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黜龍幫西線留守最大一個山頭,徐世英前往濟陰郡城的表態掀起了一波類似的行為。接下來,不知道是性格執拗還是後知後覺的牛達,以縣為單位各個分舵的正副舵主,包括一些後期收攏的所謂護法、執事,紛紛來請見,表達忠誠。

摸著良心和腦袋來講,張行其實心知肚明,這種表態其實屁用沒有……真到大軍壓境的時候,真到了那種非常環境下遭遇到了非常事端,這些人的真心實意才能展露。

甚至,這一輪所謂表態中已經出現了很明顯的敷衍與表演了,屬於在現場看了要發笑那種,宛若官場現形記。

但你依然不能說人家敷衍和表演,因為誰也不知道人家將來會不會堅持下來。

這似乎又反過來驗證了這種表態的無效性。

可最終的最終,事情又要繞回來。因為此時此刻,作為西線的最高指揮官,作為最先瞭解和認知整個局勢的人,張行身上的壓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他不得不承認,這種庸俗的、可笑的政治表態,或者乾脆就是他最厭惡的封建人身效忠,此時反而起到了針對他個人的強烈心理安撫作用。

殺人和流血他已經適應了,造反的“經驗”似乎也要領先整個時代,但作為上位者,面對著即將發生的劇烈局勢衝突,和預想中的“革命”低潮,一個想法就要讓千萬人生或千萬人死的時候,尤其是還有第一次作為主將領兵對抗的軍事壓力,那無疑是另外一種方式的初感受。

不過很快,事情就發生了逆轉。

因為接下來,從三月底到四月初,隨著徐州大軍的先鋒進發,官軍正式開始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中……打著麻字大旗的數千甲士直接自東向西,抵達了渙水,並在稍作休整後,迅速北上,進入了碭縣。

而這個時候,內侍軍做出了一個之前盟會中不是沒有提到過,但還是引發了所有人敏感反應的行為——他們因為兵力不足,選擇放棄了碭縣,收縮到了老巢下邑。

這直接導致了麻祜在四月初五這天,兵不血刃的佔據了碭縣。

內侍軍的行為很敏感,碭縣的位置也非常敏感,因為這裡是四郡交匯處,也是所有勢力的交匯點,所有人好像一下子就不得不面對戰爭燒到家門口的情況一樣。

事實證明,真到了這個時候,有些人比之前張行還不堪……張行再怎麼樣,心裡都有個譜,都還知道表面上坐穩姿態,堅持原定策略,而這些人總是能整出一些花來。

比如說,之前剛剛從河北回來,一副英雄豪傑姿態,表態要支援張大龍頭的魏首席。

在麻祜進入碭縣之後,他很快就提出了一個大舉撤退,直接放棄整個濟陰,並立即召回鄆城部隊,準備靠著大河苟且維生的方桉。

不出所料,張行立即給他否了,並苦口婆心,告訴對方,大舉逃竄,只會露出破綻,吸引敵方目光於追兵,繼而敗的更快,此時必須要循序漸進,層層抵抗。

說白了,那是撤退,也要拿捏住樣子,看看能不能湖弄住人。

而這邊剛剛送走信使,那邊楚丘孟山公又出么蛾子,他大概是意識到了張行和魏道士這類人的軟弱,所以直接私下聯絡了徐世英和牛達,乃是提議搶先出兵,所有人集中兵力,就在碭縣這裡,吃下這股先鋒,以圖先聲奪人。

當然了,徐世英軍事上無疑是半個靠譜的,他一面給張行送信過來,一面回覆孟山公,指出麻祜作為先鋒,從軍事角度來說本身就有誘餌性質,就是給身後的韓引弓做餌料的,一旦不能迅速吃下,必然要被夾擊和圍殲。

必須要偵察清楚韓引弓的位置和佈置,才能制定類似的軍事計劃。

可是,事情是沒法消停的。

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是黜龍幫內部,也沒有幾個人再擁有戰略定力,張行自以為是的法寶,也就是開會了,完全失效,因為每次討論,只要超過五個人,基本上都會爆發逃跑和決戰的爭吵,而按照原計劃固守的一次次重申也聽起來像某種陳詞濫調。

