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回答:“皇上念的是蘇明允的辨奸論。”

“不錯,朕此番倒是靜了,卻不想這麼快就能見微知奸。”嘉靖語氣如常,黃錦卻立刻跪了下來,“奴婢知罪。”

嘉靖卻問:“何罪?”

“奴婢......奴婢......”黃錦竟一時也說不上來,嘉靖道,“你管著宮人,替他們攬著是應該的。不過也不能怪你,朕雖病著可心還不糊塗。”

黃錦被看破了心思,也不知該如何說好。

嘉靖道了句:“起來吧。”

黃錦卻不肯:“奴婢有錯。”

嘉靖無奈:“你既有錯,那你可知這後三句,你若能背出來,朕便恕你無罪。”

黃錦想了想,雖然年紀大了從前讀過的詩書有些忘了,但好歹這幾句還是記得的,立刻道:“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

嘉靖點了點頭:“好一句人人知之啊,可偏偏有些人便不明白這理兒。胡應嘉那奏疏朕雖沒看,但裡面是什麼朕再清楚不過了,徐階他們那點心思朕還不知道嗎?和這些大臣們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他們那點算盤朕再清楚不過,不過是怕裕王登極高拱得勢,便會威脅到他們如今的地位,只是徐階也如此,實在讓朕失望,就連他也知道朕將不久於世了嗎?”

“皇上。”黃錦嚇了一跳,慌忙叩頭,“皇上是萬歲,自然是千秋萬世。”

嘉靖聞言一笑,發白的嘴唇讓笑容中也帶上了幾分蒼白的味道:“萬歲那都是說給別人聽的,朕都不信,徐階他們也不信,難不成你還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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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錦一聽竟大聲哭了起來。

嘉靖皺眉,煩道:“你個大男人哭什麼?”話一說完又不覺好笑,一個太監算什麼大男人。

黃錦聽了想笑,但臉上又掛著淚,一時間表情十分奇怪,抬起袖子抹了把淚:“奴婢伺候皇上大半輩子,奴婢是離不得皇上。”

嘉靖嘆了口氣:“你跟著朕入宮,算來也有好些年了。正是因為你年紀大了,朕才不忍讓你再繼續操勞下去。朕會讓裕王賞你筆銀子,足夠你今後在宮外安度晚年了。當了一輩子的奴婢,也總要當一回主人吧。朕這麼做都是為你好,你可明白?”

黃錦老淚眾橫,只得抬起袖子不住的抹:“奴婢明白,奴婢寧願伺候皇上一輩子。”

“行了,你老了自己也伺候不了,難不成讓朕來伺候你嗎?”

黃錦頓時語塞:“奴婢......”

“把馮保叫進來吧,你若聽懂朕剛才的話,便知該如何對待他。”

黃錦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奴婢明白。”接著起身出去,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

“還想問什麼?”嘉靖看也不看他,直接道。

“皇上,不惱嗎?”黃錦說得小心。

“你說胡應嘉。”嘉靖忽然一笑,“他不把朕說的話放在心裡,朕如何不惱,只是有些事上不得檯面,朕若真當著他們惱了,有些事就不能回頭了。朝廷經不得動盪,若出事胡應嘉定供出徐階他們,到時損傷的也只會是朝廷。與其如此,朕不若裝作不知。”

黃錦暗嘆:“皇上辛苦了。”

嘉靖又一笑:“修了這些年道,這點心性氣度若沒有,那豈不是虧了這些年來的罵名。”

黃錦心中酸楚,外人道皇上沉迷道術,昏庸無能。只是這昏庸背後的睿智與豁達,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說了聲“奴婢告退”,忍著淚退了出去,他不想讓皇上再為自己這哭哭啼啼的樣子心煩。

馮保在乾清宮門前的房簷下候著,露在外面的一邊肩膀上還落著幾片雪。

黃錦打量著他,想起皇上剛才的話,忽然伸出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雪。

馮保微驚:“乾爹。”

還不等他再說,黃錦便道:“皇上在裡面等你,快進去吧。”

馮保神色複雜,看黃錦的神色,絲毫沒有怪罪自己的樣子。然而皇上在等著,他也來不及多想,道了聲“是”便進了殿。

黃錦吩咐人將門關好,自己則在大殿外候著。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白雪中蕭肅的紫禁城,也不知是第幾次看到這樣的景象。想著想著,一輩子就這麼過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說真要做了什麼,除了伺候皇上,倒真想不起其它了。看來當真要退下了,只是在此之前,自己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馮保走進殿中,步子極輕,心中仍有忐忑。殿中的光線極暗,但周圍的擺設他再熟悉不過,哪怕閉著眼睛也能摸著叫出每樣東西的名字來。皇上還躺在床上,馮保踮著腳走了過去,停在龍床的踏板前,跪地行禮:“皇上。”

“你來了。”嘉靖的聲音有些低沉。

馮保回答:“是,奴婢來了。”今日之事他本就冒險,以皇上的聰明,未必沒有洞察。

“叫他們都下去吧。”

馮保回頭,果見窗戶旁還站著四個人,三個內侍一個宮女。他們聽了皇上的話,很自覺便要退下,馮保卻還是說了聲:“你們退下。”表示自己依命行事。

咯吱一聲關門聲響起,嘉靖知道殿中再沒旁人,這才道:“還記得上次朕讓你做的事嗎?”

馮保不急開口,先是想了想,覺得皇上問的應該是除高拱一事,卻不敢直接回答,而是先小心試探:“奴婢愚鈍,皇上問的可與高大人有關?”

嘉靖不說話。

馮保知皇上是預設,便道:“皇上吩咐奴婢當竭盡全力,只是奴婢身份低微,如今還未能成事,恰如今日,皇上您也看到了。”

“無妨,你既自覺不行,那此事便就此作罷。”

馮保嚇了一跳,忙道:“奴婢雖無能,但卻不敢有負皇上所託。”

嘉靖搖了搖頭:“不怪你,是朕,是朕改變了主意。”他停頓了一下,知馮保的擔心,又道:“朕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朕已經同裕王說了,他也答應遵照朕的意思,黃錦過後,這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馮保聞言心中一喜,裕王答應了,那便意味著這事兒成了。但表面上他還是要按捺住喜色,道:“多謝皇上。”

“不用謝朕,這也是你自己掙來的。高拱也算是棟梁之才,只要裕王心裡有數,那便可以留他為朝廷效力,這一點你一定要記著。”

“奴婢記著。”馮保心裡複雜。

嘉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這幾日你跟在裕王身邊,你以為他處理朝事如何?”

馮保不回答。

“你是不會說還是不敢說。”嘉靖見他還不開口,“朕想聽實話。”

馮保這才道:“王爺心中對朝廷之事頗有見地,懂得用人識人之道,只是到頭來,都會以皇上為重。”

嘉靖嘆了口氣:“朕也說過,他做事都太小心。這麼一來,朕反倒成了他的累贅。”

“皇上何出此言,裕王又豈會有這樣的心思。”

嘉靖一嘆:“他是沒有,是朕多心了。”說完閉上眼睛:“你回去吧,裕王還在宮裡等你。黃錦那邊你不用擔心,今日之事他不會找你麻煩,也怪朕,沒有提早給你說清楚。”

“奴婢不敢。”馮保心中的石頭算是放下一塊,裕王要問什麼,他也大致有數。只是高拱,皇上雖發話,但即便自己此事掣肘,他也未必能放過自己。馮保不禁一嘆,看來事情是越來越複雜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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