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覺得張居正對此事應該還有話說,於是先叫楊俊卿退下,在殿外等候旨意。

楊俊卿退下之後,萬曆對張居正說道:“張先生,起來說話吧。”

“如今九邊局勢穩定,李成梁總兵遼東,屢立戰功。若此時換將,臣唯恐引發遼東局勢動盪,搜查李府一事還望皇上三思。”

張居正並沒有起身,依然跪拜在地回奏。張居正的話說的很明確,如果要搜查李府,不管結果如何,肯定要先把李成梁從現在的位置上拿下來。此時張居正的施政方針是維持九邊穩定,減少不必要的軍事開支,先集中精力解決內政財政問題。

“如今承平日久,武備廢馳,武將受制與文吏,能保持鋒銳之氣,臨敵敢戰忠勇之將官不多矣。還望皇上給予他們信任。”

張居正再一次把當前武將受制於文官的尷尬處境提了出來。如果今天萬曆因為這件事下旨搜查了李府,那些早已看不慣李成梁的言官文官們,肯定會惡狠狠的撲過來咬上一口。借題發揮、上綱上線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一員敢於進攻善於征戰的武將,可能就會因為此事而廢了。

“先生快快請起。朕知道先生所說,皆是發自肺腑的深謀遠慮之言。據楊俊卿所奏,此事應該是酒後胡鬧,朕也覺得不必大動干戈。”

萬曆說走到張居正身邊將他扶了起來,然後接著說道。

“正如先生所言,如今武備廢馳,文貴武踐。衛所之兵已經不勘驅使,能征善戰之將不多。現在的忠勇之將總有一天也會老去,那以後大明靠誰來戰呢?”

張居正自己就是世襲軍戶出身,朝廷裡的很多官員也都是軍戶出身考取的進士。他們難道就看不到當前大明軍制現在所曝露出來的種種弊端?可是除了上上奏疏指出一些面上的問題。根子上的問題,誰也不願提,誰也不敢提。

軍制的改變,涉及勳貴利益、世襲軍官利益、文武相制的平衡,這裡面的水太深了,誰也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彰武伯過幾天會上奏疏、打算編練一個新的車營,驗證新的裝備和戰法。車營人員編制、軍餉開支,不走兵部,皆由內庫撥付。先生您怎麼看?”

萬曆見張居正對開始的問題保持沉默,於是接著問道。

“臣認為,可行。”張居正答到。

張居正心裡很明白,皇上說這番話的意思是,這個計劃早已經和彰武伯那幫勳貴達成了默契,而且這個車營要繞開兵部另起爐灶。剛剛皇上才對自己關於這個事件的處理意見表示支援,那現在自己能反對皇上的這個計劃嗎?

“另外,在邊關沒有什麼警訊的時候,把戚繼光、李成梁、劉顯......這些征戰的將軍們都輪流叫到京裡來述職。朕也要見見他們,讓他們也給朕上上課。”

”臣遵旨。”

一場雲臺門君臣奏對,萬曆謀劃的一系列的事情,君臣之間達成了一致共識。上林苑改制,有祖制可循,當然祖制的依據在哪裡,這個就不用萬曆操心了。上林苑應言官們的奏疏要求開始清理投獻土地,並且不露聲色的開展土地清丈試點。徐貞明調上林苑監任職,主持水稻試種。

另外讓萬曆意想不到的是,中間出現的小插曲,竟然順手把新建車營的事情也解決了。至於李如柏那幾個人,自然是移交刑部審訊,由張居正去處理了。不過萬曆對於李如柏的處罰卻另有打算。他不打算把李如柏革職後發到遼東去。而是把他錦衣衛千戶的職革了,但仍然讓他留在錦衣衛當大頭兵。

第二天,幾道詔令就發了六科,隨即迅速的在京城官場之間傳開了。上林苑清理投獻土地,並根據祖制徹底整頓改制。一時之間那些上疏的御史言官們額手相慶,認為自己的上疏取得了勝利。可是關於徐貞明的職務調動,大家都霧裡看花,看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恭喜孺東兄,高升上林苑監右監正。”

“恭喜孺東兄,你可要好好請大家喝一頓。”

很多人雖然看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徐貞明必竟是升官了,都紛紛向他道喜。徐貞明得知自己新任職務是正五品的上林苑監右監正,也是鬱悶得不行。他心想,我上的是試種水田的奏疏,和上林苑沒有半毛錢關係呀,為什麼把我調到上林苑這個鬼地方去了?

徐貞明是從七品的工科給事中,一下升職到正五品的上林苑監右監正按理來說應該非常高興才對,可是他為什麼還鬱悶呢?這就要從明代給事中的升遷慣例說起了。

成為給事中之後,先是內部升遷,從給事中,升右給事中,再升左給事中,最後升到都給事中。這個升遷品級提升不高,但是升得很快,每年每科都要有一到兩位升到其他部門或者擔任外任地方官,於是後面的就按順序內升。

都給事中一旦再升,或者放外任,那就是坐了火箭一樣的升級。七品的都給事中,如果升任的是京官,起步是四品。如果升任的是外官,至少是三品的布政使司參政或參議。

所以只要能成為給事中,如果不犯大錯被貶。一般都是升到了高級官員行列。但是徐貞明成為給事中不到一年,升到上林苑監這個雖然有油水,但是不重要的後勤部門,雖然品級升到了五品,很多人還是看不懂。

“孺東兄,上林苑也沒什麼不好。有你在上林苑任職,那土地投獻清理的事情,你就可以為百姓們好好出把力了。”傅應禎安慰著徐貞明。

“公善兄,我只有盡力而為了。”

徐貞明認為自己改水田種水稻的奏疏不僅沒有得到重視,而且自己又被發配到了上林苑這個冷衙門。看著其他幾個同年意氣風發,興高彩烈的樣子,自己的心裡不免還是有些灰心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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