於是乎,張大龍頭終於也坐不住了,他決定親自往敵軍營前進行偵察。

這個時代,想要進行準確的軍事偵察,尤其是上位者想要獲得確切真實的資訊,怕是沒什麼比親自往陣前看一眼更直接。

當然,不是偵察麻祜,麻祜只是一把刀,是先鋒和誘餌,他要偵查的是韓引弓,按照淮右盟的私下通報,後者已經停在碭縣東南面徐州蕭縣境內的汴水畔有幾日了。

“張龍頭真的要去嗎?”

黎明時分,天還只是矇矇亮,濟陰郡最東南面的金鄉縣縣城外大道上,出來相送的魏道士面色發白,忍不住勸了最後一回。“韓引弓是朝廷名將,凝丹的修為,一萬五千之眾,也全都是當初上五軍在東都招募的天下驍士,不是尋常郡卒可比……”

“就是因為如此才要去看一看的。”

換了尋常布衣的張行坦蕩以對。“到底是真的精銳還是虛有其表,到底是韓引弓還是司馬正,到底是以麻祜誘餌還是按部就班的進軍?去看一眼,心裡就大約曉得了,也省的在這裡瞎猜,徒勞自耗。”

魏道士點點頭,不再多言。

張行也與賈越,區區兩人,便準備打馬向南。

但就在這時,魏道士忽然又在路中忍不住開了口:“張龍頭且停停。”

張行詫異回頭。

“若是萬一回不來呢?”魏玄定懇切來問。

張行微微一怔,便要再行安慰,然後卻又陡然醒悟,一時哭笑不得:“若是我回不來,自然是要去跟李公做說法……但在那之前,要讓徐世英到濟陰坐鎮,軍事上的事情,還得靠他們……老魏,真到了那時候,你要思危思退的。”

魏首席再度點頭。

而張行也再度準備啟程。

可這一次,馬都啟動了兩步,魏道士還是第三次喊住了對方:“張龍頭!”

“什麼?”張行已經完全沒好氣起來,便是賈越都無語起來。

“我隨你一起去。”魏玄定鼓起勇氣,咬牙言道。“既做了這個首席,難道還能躲過去不成?咱們一起去。”

張行心中微動,便欲應許,但稍作思索,還是搖頭:“老魏,起事後這半年,你身上的江湖氣已經全消了,倒有點富貴書生的意思了,容易被看出來……何況,我和賈頭領都有自保之力,你還是差了許多的。”

魏道士如釋重負,點點頭,不再言語。

張行等人終於上路。

自金鄉至徐州蕭縣,路程約兩百裡,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正是這個距離,引發了魏玄定的恐懼,也還是這個距離,引起了張行前來一窺的衝動,因為他們都害怕韓引弓是以麻祜為誘餌,然後忽然引主力北上,自金鄉奔襲濟陰郡城。

就這樣,兩個人,六匹馬,又都是好手,不過兩日夜,便穿越州縣,直接抵達目的地。

而甫一到蕭縣城外的汴水畔,尚未見到來迎接的淮右盟人手,只是看了一眼龐大的軍營,張行心裡最大一塊石頭便落了地。

原因無他,官軍的主力大營是在汴水南岸……這是順著同在汴水南岸的徐州城出來後理所當然的道路,但就是這個細節,說明了官軍沒有從金鄉直接突襲濟陰的意思。

最起碼此時沒有。

因為現在已經到了夏日,淮河流域的支流已經開始慢慢漲了起來,過萬的大軍是沒法忽然過河的。

奇襲從基本條件上就不成立。

只能說,百聞不如一見,哪怕是之前杜破陣一再派人來強調,是淮右盟沿著淮水-渙水承擔了起了大軍物資轉運,他們心知肚明,韓引弓一定是要跟在麻祜屁股後面走西線進軍的,可此時親眼所見的景象,才讓張行下了最終判斷。

