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易思考結束,就抬頭對陳風說道:“這件事,我們得從長計議,咱們別在這站著,上你車,找個地方坐坐。”

“我知道一個地,新開了一家酒吧,咱就上那去坐坐。”

“還有上午就開門的酒吧?”

“嗐,說是酒吧,其實就是個名頭,說起來就是一個音樂餐廳,店裡搭了個小舞臺,飯點的時候有人唱歌。”

“我說呢,誰這麼個性,酒吧上午就開門。”

司機聽了陳風說的地,把車就開去了新街口,到了地兒一下車,南易一抬頭,就開到了紅浪漫音樂茶座的招牌。

“熟人開的?”

“不是,就是無意中發現的,這裡唱歌的那個妹子有點意思,很颯。”

“哦,喇了?”

“喇個屁,不敢,我姐要是知道我在外面胡鬧,她能抽死我。”

“我怎麼沒發現你原來這麼怕你姐。”

“不是怕,我是尊重。我姐那人,你又不是沒見過,我要再鬧出什麼事,她可真跟我急。”陳風說著,又把手搭在南易肩膀上,擁著他往店裡走去。

南易轉頭看著陳風,說道:“搭我肩膀累不?”

“不累。”

“你應該累,咱倆差十好幾公分呢。”

“你丫挺的,有你這麼損人的麼。我跟你說,要不是看你孩子快生了,我真得好好收拾你。”

“那我還得多謝你出手收拾我,不然我還不得上醫院。”

“嗐,沒那麼邪乎,最多揍你個皮青臉腫。”陳風搭在南易肩膀上的手,揚起來重重的拍了一下。

“你臉呢,我是怕把你給揍狠了,我得上醫院看護你。”

“得了吧,你是當你是武當山的,還是少林俗家弟子啊,把我打進醫院,你就可勁吹吧。”

說著,兩人就進了紅浪漫。

還別說,剛十點出頭,這兒已經開門了,店裡已經收拾的清清爽爽,因為沒一個客人,看起來特乾淨。

“風哥,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看到兩人過來,一個男的就迎了上來,熱情的和陳風打著招呼。

“這是這兒老闆趙凱,大家都叫他大島茂。”

陳風給南易介紹了一下人。

南易瞄了一眼趙凱,沒覺著他和大島茂有什麼相像的地方。

“你好,大早上的,打攪了。”

“不打攪,我這兒就是打開門做生意的,你們來光顧是給我面子。風哥,還有這位哥們,裡面坐,裡面坐。”

大島茂引著兩人往店裡頭走進去,把兩人安排在一張大圓桌。

“風哥,還是老三樣麼?”

“行,就老三樣。”

“那您多等會,滷味還沒切呢。”

大島茂說著,就往裡頭的一個屋走去,沒一會就拎著兩瓶北亰啤酒,又捧著一盆花生米,一盆豬頭肉過來。

“風哥,你們喝著,有事叫我。”

“行,你忙你的。”

陳風把啤酒給起開,遞了一瓶給南易。

南易接過,就往桌上一放,把揣在兜裡的鹹鴨蛋給拿出來,在桌上磕了磕,扒拉開一道小口子,又把竹枝丫掏出來,在大腿上抹了抹,用手指擼了擼,修整了一下,讓竹枝丫變成竹籤子。

竹籤子往鹹鴨蛋裡一捅、一挑,帶上來零星的蛋白。

南易把竹籤子塞嘴裡嘬了嘬,除了鹹味,也沒嚐出其他味來,可只要有鹹味就能下二兩酒不是。

抓起酒瓶,往嘴裡送進去兩大口酒,南易吧唧了一下嘴,沒覺著有什麼過癮。

得,鹹鴨蛋下酒算是廢了,改天試試石頭蘸醋。

“好玩麼?”陳風一臉玩味的說道:“有肉有花生米,拿出個鹹鴨蛋來,解放前呢?祥子?”

“祥子個屁,我還駱駝呢。”南易搖搖頭,捻了兩粒花生米往嘴裡一丟,“倒車的生意,我還是勸你別做,別人幹可以,你不行,你的身份太扎眼。”

“不做?哥們窮啊,兜比臉乾淨。”

“少扯淡,不缺吃不少穿,也有地兒住,你要錢幹嘛使啊?

買車?

你覺得好車你開著合適麼?

買遊艇?

你往哪擱啊?”

