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周世偉沒有急著出門,躲在內門房處向外放眼觀瞧,他要好好看看這龍致遠現在是個什麼狀態。正見一名相貌普通,但是氣勢驚人的年輕人大馬金刀的站在巡撫駐蹕前面,眯著眼睛,看著門口的飛簷,似乎正在想著什麼。而守門的兵丁,自然不知道這年輕人同自己家大人到底是個什麼關係,反正上峰有令自己就要照辦,一眾人等總是不可能給他什麼好臉,手中兵刃出鞘,做出一副很緊張的摸樣。

可是呢?熱臉貼了人冷屁股,這還用說麼,龍致遠根本沒有任何戒備,鬆鬆散散的往哪裡一站,這份氣勢就抵消了石鴻苦心經營出來的肅殺之氣,讓幾名刀出鞘滿臉緊張的巡撫標營士兵顯得那麼可笑。將這一切看在眼睛裡面,周世偉心中暗罵了石鴻一句畫蛇添足,不過也對他的行為有所理解,說到底曾六金也是從他的手中丟了的,石鴻要是不拿點行動出來表忠心,日子也不好過,深怕自己在曾大人心裡面沒了地位。

到了這個時候,周世偉自然是為不敢再多留,怕是鬧出什麼其他麻煩,影響了東主的計劃,哪才是大錯。臉上堆著笑容,迎了出來,人沒到,聲先到,大聲言到:“哎呀,這不是龍大人麼,貴客,稀客,小人周世偉奉我家大人之命特來迎接,大人可是唸叨您好久,總是不來;前兩天還嘮叨著說,您要是再不來的話,他就要去您的府邸上拜訪了您這個世侄了呢!”

接著他腳步邁出門檻,仿若剛剛見到兩邊手中持著明晃晃刀刃的士兵的摸樣,面上一沉,立刻斥責道:“搞什麼名堂?不著四六的東西,弄不清楚這是大人的貴客麼?人可是東廠的百戶,一手翻雲要你們生,你們就能生,要你們死,你們就要死,還不快給我滾進去,每人自領十軍棍,別給巡撫大人丟人現眼~!”

一眾標營士兵聽到這話,面面相覷,心中不忿,他娘的,我們這是為了誰的臉面,居然還要領軍棍,天下有這等道理麼?只是他們都知道,周世偉是誰,哪可是巡撫大人身邊最紅的人物,豈是他們幾個小兵能得罪的,只能灰溜溜收隊,刀入鞘,人回頭,準備進去挨軍棍。

說完這番話,立刻回頭,作了個揖,然後唱了個諾,周世偉面上堆滿了笑容,說道:“龍大人,您可千萬別見怪,這些人都是粗鄙漢子,不知道好歹,根本不清楚您的虎威,他們要是知道您威風史,那裡敢在關公門前耍大刀,不讓人笑掉大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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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麼,周世偉這番唱唸做打,極為到位,讓龍致遠將眼皮子睜開,仔細上下打量了對方幾眼,心中對這位現任曾山幕僚有個相當不錯的印象,這曾山好福氣,前任劉潤普就是有才能的人,這個周世偉幾句話說的滴水不漏,可見本事也是有的。

揮了揮手,淡淡的笑了笑,龍致遠說道:“周先生客氣了,這些士卒都是盡忠職守之人,還請您看在我的面上就不要懲罰了,免得等會兒到了世叔那裡,我這個做世侄的沒了臉面不是?來啊,給幾位弟兄一人送上一兩銀子押金,算是爺賞他們的。”

得,丁四可不管周世偉怎麼想,徑直走上去,一位當值的兵丁手裡面遞了一兩白花花的小元寶。幾位大兵這個時候心中可是感激的緊,看看人家,這才是知冷知熱的主兒,再看看自己的頭兒,唉,一邊是火一邊是冰,沒得比麼。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這邊再是冰,那也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不是?雖然在場的這些標營士兵很想將這白花花的小元寶直接收到懷裡面去,可是沒有周世偉的吩咐,沒人敢動,只能眼巴巴的瞧著這位巡撫大人之下的一哥不放,等著老大發話。

如此狀況,周世偉還能說些什麼,面上訕訕的笑了笑,對龍致遠這手很有驚歎,果然好手段麼,揮了揮手,帶著幾分隨意言到:“既然龍大人發話了,自然也就免了你們的罪責,下次可是要記得帶眼識人,別狗眼不識金鑲玉,還不謝了龍大人趕快下去?”