渡過汴水,也沒有引起什麼察覺,因為官軍大營和縣城之間往來不斷,軍士、民夫、官吏到處都是,而這裡的民夫相當一部分都是淮右盟組織起來的……張行和賈越在這個場景中絲毫不顯得突兀,包括和提前約好的馬平兒、王雄誕二人的會面也幾乎算是光明正大。

匯合之後,他們甚至找了一個河畔大路上被遺棄的茶棚子,坐在那裡仔仔細細的看。

“確實都是上五軍和關隴屯軍的底子。”張行在尚稱不上破敗的空棚子裡看了半日,得出了一個毫無意義的結論。“單拉出來都是最好的兵源,數字也是準的,一萬五千戰兵……”

“兵確實強,可就是不幹人事。”可能是離開了父親,馬平兒顯得心直口快。“這邊據說還好,可大龍頭不知道,麻祜的五千兵在譙郡走了一遭,七八個村子就沒了……我們一個舵主去找麻祜,說這些村子都是我們淮右盟民夫住的地方,劫了、燒了以後就沒人運糧了,結果也被他殺了,腦袋掛旗杆上……為這事,淮西北的幾個堂口幾乎要動刀子,我們倆來之前,盟主和副盟主也只能各自苦勸,下面人都說,這一回怕是要勸不住。”

王雄誕忍不住乾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覺得尷尬,還是覺得馬平兒說的太多。

張行從麻祜進入碭山後就盯著韓引弓這裡,對麻祜的作為還真不太清楚。但想來,如齊郡張須果那種敢主動放糧救人的,終究是少數,而一個中郎將,一個關隴中層軍頭,殘暴了,固然是當地百姓的不幸,但還能有什麼期待不成?

“真指望著官軍是來救民於水火,當日我為何要反?”回過神來,張行適時嘆了口氣,然後四下去看。“這邊據說還好,又到底好到什麼份上,可有說法?”

馬王二人一時無聲,畢竟,軍紀的好壞,人人心裡有把尺子,也很難判定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尤其是這個年頭,大軍過境都如蝗蟲,便是所謂好軍紀,便是當日在關隴核心地區的御駕行軍,都少不了毛人的傳說。

這也是為什麼眼前的茶棚子什麼問題都說明不了的一個緣故。

正常老百姓,都會扔掉軍營旁的產業甚至田地家門逃離的,甭管對方是官是匪。

“反正就是軍營管理的挺嚴,每日只有四五百人准許去城裡。”過了一會,還是馬平兒努力嘗試解答。

“那確實挺好,軍中有怨氣嗎?”張行怔了徵,方才繼續來問。

“肯定有。”王雄誕接了句嘴。“私下都說韓引弓天天帶人往城裡跑,整日整夜不回來,卻讓士卒苦捱……”

張行再度一愣:“韓引弓平日不在營內?”

“不在的。”

“在河對岸的蕭縣縣城裡。”王馬二人迅速回覆。

“他在那裡幹嗎?”張行認真追問。

“這就不知道了。”王雄誕搖頭以對。“我們也是按照張叔的意思提前過來兩日而已,大約就是聽本地的幫眾說,大軍來此地四五日,韓引弓卻多在城裡。”

張行想了一想:“只這兩日內,他在軍營裡待了多久,城裡待了多久?”

“軍營裡只有兩個時辰天吧,昨日下午來處置了一個什麼事情,其餘都在城內。”馬平兒迫不及待的提供細節。

張行若有所思,然後繼續來問:“他現在正在城裡?”

