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去找徐階,畢竟徐階的事要緊一些。其實找張居正也只是想同他談談自己近日關於土地兼併、賦稅的想法。他雖身為司禮監秉筆,但這些事其實也是不方便同別人說的。尤其是其他外臣,否則說不定還會落下個干涉朝政的罪名,那就得不償失了。只是他有了這個念頭,一時間也想告訴別人,想來想去,便覺得沒人比張居正更合適了,張居正想法是否同他一樣他不能確定,但想來也會大致無異,不過至少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就是無論自己同他說了什麼,他也定不會告訴別人,僅憑這一點,馮保也能放心同他說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件事緩緩也無所謂,徐階這件才是最要緊的事。

這也是他今日一早剛得到的訊息,是關於徐階在老家的兩個兒子的。

原本徐階的兩個兒子仗著徐階在朝中的勢力也兼併了不少土地,加上族人橫行,地方官的庇佑,一時間倒真讓鄉里人怨聲載道。這個訊息馮保早就同徐階說過,只是徐階只是說會寫家書回去告訴他們注意收斂,如今看來用處卻也不大。其實當時馮保聽徐階的話,就知道他對此事漠不關心,也一點不覺得奇怪,想來這件事也已是習以為常了吧。

不過這樣也好,徐階這個人倒沒什麼把柄,如今一來著兩個兒子不就是最大的把柄了嗎?徐階雖與自己同在一條船上,但有些時候還是要小心些的好,畢竟人心隔肚皮,一時片刻無礙,時間一長誰能保證誰不會倒戈相向呢?所以馮保暗地裡一直派人留意著徐階兩個兒子的事,一是不讓他們把事情鬧大,以防讓別人抓了把柄,二也是自己留意著,以備將來不時之需。今後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定,總之他對徐階仁至義盡之餘也要有所防備。

不過這一次倒不是他兩個兒子犯事,而是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恐怕稍有不慎,就回落人口實,到時候徐階說不定也會同高拱一樣遭到眾人斥責彈劾,因此他才不得不提醒。

徐階也不想馮保這時會來,見他來內閣,起初還以為是皇上吩咐了什麼事兒,誰知馮保卻道:“元輔,我是有事兒單獨來找您的。”

徐階一聽也覺得奇怪,望了周圍一眼,見大家果然都看著自己和馮保。的確,馮保倒很少這麼明目張膽的來找他,而且看樣子還是為了私事。不過他既來了,徐階雖覺得有不妥,但也只能拉著他到外面去說話,只是這樣一來不免就惹人懷疑了。

等到了外面沒有人的地方,徐階才皺眉問馮保:“你怎麼來了?”

“我有要事找元輔商量。”

“當真是要緊的事嗎?非要來內閣,非要現在說不可嗎?”

馮保何嘗不明白他的意思,果斷點頭:“不然首輔以為我何至於此?”

徐階聞言沉默了一下,終道:“這裡也沒有外人,馮功功有什麼事就請直言吧。”

“不急,還要先請元輔先看個東西。”馮保說完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封信箋來,遞了過去。

徐階卻並不急著接,而是先問:“這是什麼?”

馮保也不隱瞞,直接回答:“這是今早東廠送進宮來的密報告。”

徐階聞言就更不接了:“既是番子密報,馮公公理應呈遞給皇上過目,怎麼先拿到內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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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保一笑,道:“元輔先別急著這麼說,等元輔看過了若還是堅持讓我呈遞給皇上,那我照辦便是。”

徐階見他信心十足的樣子,頓時也有些糊塗了,不知他究竟在搞什麼,又猶豫了一下,望了周圍一眼,卻定沒有旁人,這才接過他手中的信。等到一拿過信徐階倒也乾脆,也不多言,直接開啟來看。

馮保並不多說什麼,見徐階看完抬頭望向自己,臉上有驚訝也有一絲慌張,不過這一切已在他的預料之中。料是徐階如何老練,但他卻對這兩個兒子倒是十分寵愛,所以一旦涉及此二子,又哪裡有不緊張的道理,果然聽他道:“這......這是真的?”

馮保點了點頭,不過還是覺得徐階的反應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一些,於是回答:“這麼大的事兒,若不是已十分肯定,我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險來內閣找元輔呢?”

