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月娘明白她驚訝什麼,便將自己的身世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我本沒指望著嫁人,本想找個地方出家,也是機緣巧合拜了師,學了這崑曲。”

王氏聽了她的生世也不禁垂淚,心中對月娘更生憐憫,握著她的手,道:“我只怕委屈了你,你知道,我家夫君年紀也不小了。”

“夫人哪裡的話,我也是怕自己辱沒了大人。”

王氏也覺她溫和懂事,心中好感更盛,道:“我比你大了近二十歲,你若不嫌棄便叫我聲姐姐吧。”

韓月娘聞言忙道:“夫人這麼說就真是讓月娘羞愧難當了,是夫人不嫌棄月娘才是。”

“時候不早了,你快讓人準備紙筆吧。”

韓月娘這才又想起剛才說要寫信的事,忙吩咐人去準備。王氏口述,她執筆,就這樣一封信便寫完了,王氏道:“這信要由你這兒送,我回去再同夫君細說。”

韓月娘點點頭,臉依舊是紅的。

她親自送王氏到後門,臨行前王氏囑咐:“今日我來明月樓見你的事還請不要告訴大人,我的意思是,不要讓大人知道我是來這裡見的你。”

韓月娘點頭:“我明白。”

王氏怕她多心,又解釋了一句:“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夫君畢竟在內閣做官,我怕讓別人知了去我來這裡,會對夫君名聲有損。”

“夫人不用解釋,月娘明白夫人的苦心。”

王氏點頭一笑:“明白就好,那我先走了。”

韓月娘親自到後門前,目送王氏的轎子離去。雖說是明月樓的後門,但她也很少來這裡,即便郭大人來了她也沒這麼親自送過。倒是這夫人,著實讓她感激,因此也忍不住送送。

王氏走後,韓月娘回到屋中,先是吩咐人去送信,接著便叫退了下人,獨自一人靜坐了很多,想著想著,不禁痴痴的笑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真的能。

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想起今早郭大人的信。剛才王氏雖沒說,但沒有大人的意思,她又怎麼會真的擅自做主呢?定是大人抹不開面,因此便叫了她來。

韓月娘想著,不禁心裡歡喜。只是想起那種種細微,不由得臉上發燙,只聽見自己逐漸加劇的心跳聲,在安靜的屋子裡格外清晰。

她正想著,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便叫人去請了湯顯祖,想著將今日的事告訴他。

湯顯祖很快來了,她忙叫人迎進,接著便把事情都說了一遍,說到最後已低下了頭,臉上一片羞紅。

湯顯祖沉默的聽著,沒有說一句話。

韓月娘見他神色,似乎並不悅,不禁道:“先生怎麼了?”

湯顯祖搖了搖頭,忽然一嘆,道:“或許是我覺得這事兒太突然,總覺得沒這麼簡單。”他抬頭看著月娘,微微一笑,又道:“你也別多心,或許是我多慮了。”

韓月娘見他發黑的眼眶,臉上有疲憊,不禁道:“你昨晚又沒睡好?可又喝了酒?”

湯顯祖不回答,只是道:“只是想著後面的情節,試寫了很多次,總找不到滿意的。”

韓月娘一嘆:“你何必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後面的詞什麼時候寫都無礙,又何必要急於這一時呢?”

湯顯祖聞言一笑:“可惜你急著找我忘了將昨日寫好的帶來,恰巧寫到杜麗娘與那折柳男子在夢中相遇,那折柳男子姓柳名夢梅,與麗娘同遊園中竟互生了情愫。不想今日,你便有了這等喜色。”他面上雖笑,但說到這裡心裡卻是一嘆,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到底她還是如願了。

韓月娘聞言一笑,只想著叫他來告訴他這個喜訊,但事情說了也不知該再說什麼的好。聞到他身上還有酒氣,便又讓下人去熬了碗醒酒的湯藥來,韓月娘想到他最近時常飲酒,除了寫戲文外便沒再聽過他動筆墨,不禁道:“先生只是今年不中,何必這麼自暴自棄呢?以先生之才,明年定能一舉中個狀元。”

湯顯祖自然知道她在勸慰自己,只是她又如何明白自己心裡的苦呢?正如那柳夢梅一般,即便遇上心儀的女子,也終究只能是在夢中。他笑道:“真放肆不在飲酒高歌,假矜持偏於大庭賣弄。看明白事透,自然不重功名;認得當下真,是以長尋樂地。”

韓月娘雖不能完全明白,但懂得個大概,不禁皺眉,道:“先生不過一次失意,怎能不重功名?何況這次非先生之錯,只是世風不正而已。只是再如何不正,也難壓先生之才。”

湯顯祖又一笑,道:“今世之昏昏逐逐,無一日不醉,無一人不醉。趨名者醉於朝,趨利者醉於野,豪者醉於聲色車馬,而天下竟為昏迷不醒之天下矣。”他說著竟不覺一嘆:“難怪陳眉公會有如此之清言,原來也是看破這世道,我從前讀著,只覺得無稽,今日算是明白了。我與世人皆醉,有誰獨醒?”

韓月娘沉默,她雖識字,但只懂些簡單的詩書,湯顯祖剛才說的,她一句也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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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醒酒的湯藥端上來了,還是滾燙的。

韓月娘親自遞給他,讓他服下。

湯顯祖只這次躲不過了,接過藥碗,看著黑色的藥湯上直冒的熱氣,道:“安得一服清涼散,人人解酲。”說完一笑,一口喝了下去。

韓月娘嚇了一跳,這藥可還沒涼下來,而他卻就這麼一口喝了。但他既已經仰頭在喝,韓月娘也不好去奪,只能提醒吊膽的看著。好不容易他喝完,喉嚨和臉頰上已通紅。韓月娘忙叫人又端了碗涼水來,再讓他喝下,不禁責怪:“早知你這樣,我便不讓給你熬這碗藥了。若真這麼燙著,倒還成了我的不是。”

“好了,你別惱,都是我不好。”湯顯祖雖賠罪,但臉上依舊有笑意。想著她終究還是關心自己,也不知是剛才那碗湯藥的緣故,心裡也是暖暖的。

只是這時,卻有下人進來回話。

韓月娘一見這人,便不由得緊張起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派去郭大人府中送信的人。她忙迎上去,本想問郭大人怎麼說,但話到嘴邊卻有些問不出口,最後竟只化作兩個字:“如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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