“在的。”王雄誕即刻點頭。

“大龍頭,有什麼不妥嗎?”馬平兒也問。

“這不像是來打仗的樣子,最起碼並不是召集打仗的意思。”張行搖頭以對。“無論是主將去了城內,還是營中士卒輪番出營入城,都像是在常駐的感覺,便是看軍營內外,也不是很緊張……可我搞不懂他為什麼要停在這裡常駐,只能有個猜想。”

“沒法驗證一下嗎?”王雄誕看起來潑皮,但意外的心眼多了點,似乎聽懂了張行的意思。

“似乎有點冒險。”張行認真以對。“以前我絕對沒有類似憂慮的,直接就去了,如今當了個龍頭,管了一兩個郡,就忍不住有些貪生怕死起來了……”

王雄誕一時乾笑:“這算什麼貪生怕死……張叔是大人物,一身牽動了許多干係。”

“也罷。”張行點點頭,站起身來,然後回頭相顧茶棚下的三人。“你們三個就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來。”

三人齊齊起身,馬平兒還在茫然和緊張,賈越和王雄誕卻對視一眼,各自心中微動——後二者已經會意,張行倉促過來,又是臨時起意,除非是什麼意外,否則真要有危險,也只能是淮右盟出賣,具體來說是王馬二人出賣,這是要王雄誕停在這裡不許動的意思。

隨即,素來寡言的賈越立即拱手:“那我就在這裡接應。”

王雄誕也趕緊笑對:“張叔放心去,我和平兒在這裡陪著賈頭領做接應。”

張行知道對方會意,也懶得多言,直接翻身上馬,孤身一人往軍營馳去。

來到營前,不及軍士上前排查,張行便直接打馬,越過前面的民夫、官吏,然後就在馬上對那些守門的東都驍士從容開口:

“東都來人!韓大將軍何在?”

軍士們詫異一時,當場一滯,氣勢便弱了三分:“大將軍在蕭縣城裡。”

張行立即追問:“何時回來?”

軍士們面面相覷,各自搖頭。

然後便有低階軍官回過神來哂笑:“我們如何曉得大將軍什麼時候來?”

張行當場皺眉:“速速喚個妥帖人出來,帶我過去。”

軍士們終於凜然,其中為首軍官更是出列認真來問:“兄弟東都哪裡辛苦?可有文書印綬?”

張行沉默了一會,就在對方開始緊張之前,壓低聲音發怒起來:“你們犯什麼蠢?真要是公開往來,被江都知道了,你們還能回東都嗎?”

軍士們聽到前半句還本能大怒,但聽到最後一句,卻是陡然振奮起來,而那軍官也即刻上前,主動牽著張行的馬走入營中,然後一群人蜂擁而隨,再不管那些民夫,只是託著張行下了馬,轉到了軍營內,到轅門後去做。

張行坐定,一面有人去報信,一面卻又有茶水點心奉上。

守門軍士,也都奉承不及。

不過,這些人無論怎麼來問,張行都只是冷臉不言,直到一名剽悍年長甲士在一群精銳之士的簇擁下扶刀而來。

來到近處,張行依舊不起身,只待對方來問。

果然,來人抵達,立即屏退守門軍士,只讓自家甲士圍住,方才嚴厲開口:“東都使者已經來兩撥了,都是在城內交涉,況且不是喊了讓就近任職的人直接過來嗎,又如何沒有表面文書?”

張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言語,即刻醒悟,但表面上卻紋絲不動,乃是沉默了一會,等對方手都握到刀把子上,方才緩緩開口:“閣下必然是韓大將軍近人,那我也不瞞閣下,我是東都來人不錯,卻不是皇叔派來的,非要問,只能說是關西故人派來打招呼的……”

那人微微一愣,旋即恍然起來,也放緩了語調:“是哪家故舊?”

“因我是李定李太守的至交,所以東都白柱國遣我來的。”張行脫口而對,面色絲毫不變。“便是白柱國遣我來,其實也只有一個口訊,不敢留實……要我說,閣下既然是韓大將軍的體貼人,何妨自行轉達,我也就不入城了,省得東都那邊熟人看見?真看見了,我怕是臉上不好。”

“什麼口訊?”年長甲士沉吟了片刻,低聲以對。

“賢弟和部屬想回東都之意母庸多言,但切不可為此為人所制,徒勞為他人做生死。”張行站起身來,拱手一禮,緩緩以對。“一時虛應些事情,待有機會,能引兵到河東,或歸潼關,才是真正如魚歸水了。”

話至此處,張行繼續低聲對認真來聽的年長甲士來言:“只說是白氏故舊所言,韓大將軍便懂得。”

年長甲士思索片刻,似乎是在努力記住這簡單一句話,但還是忍不住看了張行一言:“你不老實,你哪裡是東都的白柱國,分明是太原的英國公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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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姓白!而且白氏哪裡沒有個柱國?”張行昂然以對。“閣下心裡明白就好……何必說出來?”

