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官的第二日,便是安排士子們在各署見習半日,士曹的考功署又邀請部分策論進了前二十名的落榜者到金陵府勤政院參觀,吳應禮也在應邀之列,他昨日剛剛接到急報,河南個別州縣災情已初現,李希烈命他火速返回處理,但吳應禮卻一定要來勤政院親眼看看,和見習的同進士們不同,參觀者不能碰任何文書和檔案,但吳應禮卻非常留意各官署的佈局、人數以及文書的存放整齊,這些都將是戰時應急速度快慢的一個側面表現。當天下午吳應禮便返回了河南府,同進士們也獲准返鄉二十日探親,並得到了旅費的津貼。

當吳應禮返回河南府後,災情已經非常嚴重,天災加**,隨處都是舉家逃難的災民,在災情最嚴重的陳州,城內出賣兒女的災民竟排出三里多長,骨肉分離的人倫傷痛讓人不禁落淚,在部分縣鄉已經出現了人民相食的慘劇,更多的災民則是向淮南及江南湧去。

金陵府勤政院內,李月召開了緊急內閣會議,主題便是北方災民的應對。

“吳王殿下,各位大人,前段時間我們大規模的賑濟春荒,所有的舊年存糧基本已經用光,而今年夏收減產,各糧倉都只裝了不到五成,若再大規模的賑災,庫糧用光不說,還會導致糧價暴漲,影響我江南百姓的生計,河南大災應由李希烈自己解決,怎能由我江南來承擔,所以我建議要控制災民過江。”韋黃裳首先站起來發言,這幾日韓滉生病,就由韋黃裳替補參加了內閣會議。

“殿下,我不同意韋大人所言!”李月聞言看去,卻是段秀實,只見他站起來說道:“災民們之所以來我江南,是因為他們以為江南是可以活命的地方,我們若拒絕災民,豈不讓天下百姓心寒,也對朝廷不好交代,我不知道韋大人有沒有見過饑民的慘景:妻死夫食、父死子食,家家賣兒賣女、戶戶家破人亡。大家都是大唐的子民,豈能因李希烈之禍,而歸罪那些普通的百姓。”段秀實說完憤憤地看了韋黃裳一眼,坐了下來。

“我並不是說讓災民自生自滅,只是我江南實際情況是這樣,官府無錢無糧,拿什麼去賑災!段大人去看過糧庫嗎?”韋黃裳不服,隨即反駁段秀實道。

“好了,兩位別爭了!我江南地廣人稀,這個機會正可補充我江南人口,不可因條件緊張而放過。總的原則先定下來,不僅要接納百姓,還要派人去河南告之災民,然後再商量錢、糧的事。”李月止住兩人的爭吵,先定下了的總的原則。

李月見韋黃裳想說話,立刻止住他的話頭,對蔡明德說道:“從建水軍的款項中先減出一半來,可好?”

蔡明德點點頭:“一切聽大將軍吩咐!”

李月又問蕭隱道:“除去官庫中的存糧,江南民間的存糧可多?”

“我聞常州一大戶,家中竟有存糧三千石,由此可見江南民間的殷實,但這些富戶大多謹慎,輕易不肯拿出糧食來。”

李月突然想起河北賑災時的情景,心中頓時有了主意,便對眾人說道:“這些富戶一方面是怕露富後官府找他們的麻煩,另一方面也是不肯白白拿出糧食,無非是要名要利,既然這樣,我們便投其所好,凡捐糧二百石以上的,可授其已故父或祖為“雲騎尉”一勳爵,本人亦可,為虛爵且不得繼給子女,其家人享減刑權一等,本人見官可不拜;捐一百石到二百石的,給‘武騎尉’之勳,本人見官可不拜,本人可享減刑權;五十石以上的,只給‘武騎尉’之勳,這是其一。

其二、可請出越州阿育王寺所供奉的佛寶舍利,在越州、蘇州、常州、金陵各辦水陸大會一場,欲瞻仰聖物的可捐糧一斗或麻一斤,多獻者不拒;

其三、在各州、縣糧櫃下限價令,各種糧價每鬥不得高於五月時糧價的一成,違者嚴懲不殆!”