“嗐,怎麼說話呢,什麼叫幹嘛使啊,我燒著玩成不?你丫的自己不缺,就不許我也過把不缺的癮?”陳風一聽南易的話,上頭了,脫口噴道。

“行啊,當然行。賺錢的法子多的是,沒必要非得往惹人非議的圈裡鑽。的確,以你的身份去瓊島倒車,一百萬當本錢,仨月時間,要是滾的快,掙個五六百方沒問題。錢是不老少,可拿著燙手,把倒車的心思歇了,琢磨一點別的。”

“別的,還有什麼比這掙錢?”陳風問道。

“當然有了,從去年開始,大量的生產線就湧進國內,咱們的沿海地區已經成了國際產業轉移的下游地帶,對於我們和國外的跨國公司來說,這是一種很明智的選擇。

彩電線、冰箱線、洗衣機線、錄像機線,就前段時間已經運進來多少了?加起來幾百條總有了吧?

咱們國家的家電業戰國時代已經到來,混戰即將打響,如何在這場混戰裡贏得勝利?速度是一個很重要的指標,只要比別人速度快,就可以先一步把產品生產出來,先一步佔領市場。

前不久,天垏就創下了22天引進一條徳國摩托車生產線的紀錄,這不都被當成先進事跡報導了麼。

我在倫敦的時候看《金融時報》上有一篇文章,說是在全華囯,即使是很小的工廠,也在積極尋找外國合資者,以幫助他們實現企業現代化。

羙國《新聞週刊》上也有一篇《華囯人正在全世界搜尋有用的舊裝置》的文章,說有一批工程師、技術員、裝卸工去了琺國的瓦爾蒙,他們日以繼夜工作,把已經破產的博克內特冰箱廠的裝置盡數拆去;

5000噸裝置裝上輪船、飛機、火車,啟程運往天垏,在那裡,一家工廠裡,拆卸被運去的裝置被重新組裝成一條每天產量過2000臺冰箱的生產線。

類似的情況比比皆是,在整個歐洲,華囯的代表團手中拿著想要的物品清單,到處搜尋二手設備,這已經是一種趨勢。

對歐洲的公司來說,這些裝置如果不賣,要麼被毀掉要麼閒置不用,華囯是一個極有吸引力的貿易夥伴。

知道報紙上為什麼這麼說麼?”

“為什麼?”

南易吸溜了一口酒說道:“因為咱們總是付現金,而且是一筆付清。在國際上大額交易,分期付款是主流,錢貨兩訖的非常罕見。

說好聽點,咱們是他們的財神爺,不好聽的就是冤大頭。

咱們剛剛睜眼看世界,對國際上做生意的套路還不熟悉,一個個又在求快,一著急就容易犯錯,一著急,供求關系就變了,挨宰,多花點冤枉錢這就是難免的。

咱們引進的生產線和技術,在國際上都已經不是最先進的,有些甚至非常過時,是即將被淘汰的技術,這也沒什麼,只要比咱們自己的先進,這買賣也不能算虧,最多可以說不划算。

商人良莠不齊,有守規矩的,自然就有不守規矩的;咱們這邊呢,引進設備主要是國家在管著,這個沒什麼,可國家管著的基本是大額、大型的生產線和技術引進,其他的都會下放到各省市級的單位自行完成。

我都說到這了,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你是想讓我代理省市企業的生產線和技術引進業務?”

“對啊。”

“不行啊,國內這邊的關係我能擺平,國外那邊我沒人啊,我和國際上的企業又不熟,憑什麼拿到又好又便宜的生產線?”

陳風在哥倫比亞大學留學雖然讀書不是太用功,可多多少少也學了一點,想做代理生意,關鍵是能讓國內的企業以最少的錢引進最合適的裝置,要達到這一點,供應商那邊就得把價格壓下去。

只有這樣,才會有利可圖,這個買賣才能擺在臺面上,放在探照燈下供別人隨意觀賞、挑刺。

說出去有面子,別人都是損公肥私,到他這兒就是公私兼顧,既讓國家省了錢,又讓自己獲利頗豐。

“你出一百方,我出一百方,咱們兩個合作,國內的事情你來,國外和企業公關談判的事情我來做,賺了錢,你一半,我一半。這種錢,可以大大方方的花,別人沒藉口唧唧歪歪。”

“要詆譭一個人,還能找不到理由麼,鹹鴨蛋裡都能挑出石頭來。”

“挑不出來,不過吃到肚子裡可能會變成膽結石、腎結石,這倒是真的。”

“別打岔,我就這麼個意思。”陳風擺了擺手說道:“說是這麼說,不過你說的很對,這錢拿著不燙手,能見的了光。但是,我沒錢啊,你讓我上哪找一百方去,要有錢我還用問你借?”

