黑蟲,花了二人幾分鐘時間。事不宜遲,兩人再次驅車追上去。

遼闊無垠的原野上,只見一個渾身破爛的乞丐老頭在前面瘋狂地跑,後面一輛黑色轎車拼命地追。

然而,兩條腿的註定跑不過四條腿的。

轎車橫擋在乞丐老頭的身前,徹底擋住他的去路。

連奚和捩臣下了車。

連奚冷冷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捩臣在一旁順勢接話:“你搶了我多少業績?”

連奚刷的扭頭:“???”不是這個問題!

看了同事一眼,連奚咳嗽一聲,繼續看向老頭:“我問你,蘇城的上一任白無常,是你殺的?”

老頭陰鶩的雙眼死死盯著他們。片刻後,他笑了,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個,比我見過的所有鬼差都厲害。沒想到居然能在蘇城這種小地方,碰到你們這樣的鬼差。呵呵,看來今天晚上是不死不休了……是你們逼我的!”

逃也無用。

老頭怒喝一聲,忽然一掌拍向自己的腹部。他劇烈地乾嘔起來,隨著他不斷的乾嘔,上萬只小黑蟲被他吐了一地。這些黑蟲齊齊衝向連奚二人,二人也不畏懼,一個撥動鈴鐺,一個晃動印章,驅趕黑蟲。

當最後一隻黑蟲被老頭吐出大嘴後,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詭異的悶鳴。

連奚抬起頭。

只見一條巨大的黑色蟲腿從老頭的嘴裡露了出來。這條蟲腿出來的一瞬間,老頭的身體驟然乾癟下去,臉色也倏地蒼白。頭髮花白,化為枯草。

老頭:“嘔!”

黑色蟲腿徹底顯露全貌,連奚雙目圓睜。

這竟是一隻有人腦袋大的巨型黑蟲!

……

十分鐘後。

連奚:“你洗洗吧。”

捩臣:“?”

連奚:“不噁心嗎,你洗洗吧。”

捩臣:“哦。”

連奚:“……”

你別光哦不做啊,你洗洗你的那個印章啊!

是的,就在幾分鐘前,巨型黑蟲從老頭的嘴裡爬出來後,眨眼間,它就吞吃了地上所有的小黑蟲。吃掉同類,令它的體型更加巨碩,它抬起鋸齒狀的口器,就衝向連奚二人。

與黑蟲一番躲避和搏鬥後,捩臣找到機會,將白玉印章蓋在了黑蟲的口器上。

霎時間,黑蟲化為一灘黑水,老頭也徹底癱軟在地,沒了反抗的力氣。

老頭聲勢浩大,敗得卻灰頭土臉。

連奚一邊開車,一邊抬頭看向車子後座。只見這邋遢老頭被繩子捆著,扔在車子後面。

蘇城黑白無常都是半道子出家,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種玄修,於是只能捆著扔到後面,開車回蘇城市區。

車後座,老頭恢復了力氣。他仍舊不能動彈,可是他咧開嘴,用一口汙黑的牙咯咯地笑,咬牙切齒道:“沒想到老夫行走了一輩子,居然栽在你們兩個小輩身上。”

看著後視鏡裡相貌俊美的蘇城黑白無常,邋遢老頭真想啐一口。

連奚:“你要是敢吐,我就讓他一個印章印到你的臉上。”

捩臣轉頭看他:“?”

老頭眯起眼,最後還是沒有動口。

連奚:“現在怎麼辦?”

捩臣:“什麼怎麼辦。”

連奚:“抓鬼的話,直接把鬼送去地府投胎就行。但是抓人的話……”

連奚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壞人要繩之以法,交給警|察叔叔處理。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明顯不合適。抓到老頭後,連奚立刻就打電話給了蘇驕,可蘇驕不知道為什麼沒接電話。

思忖片刻,連奚認真道:“我想到一個人。去找他,他或許知道該怎麼辦。”

此時此刻,車子正開到一個岔路口。路邊的指示牌上,一邊指向蘇城市區,一邊指向無錫。連奚想都沒想,調轉車頭,開向無錫。

無錫市區,某繁華的商業廣場。

大城市的商場往往都是晚上十點關門,但是到晚上九點半,商場就會陸陸續續地請離客人。

現在是深夜十點半。

商場早已關了門,在路上散步的行人三兩成行,有說有笑。沒有人注意在道路花壇的內側,濃密矮小的灌木叢遮掩住了一個小男孩的身影。要是被人看到這種初中生模樣的小孩,居然大半夜的還一個人在外晃悠,肯定會聯絡他的家長。

無錫鬼差彎著腰,將身體藏在樹蔭草叢裡,抱著膝蓋,乖巧蹲著。

“誒,我說,你就投個胎吧。”

“嗯嗚。”

“我看得出來你好像有什麼夙願,但你說你能有什麼夙願啊。”你又不是人。小鬼差在心裡嘀咕。

“嗯嗚嗚!”