有這話一眾士兵面上可是高興了起來,嗯,逃了一番責打,還弄了不少酒錢,連聲不迭的道謝之後,轉身排著隊伍往宅內走去。見到此情此景,龍致遠心中一愣,呵,看來這巡撫標營也不能完全小覷麼,在如此狀況下依然能保持佇列的練習,估摸著曾山在山東見過自己的鐵衛之後,心中有了槓桿,對下有了一定嚴格的要求,才能練出幾分形似的兵丁出來。

不過龍致遠也不在乎曾山的模仿,說透了,這些兵丁不過是形似,而不是神似。就算曾山怎麼揣摩,怎麼研究,他不可能給予士兵尊嚴,榮耀和希望,那麼就算你有鐵的紀律哪又如何,丟失了軍人的靈魂,那麼你這支軍隊是不可能強大起來的。

當然這從側面可以推算出,曾山對這次到遼東來做了多少工作,抱著多大的希望,再同以往的情報相互驗證,龍致遠心中有數,也有了與對方交鋒的底氣,這人哪,只要你又慾望,有了某種渴望就好,那麼就等同於有了弱點,能夠對症下藥,剩下的就看付出的代價和自己的收穫之間是否能想成一個對等的正比價值了。

等到士卒們下去之後,周世偉更是笑的歡快言到:“龍大人,您還是快裡面請吧,我家大人等了可是不少時候了,正好是午時,家裡面的廚子是山東來的大廚,聽說您喜歡吃德州的扒雞,早在剛才就已經吩咐下人細心的做上幾隻,就等您進去品嚐一番呢。”

“好,好,咱們快進去~!”說著龍致遠跟著周世偉向裡面走去。

剛走沒多遠,來到一處拐角的地方,停住了腳步,揮了揮手示意跟著的人往後退上幾步,然後從丁四的手裡面接過一個小袋子,朝著周世偉的手中塞了過去,周世偉見了剛要推遲,龍致遠搶言到:“這袋裡面是幾顆藥丸,聽說大人晚上有所不適,希望它能幫著大人您才好,連續服用一個月,想來您晚上的不舒坦就可以全部消去,從此無憂,今後也能給家裡面多多開枝散葉,讓令堂開心,擺脫四代單傳的傳承,可喜可賀的緊啊~!”

心中一驚,周世偉眼睛看了看龍致遠,面上一副驚恐的摸樣,被塞著的藥袋子的手中汗立刻冒了出來。龍致遠說的輕鬆,但是周世偉自己自然知道自己的事情,晚上什麼有所不適,其實是周世偉腎虧不舉,這是一個縈繞在他心頭好幾年的秘密,連親近之人都不知道如此隱秘之事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周世偉是家裡面的獨苗,今年三十多歲,有一個獨子。可是他的自己的母親,卻嫌棄人丁不旺,要求周世偉應該多娶妾侍,多生孩子,所以自顧自的給周世偉娶了不少女人。但是因為周世偉的隱疾,讓他根本就怯懦於和女人同房,所以這些女人娶來,不是享受,而是給他莫大的壓力,可他又是一個孝子,自自然然不敢和母親辯駁,只能乖乖的一邊聽話娶女人,一邊疏離女人避免被人發現自己的真實情況,傳出醜聞。

可現在,如此私密的陰私居然被對方知道了,你叫周世偉怎麼能不恐慌,這說明了什麼?說明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掌控在別人的手上,自己就如同沒有穿衣服一樣,赤裸裸的生活在人家的注視之中,你的缺點,毛病,甚至是一些錯誤別人瞭如指掌,那麼人要是想要對你下手,將你收拾得乾乾淨淨,那還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這個時候龍致遠的面目不再普通,顯得那麼的猙獰,他面上的笑容在周世偉眼裡是如此的可怕,甚至對龍致遠說話的聲音都讓周世偉感到畏懼,勉強笑了笑,嚅囁數下,好歹是從嗓子裡面擠出了幾個音節,言到:“多謝大人厚禮,小人感激不盡~!”