年長甲士點點頭,反而不再糾結,直接便擺了手。

張行也毫不客氣,轉身過去,便欲離開。

走到甲士圈子前,那些甲士見談得攏,也便順勢裂開一條縫出來。

但就在這時候,那名年長為首者,在後面眯了下眼睛,忽然又出言:“閣下既然是另一邊的,如何帶了一把繡口彎刀?莫以為去了繡口我便不認得了。”

張行直接坦蕩回頭:“我剛剛都說了,害怕遇到熟人……當日沽水事變,北面的賊首都乾脆從裡面反了,何況是我們這種改換門庭的。”

年長甲士終於失笑:“靖安臺人才輩出。”

張行只做是沒聽懂對方嘲諷,扶著彎刀出去,翻身上馬,竟是從容打馬出了足足一萬五千驍士盤踞的大營,恰如他從容進來,只花了一刻鍾時間便驗證了自己的想法一般輕鬆。

他猜的一點沒錯,韓引弓是在跟東都,或者說是跟曹皇叔談條件!

不管是此人個人意願,又或者是麾下全都是關西屯兵以及東都募兵的緣故,總之,這位大將軍在獲得出征機會後,迫不及待的想帶兵回到東都或者關西。

聯想到之前南陽平叛之軍忽然被江都拉走,只能說,東都和江都簡直就是個圍城,東都的想去江都,江都的想回東都……都覺得對面好。

或者說,都覺得身後糟。

也算是人之常理了。

不過,這些在韓引弓短期內沒有進軍慾望,可一旦獲得政治承諾後就會立即雷霆行動這個說不上算好算壞的情報面前,就什麼都不是了。

閒話少講,獲得珍貴情報後,張行根本不敢逗留,只是打馬走到茶棚那裡,努了下嘴,便帶著明顯有些慌亂的其餘三人上路,乃是直接繞過軍營,就在汴水南岸向西馳去——這倒不是什麼別的需求,而是做戲做全套的意思,不想惹來什麼疑慮。

只是西行十幾裡,便要立即折返北上的。

然而,往上游走了十幾裡,遇到一處稍大渡口,剛要渡河,卻驚訝發現,河對岸煙塵滾滾,居然有七八騎也是自東向西而來,而且也準備渡河,卻是自北轉南……

“這是追兵?”馬平兒一時大急。

“應該不是。”張行眯著眼睛來看相隔頗遠的對岸,語氣平靜。“我沒露破綻,而且追兵也沒有只從對岸追不從這邊追的說法……”

“應該是信使之類的。”賈越突然插嘴。

張行會意,去看王雄誕。

後者咬咬牙,也是毫不遲疑點了頭:“等他們上船過來,我們就在渡口靠板這裡堵著,只在船上處置了,不讓他們上岸,免得有人逃脫……就當是為譙郡的幫眾報仇了。”

後面一句明顯是說給馬平兒聽得,而這位新任女護法微微一怔,也是這時才醒悟要做什麼,登時臉漲的通紅,神色也緊張起來。

片刻後,對面船隻漸漸靠近,但距離渡口靠板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張行忽然停止了低頭等候,也不再遮掩,而是負手立在船上,從容抬頭望向了對面,因為他認出了對面船上的一個人,而且對面的人也明顯認出了他。

雙方算是“熟人”,沒必要裝模作樣了。

具體來說,其實是故人——對面的人是淮陽郡新任都尉李清臣。

早在李清臣外放的時候,張行就猜到,對方遲早還會摻和到對黜龍幫的圍剿中來,但沒想到的來的那麼快。

頗大的渡船載著七八個人七八匹馬,按照慣性緩緩靠近,李清臣慌亂躲在船尾,背靠著船幫、隔著坐騎的他低頭看了眼身後湍流河水,明顯有絕望到跳水求生的意思,但最終還是咬住了牙:

“張三郎,我知道你大約凝丹了……放過我的人!也放我一條性命!我身上有一個你必然想要的書信……我知道你說話算數!給句話行不行?!”