“你夠了啊,讓你走你就走。聽過那句話沒,電視劇裡都有的,閻王叫你三更死,哪敢留人到五更。你趕緊給我投胎……誒你去哪兒?”

“嗷嗚!”

滿身是血的黃色小狗突然叫了一聲,轉身跑向灌木叢的深處。

無錫小鬼差趕忙起身就要去追,忽然間,他福至心靈,抬起頭看向前方,然後……

“……”

無錫小鬼差悲憤斥責:“這條狗你們都不放過,你們還是人嗎!”

突然被小狗圍擁在腳邊的連奚:“……”

小狗不停地拿被車撞得血淋淋的腦袋去拱他,雙爪還按在連奚的腿上,不停地舔連奚的褲袋。連奚心中一動,從褲袋裡翻出一根火腿腸。

“你要這個?”

“嗯嗚!”

小狗三兩下吃完火腿腸,饜足地吠了一聲。

連奚抬頭看向一臉悲憤的無錫小鬼差,咳嗽兩聲,神色鎮定:“你看,誤會。這只狗是想吃火腿腸,所以才來扒拉我。”

連奚話剛說完,只見身旁的黑無常彎下腰,伸手輕輕撫摸小狗的頭。一邊摸,捩臣一邊拿出自己的鬼差證,抬頭問連奚:“這個業績我來收?”

連奚:“……”

無錫白無常:“……”

你們這兩個狗東西,做個人吧!

……

最後還是無錫白無常把車禍小狗的鬼魂收走,送進地府。

小鬼差冷哼一聲:“算你們識相,不敢當著我的面,在我的地盤上搶我業績。”

聞言,捩總的臉拉得極長。

連奚戳了戳他的胳膊。

捩臣淡淡地掃他一眼:你不讓我抓鬼,你這個人有問題。

連奚:“……”

你真的做個人吧!

收完小狗的鬼魂,無錫白無常收起鬼差證,輕哼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你們不可能是順路來無錫,正巧碰到我的吧。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連奚:“鬼差抓鬼時,會暫時開啟陰間通道,指引鬼魂去地府。那一剎那,陰氣沖天。整個無錫陰氣最重的地方,就一定是鬼差抓鬼的地方。黑白無常兩個人,二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們賭對了,正好碰到的是你。”

“你們也只能碰到我,因為黑無常那個臭不要臉的,已經兩個月沒回無錫了。”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小鬼差故作成熟,“行,那說吧,有什麼事。我勸你們長話短說,今天可是九月的最後一天,要結榜了。我還想多賺點業績,提提排名,說不定我的排名還能再提一點呢。”

聞言,連奚微微一笑,翻開自己的無常證,遞了過去:“友情提示,你現在是倒數第一,我們現在是倒數第二。你如果提高名次,那就是超過我們了。”

無錫小鬼差瞬間炸毛:“怎麼,我就不能超過你們啦?”

看著初中小男生明明很慫,卻裝作天不怕地不怕、趾高氣揚的樣子,連奚忍不住笑了:“你聽過一個故事麼。”

“什麼?”

“被熊追的時候,你要跑過的永遠不是熊,而是你的隊友。”

“?”

連奚摸著下巴:“還剩下一個小時就結榜,或許我現在可以直接綁了你,不讓你抓鬼,那我們的倒數第二就穩了。”

無錫小鬼差:“……”

你們真的不是人!!!

不過玩笑歸玩笑,很快,連奚就講起了這次來的目的。

聽完他們的故事,無錫小鬼差皺著眉,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你是說,你抓到一個玄修,在蘇城鬧了很多事,殺了很多人?”

連奚:“對。一開始我只以為他殺了一個人,但抓住他以後,我和同事……”頓了頓,他轉首看了一眼滿臉寫著“不想理你別看我”的黑無常,收回視線,繼續道:“我和他在那個老頭身上,發現了欲魘的痕跡。”

“咦,你們蘇城還出現過欲魘?”