龍致遠彷彿跟從來沒有看到周世偉面上那難堪的表情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又神秘的湊過去,說道:“周先生儘管服用,這東西可是好東西,乃是女真一個薩滿的獨門秘方,我找專人試驗過,絕對沒有任何的問題和副作用,說不定過幾個月就能上府上討要一杯滿月酒了呢~!”

說完也不管周世偉如何向,大步向曾山所住的宅院走去。周世偉見到龍致遠轉身向前,也從驚恐之中反應了過來,好在現在不管怎麼說,人同自己的東翁在利益上也有糾葛之處,未來合作的前景還是相當大的,所以自己也未必就會需要出賣些什麼,自己我安慰,心理建設完畢之後,周世偉急忙快步跟上龍致遠前行的步伐,只是在步履之間失去了那麼一份從容。

到了書房前的花園門口,還沒進庭院,就看到曾山站在洞院門前相迎。龍致遠心中一定,曾山這動作是有寓意的,說明了他並不在乎曾六金的事情,他現在做出這幅姿態就是在同龍致遠說,我在乎的是利益,在乎的是你你能給我些什麼,這是當下最重要的。

面子是相互的,既然曾山如此大度,不計較曾六金的事情,那麼他龍致遠也不能得寸進尺,要知道不管對於曾山,又或是龍致遠來說,不管是眼前的利益,還是未來發展的宏圖,都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結果,對於這一點,曾山也好,龍致遠也罷,心中都如同明鏡一樣,也是非常清楚彼此間的界限在什麼地方,有試探,有碰撞,但更多的是合作。

連忙上前幾步,龍致遠微微低了身子,做了一副晚輩給長輩行禮的姿態,言到:“世叔在上,小侄這廂有禮了,之前因為俗事纏身無法到您這裡請安,是晚輩的不是,還請您海涵一二,小侄賠罪當下。”

“哎~!”曾山面上帶著和藹可親面容,仿若一個慈祥長輩一般的攙扶起龍致遠,講道:“這話說的,你我之間可是生死裡面泡出來的交情,何必如此拘禮?我知道你現在關外事情太多,原本想著,你要不來,我就去找你,畢竟這遼東可是你龍致遠的地界,有些事情還是要向你這個主人討教一二才是正理麼。”

聽話聽音,這話曾山雖然說得很是客氣,多少裡面還是含著些骨頭的。當然龍致遠知道,自己將人的侄子不聲不響的就弄到了牢獄之中,人心中肯定是有些不爽的。所以自動忽略了話語裡面的刺頭,笑著對曾山說道:“世叔這話說的,還是怪我怠慢了不是?行啊,中午我借花獻佛,剛才聽周先生說您心疼侄兒嘴饞,弄了幾隻扒雞,肯定少不了山東的燒酒,到時候好好敬上幾杯,向您賠罪,您是長輩,但有吩咐,侄兒哪敢不從?”

曾山哈哈一笑,心中卻卻是暗歎,這龍致遠大半年不見,愈發的成熟圓滑了,與之前濟南完全是判若兩人麼。在濟南的時候,這傢伙完全就像一把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而現在則是如同一潭深水,讓人根本看不出深淺,了不得,了不得啊~!