此言一出,李清臣船上騎士大驚失色不說,賈越等人也都即刻擎出兵器,這使得渡船上的兩個船家直接選擇了跳水。

張行不慌不忙,只是站在渡口上負手認真來問:“是曹中丞給韓引弓開的條件?我已經全知道了!”

“不是!”李清臣大急。“是之前運作的一件事……你不答應,我便跳下去,便是你本事大,可文書一溼,你終究弄個文字上的混沌。”

船隻已經擦邊靠上渡口了,船上面,有的人慌亂後撤,有的人卻咬牙拔出兵刃,引得失去引導的船隻晃盪不停。

而張行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若是我不知道的情報,便放過你們一行人,前提是不許反抗,扔下武器,暫時隨我北上吧。”

李清臣如蒙大赦。

但話剛剛說完,隨著船隻撞上渡口,這位新任都尉的下屬中卻有人直接借力一躍,朝渡口上揮刀砍去,也不知道是慌亂失措,還是自恃武勇?

當然,幾個都尉身側的近侍,如何是王雄誕、賈越等人的對手?

便是馬平兒都有一絲武力優勢。

刀光血影,張行根本沒有出手,戰鬥就迅速結束了,只剩下一時無力的李清臣和區區兩名下屬,靠在船幫上,踩在血泊裡,看著屍首無言。

又隔了一刻鍾,三名俘虜被帶到了北岸,先躲開渡口人流,繼續走了幾里路,張行便開啟李清臣身上的書信,就在野地裡坐下,藉著下午日光開啟來看。看了前一封,自然面無表情,因為誠如他所料,這封韓引弓的回信,正是一些曹林與韓引弓的討價還價,又或者說是韓引弓對曹林命令的反駁更確切一些。

那位古板的中丞,居然提出,要韓引弓將軍隊指揮權交給張須果。

而韓引弓如何能接受這種條件?

只是訴苦,只是抬出江都聖旨,並要求繼續帶兵為國效力。

這當然是好事,雙方越談不攏,黜龍幫就能鬆口氣……最好永遠談不攏。

而下一封信,張行看完,依舊面無表情——可這只是他穿越過來以後,近三年生死廝混下來的習慣和法門,實際上他心裡已經重重的挨了一錘。

書信很簡單,是司馬正給自己老下屬王振的回信……司馬正自然坦蕩,告知了自己如今不再引兵,只是坐鎮徐州,但依然勸告王振,要後者不要有什麼顧慮。

至於這個顧慮是什麼,信中也明確提到了,乃是說王振之前似乎曾明確表露,說這位碭山之主在碭山,面對司馬正和他張行可能的對決,心生兩難之意。

只能說,怪不得之前司馬正會忽然回頭拜訪張行,可不是到了碭山,察覺到老下屬的“兩難”,轉身去仁至義盡嗎?

也怪不得李清臣要渡河過去,此行從南岸向西,可不就是碭山嗎?

幾件事大約就串起來了。

看完信,張行第一時間便燒掉了,然後繼續啟程向北,裝若無事。

李清臣明智的沒有說什麼嘲諷的話,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一旦當著其他人開口,很可能會性命不保。

PS:感謝草凡和本初的上盟,這是本書第118和119盟。當然也感謝圈圈熊老爺和靈狐老爺對影帝的上盟……不忘初心……我get到了。

但這次真的是卡文,想寫一個小小的高潮,例行怕寫不好,也可能是上半個月事情太多,有點進入狀態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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