連奚驚訝道:“你知道什麼是欲魘?”這個小鬼差看上去年齡很小啊,怎麼知道的東西這麼多,比他和捩總兩個人加起來還多……

無錫小鬼差:“幹嘛,我年齡小,剛當白無常沒多久,但我就不能知道啦?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們無錫的黑無常,一百年前就當黑無常了!她知道的東西可多了。欲魘這東西其實很常見,只要人有慾望,欲魘就不會消失,它永遠存在在人群裡。但是欲魘都很弱,它們只是放大人心底的慾望,滿足這些慾望後,它們會收走一些利息,比如讓你感個冒,摔個跤什麼的。欲魘放大慾望的等級不高,滿足的也都是小慾望。你說的那個殺人還分屍的欲魘,看來一定是被這個玄修引導強化了。真可怕。”

過了幾秒,小鬼差突然瞪大眼:“殺人分屍?臥槽,原來最近蘇城特別火的那個女大學生情殺案,是欲魘殺的啊。”

連奚:“嗯。所以我們想來問問你,該怎麼處理這個玄修?”

連奚把車開到偏僻的地方,特意四處看了眼,沒有攝像頭。

雖說他們三個都不是什麼通緝犯,也不會有警|察閒的沒事翻攝像記錄找他們的茬,但萬事還是小心為妙。萬一無常法器這次沒能遮蔽電子訊號呢。

連奚開啟車門:“就是他了。”

小鬼差伸頭進車看了眼,趕忙跑出來:“唔,他好臭啊。”

連奚嘆了口氣:“所以一路開車把他帶過來,很不容易。”

小鬼差頗為贊同。

老頭看到小鬼差,嘿嘿地笑了下:“好嫩的小娃娃。”

小鬼差縮了縮脖子。他轉身看向連奚:“你剛才說,這個老頭殺了蘇城上任白無常,搶了他的無常證,還擁有很多獵鬼令?”

“對。”

“首先,據我同事,也就是無錫黑無常告訴我,獵鬼令這東西只有鬼差才有。這東西在地府什麼都算不上,但放在陽間,可以驅使鬼為自己做事。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那是非法僱傭孤魂野鬼;有了獵鬼令就不一樣了,這叫合法僱傭打手。”

頓了頓,小鬼差繼續道:“所以說,毫無疑問,這個老頭手上那些獵鬼令都是從無常手裡搶過來的。至於是不是你們蘇城的上任白無常,我就不知道了。你把那個無常證給我看看。”

連奚把老頭那本破破爛爛的無常證遞了過去。

小鬼差翻了翻,目光突然頓住:“不對,你們來看!”

連奚立刻湊了上去。

捩臣懶得搭理他們,眼睛一瞄,開始默不作聲地尋找無錫街頭有沒有什麼業績。

小鬼差:“你快看這。這個鬼差證雖然缺一塊少一塊的,但是很多資訊還在上面。這上面有很多名字,應該都是上任蘇城白無常抓的鬼。而這最後一個名字的生卒年是‘1988-2004’,這說明,這個白無常很有可能是04年被老頭弄死的。”

連奚皺著眉:“所以呢?”

小鬼差道:“我同事跟我說,你們蘇州以前的黑白無常,特別厲害。就那個業績排行榜,你們常年位居前五。有一回還衝到了第一。但你們蘇城的黑白無常是同性戀,是一對,他們特別排外,也不和周邊城市的鬼差交流,更不許別人去他們地盤。所以大家不怎麼熟。但是04年的時候,你們蘇城的業績突然狂跌,一下子就到了倒數前十。我同事當時就懷疑,蘇城無常出事了。”

連奚下意識問道:“沒人去看看麼?”

“看看?看什麼?”小鬼差理所當然地反問,“大家都是給地府打工的,還動什麼真感情。你以為我們這些人叫什麼黑白無常,叫什麼鬼差,地府就真把我們當回事了?我們在地府是最底層的合同工,合同工懂嗎,沒有五險一金,啥都沒有,死就死了,地府都懶得看你一眼。”小鬼差縮小了聲音,悄咪咪地指了指一旁四處張望的黑無常,“就跟你同事一樣,目中無人。”

連奚十分贊同,心道:我同事確實目中無人,他目中只有業績。

小鬼差:“誒?話說你同事在到處亂看什麼呢。”

當然在看你們無錫哪有業績。

連奚清了清嗓子:“蘇城上任白無常確實是在十幾年前突然失蹤了,時間對的上。不過黑無常以為白無常是受了重傷,下地府準備轉世投胎去了。”

小鬼差撇了撇嘴:“轉世投胎轉世投胎,都是為了轉世投胎。要不是為了下輩子投個好胎,比如姓馬,家裡做點小遊戲;又比如姓馬,家裡買點小商品。誰樂意當這個鬼差。”

連奚思索半晌,分析道:“如果這個無常證是蘇城上任白無常的,那我手裡這個新的,又是哪來的?”