兩人又客套了一番,攜手走進大廳,分賓主落座。龍致遠笑著對曾山問道:“世叔也是,這來遼東也不將曾亮兄弟帶來,我還答應了他,要帶他去白山黑水之間打獵呢,弄的兄弟這麼久沒見怪想的,嘿,對了,這次我來帶了件貂皮大氅您幫我捎過去,表表我的思念之情。”

呵呵一樂,曾山捻了捻鬍鬚,知道這是龍致遠在打感情牌,準備往下談的切入點,於是配合著說道:“唉,你是不知道,我曾家數代單傳,就這麼一個獨苗,偏生這臭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天天就知道瞎混,哪不是荒廢了學業,還怎麼繼承家業傳承?所以讓他在京城磨練磨練,反正還年輕,看看後年的大比能不能有所出息,如果不行,就將他放到你這裡鍛鍊鍛鍊,也算是弄個出身,到時候你可要幫著世叔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這話說出來表面上是好聽的很,但其實是空話,兩年後?誰知道是個什麼情形,也許龍致遠倒臺,所有的財產都被皇帝陛下、貴妃娘娘所侵吞呢?也許曾山已經收攏了整個遼東,成為遼東說一不二的話語人呢?什麼都可能也許,什麼都可能發生。所以曾山如此說一說,龍致遠也只是聽一聽,都是不著邊際的廢話罷了。

帶著笑容點了點頭,一副完全贊同曾山話語的意思,龍致遠開口說道:“伯父說的在理,這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麼,小侄就是吃了不會讀書的虧,所以有這份自知之明,在的了舉人身份之後也就停步不前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混口飯吃,圖個溫飽。”

手指點了點龍致遠,曾山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啊,你啊,我說賢侄啊,你現在還叫做混口飯吃,這天下混飯吃的人不都要羞煞死了麼?聽說你在關外鬧騰的動靜可是不小呢,可以用翻雲覆雨四個字來形容,朝野震動,了不得的大手筆麼。”

這話一出,龍致遠心中咯噔一下,仔細看了看曾山的面部表情,卻從中揣測不出什麼端倪,他知道想從曾山這種老狐狸的面色上看出些什麼,完全是白費心機。曾山話裡有話,自己也不妨叫叫苦,喊喊冤,這年頭,說困難、抱怨誰不會?你曾山將關外我的莊子收到懷裡面的時候,怎麼就不說大手筆了?嘿,不過這樣也好,正好順勢往立縣的事情上面扯。

一邊想著,龍致遠一邊嘆了口氣,做出一副難受的摸樣,說道:“世叔啊,你是不知道,這關外的事情可不是那麼好搞的。我出京的時候可是給皇帝陛下誇了海口,這昌盛號一年要奉獻給陛下近百萬兩的銀錢,話好說,牛吹出去了,事情總是要辦的吧,要不然到時候沒了白花花的銀子,皇上還不要摘了小侄的腦袋當夜壺踢麼?

可這銀子不好搞啊,海貿發展現在沒有船,沒有人,這些都是急不來的東西,沒有個三五年的功夫實在是不可能成型,但我能等,皇帝陛下等不得啊,所以小侄只能另闢蹊徑,將主意打到關外女真人的頭上去了;

原本想著挺好,女真人未開化嘛,我們經濟、文化、生活水平都比人高出一截,正好將咱們大明的天威文傳播出去,讓夷人也感受咱們大明泱泱大國的好處。可女真人不知好歹,好鬥成性,蠻橫無理,最是難纏,動不動就要打要殺,把小侄的商隊連續弄出了幾次人命,丟失了不少貨物銀錢;

好在沈有容沈大人及時出手,救了我一命,派人到關外去打服了一批女真人,這才有了今天關外的小小局面,才有了朝廷之中諸位勳臣能夠主動戊邊為朝廷分憂的舉動,所以,世叔您說說,小侄我容易麼?”

曾山眯著眼睛,面上帶著笑容,對龍致遠的這番話不置可否,說真的,他根本不信龍致遠話語之中的言辭,只是這東西人說了你就聽著也就是了。於是點了點頭,曾山沒有正面回答龍致遠,而是問道:“如此說來,關外是已經平定了,成為一片樂土了是麼?”

早就知道曾山會有此一問的龍致遠,立刻搖了搖頭,說道:“哪能啊,世叔您是不知道那些女真人,個個油滑的很,打不過就跑,跑了再回來打,這關外的日子且平靜不下來呢。所以今天我來就是想要找世叔,央求世叔您拉小侄一把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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