“好!”蕭隱不由激聲讚歎道:“這幾個辦法都不錯,我大唐信佛之人何止百萬,糧一斗或麻一斤一般人家皆拿得出,只是授勳要得到朝廷的同意方可,我這就立刻上奏朝廷。”

“不用,先施行了再說,皇上會同意的。”

“那如果阿育王寺不答應借佛寶怎麼辦?”韋黃裳略有點憂心地問道。

“那就拆了它的寺廟!”李月冷冷地答道。

在各地官員的積極努力下,最後共授四百餘名大戶予“雲騎尉”之爵,又給了一千餘人予“武騎尉”的勳號,共籌得糧二十萬石;同時佛寶舍利的水陸大會也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數十萬善男信女共捐出糧十萬石,麻二十萬斤;另外官府又用準備建水軍之錢,大量購糧。這樣,總共籌糧超過五十萬石。

七月的中原大地驕陽如火,處處饑民哀號、斃者充野、鬥米萬錢,草根樹皮皆已食盡,大規模的災情終於爆發,陳州、潁州、亳州、宋州、許州、唐州甚至周邊的徐州、陳留等近百萬農民、市民紛紛背景離鄉,四處舉家逃難,長安因今年關中也遭災,再無力賑糧,便命災民就食於淮南、相州、荊州,又著令李希烈入朝面聖。但相州田承嗣和淮北田神功卻屯重兵於邊界,嚴禁災民入境,於是大部分災民只得轉向淮南,也有部分去了荊州,由於淮南觀察使駱奉先不在揚州,各州官吏紛紛向流民收高價‘落地費’,變相地把災民推向了江南。

“要逃難、去江南;要吃糧、過長江;江南睡、不交稅;縣縣有粥棚、有房不透風”等等通俗易懂的民謠開始在河南、淮南一帶廣為傳播,於是數十萬災民紛紛湧向江南。不用說,這些民謠正是金陵派去河南、淮南的官吏所作,為接受災民,金陵從各地抽調了上百名官員、組成十個宣慰使,分赴河南、淮南各地招攬災民。由於軍船不足,金陵又在江南民間徵用千艘大型民船用於災民渡江,為防李希烈的突襲,五千黑旗軍和一萬水軍也被派到江北沿江一線部署,同時設數十個粥棚,急濟饑民。

渡口設在揚州海陵縣內,對岸便是常州的江陰縣,十幾天來,舟輯不絕,已將大量的流民運過了長江,就算如此,北岸的流民依舊如蟻歸集,正絡繹不絕地從各地趕來,甚至舊年的災民也跟著一起逃難,等候過江的流民已延綿到十里之外,若從高處望去,黑黑密密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邊,十分壯觀,從各地調來的軍隊正維持著秩序,分發食物、清水和草藥,又不時將死去的人抬走深埋,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則在這盛夏季節,極易爆發瘟疫。

南霽雲率領五百黑盔憲兵,在流民之中不停的穿梭巡視,他的職責是防止士兵趁機搶奪民財、侮辱婦女,這幾天來,他已經殺了二十幾名違反軍紀的士卒,當南霽雲走過一群徐州逃來的流民時,只見幾名軍士從地上抬走兩具屍體,留下一個‘哇哇’大哭的幼兒赤身坐在地上。

“這是誰家的孩子?”南霽雲指著幼兒向旁邊的流民問道,但回答他的卻是一片沉默,這時一老者上來說道:“回稟軍爺,剛才抬走的就是他的父母,他們一家六口都已經死光,只剩下這個娃了。

“那為何無人肯領養?”南霽雲不由問道。

“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誰還肯養別人的孩子。”老者說完嘆了口氣,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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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霽雲見那幼兒不到二歲,坐在地上聲音已經哭啞,嘴裡拼命地允吸著手指,顯然已經餓極,南霽雲的眼睛不由一酸,輕輕的把孩子抱起,從懷裡摸出半個麵餅塞給他,那孩子抱著麵餅便依在南霽雲懷中香甜地啃了起來。(全本小說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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