小鬼差想了想:“又發了本新的?”

沉默片刻,連奚靜靜道:“還有一種可能。我們都知道的那任蘇城白無常,同性戀的那個,他確實因為一些突發狀況下地府了,但地府也派了新的白無常上來。我手裡的這本無常證,是前前任的同性戀白無常留下的,而真正的前任白無常,他剛來到人間沒多久,還沒和黑無常碰面,就慘遭毒手……死在了這個老頭的手裡。”

說完,兩人一起齊齊看向車後座裡陰惻惻笑著的老頭。

連奚:“是哪種?”

老頭:“嘿嘿,你猜啊。”

冷笑一聲,連奚抬起眸子,看向小鬼差:“他也不知道,因為他並不能區分到底是哪一個。”

小鬼差吐槽道:“隨便哪個都無所謂了,這傢伙真可憐。如果他是那個同性戀白無常,那他的老相好現在應該已經去地府,以為能在地府碰到他,卻不知道他早就被吃了。如果他不是那個同性戀白無常,那更可憐,這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就這樣沒了。”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兩人對蘇城前任白無常到底是誰這個問題,也沒再多做討論。

小鬼差想起一件事:“誒對了,雖然我從來沒拿到過好的業績獎勵,但我聽同事說過,那個孟婆湯可能能解決你們的難題。”

連奚訝異地看他:“孟婆湯?”

“對。只有排行前十的鬼差,才能每月領到孟婆湯獎勵。第一名是十碗,第二名九碗,依次遞減。孟婆湯不是用來喝的,是用來潑的。給你覺得合適的人潑上一碗孟婆湯,這會改變他一定的記憶,不可能改變全部,但是會改變一些他和陰間、和鬼魂有關的記憶。”

連奚蹙起眉頭:“仔細說說。”他沒怎麼聽懂。

小鬼差:“啊呀,你怎麼這麼笨呢。”無錫黑無常跟他說了五遍他就懂了嘛,“我舉個例子,你們蘇城最近不是出了那個殺人分屍案嗎,鬧得很大,非常嚴重。但肯定找不到兇手。這個時候,因為這個案子一腳踏進了陰間,和陰間產生了聯絡。那你就可以選擇找個案件相關的警|察,給他潑一碗孟婆湯。那麼,他會改變一部分記憶,同時,陰間也會用一些陰差陽錯的方式,幫這個警|察‘安排’一個真正的兇手。這次這個老頭不就是兇手麼,但警|察一點都調查不到他的身上,這時,你潑了孟婆湯,那麼,警|察就一定能抓住他,還能找到‘證據’,定他的罪。”

也就是說,孟婆湯還是個因果律道具。只要潑了,雖然不知道原理,但一定能解決一些和陰間有關、卻難以解決的事件?

連奚想了想:“那如果是鬼魂作怪呢?根本沒有兇手的情況,該怎麼辦?”怎麼找出一個真正的兇手出來?

小鬼差被他一句話問倒了,想了半天,惱羞成怒:“你這個人真的好煩!現在不是有兇手麼,你管那麼多幹嘛!”

連奚無奈地點點頭,心裡莫名閃過一個念頭:你們地府的規章制度似乎真的很不完善啊,亂七八糟的……

無錫小鬼差大臂一揮:“行吧,接下來就找吧。這個老頭身上既然有這麼多獵鬼令,那肯定有孟婆湯。蘇城鬼差以前獎勵了好多孟婆湯呢。好了,沒其他事了吧,這都快十二點了,我要趕緊去抓鬼了。”

小鬼差一邊說,一邊把破破爛爛的無常證遞給連奚。

連奚接過無常證,正在思考怎麼才能哄自家同事去給臭烘烘的邋遢老頭搜身,找一碗孟婆湯出來。反正捩臣都拿印章在黑蟲子身上蓋戳還不洗了,一副很不愛乾淨的樣子……

忽然,視線瞄到前任白無常的無常證,連奚身體一頓。

“等一下!”

小鬼差剛準備走:“又怎麼了啊!”

連奚神色緊繃:“我突然發現一個東西!你快過來,看看這本無常證。”

小鬼差:“嗯?”

兩人一起低頭,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瞪大雙眼,看著這本又破又爛的無常證。

凝神看了半分鐘,小鬼差驚呼一聲,眼睛瞪得滾圓:“這,這是什麼?”