徐階一聽也知是自己問錯了話,想來這件事是多半無異了。只是他一時間卻陷入了沉默,馮保見他愣著,忍不住道:“元輔,現在可不是出神的時候,趁其他人還不知情,趕緊寫封家書回去讓您的兩個兒子與張齊不要再有接觸了。”

徐階聞言忙點頭:“你說的對,我的確要立刻寫封書信回去。馮公公,其實這件事兒也多虧你了,否則我那兩個兒子恐怕也要被牽連其中了。”

“元輔哪裡的話,其實這件事都怪那給事中張齊,他奉命巡視邊疆,卻又收授大量賄賂,卻還不知檢點,大肆招搖。否則也不會被人秘密告發,好在告發他的密信還在送往京城的途中。貴公子與他有交情,想來他受賄之事一旦事發,必定會想著向兩位公子求救。其實這件事哪裡關兩位公子什麼事,只是怕被有心的人抓去了把柄,以此為由在皇上面前彈劾。元輔你要知道,高拱郭璞雖走,但朝中他二人的黨羽未必完全清除,所以元輔也要防著萬一,避免被人趁虛而入。”

徐階忙點頭,又向馮保道了兩聲謝。

馮保原有些話是沒打算說的,只是見徐階如此為二子操勞,終於忍不住道:“元輔,其實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也不必說。說出來也是得罪人不討好的事,只是因為是元輔我又不得不說。”

徐階聽了他這話,道:“你我既是一條船上的人,馮公公有什麼但說無妨便是。”

馮保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著要說的話,如何開口才算妥當,等到他想好了,這才開口道:“我知道元輔愛子,只是其實元輔也不是不清楚,太過偏愛難免有袒護。只是父母袒護兒子本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但若觸犯了朝廷律法就不好了,也是為自己今後埋下了隱患。”

徐階自然知道馮保說的是什麼事,自己兒子在鄉間的所作所為他又何嘗不清楚,卻也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只是此刻聽馮保把話說明,不禁一嘆,道:“其實你要知道我也有苦衷,我何嘗沒有告誡過他們要注意言行分寸,只是有些時候有些東西,人家送上門來或者背地裡已為你安排好,你就不得不收了。其實說到底這也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在朝中為官,又恰巧做了這首輔的職,他們哪裡會那麼想方設法的巴結討好我的家人?歸根結底這禍根也是在我身上。”

馮保何嘗不明白他話中的無奈,原本這樣的事也不是自己單方面拒不接受就能避免的,想到此不禁道:“元輔說的我都明白,我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元輔也不必太在意。”

徐階搖頭:“其實你說得對,難為你還肯同我說這樣的話,今日的事也多虧你了。否則我這兩個兒子若是真幫了張齊,或一時糊塗答應了他什麼,恐怕事情就不會這麼容易解決了。”

“元輔何必客氣。”既然事也已經說完了,馮保見著時辰也不算太晚,便想著再出宮找張居正一趟。今日張居正不在內閣,想來也是在禮部,他這個時候去恰好能等到他回府,也不耽擱時辰。想到此對徐階道,“這件事同元輔說了我也就放心了,元輔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皇上,也不會告訴其他人,不過元輔也要快些書信回去的好,一定要讓二位公子千萬不要見張齊。”

“一定一定。”

“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

徐階點頭:“這裡不方便,那我也就不送馮公公離開了。”

“送是不必,還請元輔留步。”馮保說完也不耽擱,朝著他躬身一拜,算是行禮了,接著便轉身離開。他雖沒回頭,但卻感覺得到徐階一直在後面注視著自己。想來他也定能察覺出自己這條路是出宮的,想必現在心裡正猜想著自己要出宮幹什麼。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此刻最關心的應該是他的那兩個寶貝兒子而已,他的家信若去晚了,還保不住真有什麼大事發生。

馮保又想著宮裡的事,想來現在李芳那裡的事還沒成,等到自己出去見了張居正之後,恐怕也差不多了。不過他想了想,卻還是覺得自己今晚還是留在東廠不回宮的好,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他要親口問明白才行。

他這一趟宮倒出得順利,其間沒遇上任何阻攔。離了宮他就立刻去了張居正府中,管家張平他倒也認得,而張平也同樣認得他。

見他穿了身便裝,於是也就不當眾言明他的身份,只是將他迎進了老爺的書房,並吩咐下人備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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