只見在這本骯髒不堪的無常證上,最後一行字寫的是“某人,1988-2004,熬夜猝死”。然後再往下,就沒名字了。

可是,如果再定睛細看,就會發現在那看似沒有字跡的空白本子上,好像隱隱約約的,藏著一些名字。

就像拿鉛筆在紙上寫字,再用橡皮擦去。字是擦掉了,可是雁過留痕,字跡還留在上面,仔細辨別,就能看出寫的是什麼。

連奚快速翻閱這本無常證。

從2004年往後,整整十六年,居然一直持續到2020年,不停地有名字被寫上去!

各種名字、各種生卒年、各種死因……

連奚看向最後兩個名字。

孫燕,2000-2020,欲魘索命

朱建南,1998-2020,屍蟲食體

連奚雙目縮緊,良久,他冷靜地分析道:“難道說,這個老頭殺過的人,全部被當做無常業績,記在了這本無常證裡?”忽然,他雙眼一亮,“等等,這些字都是隱著的,沒有顯現出來,因為這老頭不是白無常,他殺了前任白無常後,這本無常證算是無主了,沒有認他為主。可是那些被他殺的人也沒送進地府投胎,而是都被他的黑蟲子吃了,吃進他的肚子裡了。那這些業績,現在算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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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錫小鬼差驚呼:“這得多少業績?!你要是能把這些業績拿到手……”

不遠處,正冷著臉四處尋找業績的黑無常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不對。

嗯?業績?

連奚:“或許,這些業績真的能算在我們真正的蘇城黑白無常身上……”聲音戛然而止,俊秀的青年瞪大了眼,錯愕地看向自己的同事:“捩臣,你什麼時候來的?”

微涼的夜風中,俊美冷漠的黑無常伸出手:“給我看看。”

連奚把前任白無常的無常證遞過去。

無錫小鬼差在一旁哼唧,酸不溜秋道:“這只是你的設想,誰知道這老頭殺的人能不能算你們的業績。再說了,算了又怎麼樣。你們能把這些被擦掉的字重新顯現出來嘛,我可沒聽說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下一秒,只見捩臣手掌一翻。

連奚眼前一亮。

就像他不知道怎麼使用青銅鈴鐺,每次只能傻乎乎地撥動一樣。連奚早就發現了,他這位失了憶的同事,也不會使用他那個金色冊頁和白玉印章,每次都是直接拿著東西往人身上砸,或者聽天由命,喊一句“乾坤有道,地獄無門”,隨便法器給什麼效果。

但是現在,連奚心裡莫名湧起一個念頭——

捩臣肯定能把這些業績算到他們倆頭上。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對捩總的硬實力(事業心)有信心。

瑟瑟寒風,迎面而吹。

黑衣無常手持白玉印章,眸中一抹金光閃過。

“乾坤有道,地獄無門!”

咚!

一個印戳,狠狠地蓋在了這本髒破爛的無常證上。

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下一刻,狂風大作,陰氣呼嘯,金光躍動。

無數黑色的文字從捩臣手裡這本白無常證中瘋狂飛出,如同亂舞的群蜂,劈頭蓋臉地衝進連奚拿著的白無常證裡!

另一邊,與此同時,江浙滬二十五市,其他二十三市。

23點59分30秒。

最後的半分鐘,鬼差們都松了口氣,不再抓鬼。他們找個地方坐了下來,一邊休息,一邊翻開自己的無常證。

“唉,又是溫州第一,沒意思,真無聊。”

“滬城這次能不能穩住老三啊,我看杭州很兇啊。”

“我一定能拿到前十!前十前十前十!”

“我擦嘞,這是什麼?”

突然間,只見無常證上的數字……開始動了!

所有無常的目光齊刷刷下滑,落到業績排行榜的最末端。

倒數第二,蘇省蘇城鬼差,業績8848點。

8848。

這個數字……開始飆升!

不是幾十幾百的飆升,而是噌的一下,一千!再噌的一下,三千!

倒數三秒,鬼差們目瞪口呆,眼看蘇城鬼差的業績突破五萬大關,刷的一下即將超過溫州……

九月的最後一秒。

溫州的業績驟然暴增一萬點。

最終,榜單定格。

當月鬼差業績排行榜(江浙滬地區)——

第一名,浙省溫州鬼差,業績62213點。

第二名,蘇省蘇城鬼差,業績53256點。

……

江浙滬鬼差:“……”

夭壽啦,還有鬼差學會作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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