“我借你,你給我寫一張一年期的一百五十方借條就行了,一年時間,這錢肯定能掙回來。”

“一百五?不是一百麼?”

“廢話,借錢不用給利息啊,二十萬利息,三十萬的點子費。”

“操,你借給我還要收利息啊?”陳風張目結舌道。

“當然,你借錢是用來做生意,這就有很大的可能錢生錢,我當然要問你要適當的增值。一百方放在我自己手裡一年,可不止能掙出二十萬,這筆損失,你不賠誰賠?

如果你借錢是為了上醫院看淋病或者割包皮,我肯定不會跟你算利息。”

“滾蛋,你丫的才看性病呢。”

“哈哈哈。”南易大笑了三聲,“考慮一下,這個生意有的做,你要想做,我讓我女兒過來和你接著談。”

“姓南的,你埋汰誰呢,你女兒,若玢還是紅豆?你讓我和八九歲的孩子合夥做生意?”陳風一聽南易的話,霎時發飆。

南易橫了憤怒的陳風一眼,不屑的說道:“要不是你我的關係還不賴,若玢她都不會親自出面,頂多派個手下過來和你談,她分分鐘幾萬塊上下,你以為她很閒啊?”

“幹,姓南的,我和你拼了。”

吃了兩記重拳,陳風整個人都不好了,揮舞著雙手就向南易撲過來。

“別動,我有真貨。”

電光火石之間,一根鐵釘已經戳在陳風的肚臍眼上。

“媽的,幼稚,多大年紀了還玩這個。”陳風不屑的把鐵釘給拍開,氣哼哼的又坐回他自己的位子。

抓起啤酒瓶往嘴裡灌了一口酒,這才說道:“你是認真的?”

“什麼?”

“讓若玢出面啊。”

“認真的,不是兒戲,你就放一百個心,她不是一個人,後面一幫人戳著呢,都是精英,做這個買賣不說手到擒來,可也是輕而易舉。

老外就是坑咱們不懂行情,他們才敢往天上喊價,很多生產線,咱們要是不要,他們只能拆掉賣廢鐵,不但掙不到錢,還可能產生虧損,歐洲那邊人工費可不便宜。

有些生產線,不說把價格壓到一折,壓到對摺絕對沒問題。

你出面和咱們這邊的企業談好,瞭解清楚他們的心理價位,就以這個價格為準,我們能壓下去多少錢,就收一半的好處費。”

“一半?會不會太狠了點?”

“狠嗎?”南易撇了撇嘴說道:“咱們掙的錢是哪裡來的?是省出來的,咱們掙多少,就能給國家省多少外匯。如果這個問題都想不通,那就乾脆別和這樣的人合作,不然,以後麻煩不斷。

有的人,自己沒本事,可眼紅病卻是很重,打小報告也是行家裡手。臺前大字報,幕後小報告,自己不行,就把行的人給整掉。”

“我的身份……”陳風支支吾吾的說道。

“我知道,若玢會以李家坡公司的名義出面,你要做奉獻,外國公司可是要賺錢的。我會找國內的律師過來和你商量搞一份協議書出來,你想扮演小股東可以,想當一個義務幫忙的角色也行。

反正錢對半分,你是不是股東,有多少股份都不會影響分紅。這個生意做不長久,最多三四年的生命力,幹上三年就可以考慮收攤了。”

“行啊,老南你做事就是靠譜,難怪我姐把你給誇到天上。”陳風笑著說道。

“來,說說,怎麼誇的,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呸,你丫挺的,還真夠不要臉啊。”

“要臉幹嘛使啊?”南易說著,頭四處轉動了一下,看到舞臺邊上放了一把吉他,他就站起來說道:“讓本歌唱家給你唱首歌,一會聽了,你得激動的眼淚直流,能暈過去最好。”

“靠,你當你誰啊,哎,我說,你丫會唱歌嗎?”

“什麼叫會嗎,把嗎字給我抹了。”

南易走上舞臺,把吉他拿起來看了看,只是一把普通的現代吉他,外面按照青工小倆月的工資賣,無所謂牌子,非得按個牌子,最合適的就是“待業青年牌”。

調節了一下弦的松緊度,試著彈了彈,音色很普通。

不過對南易來說已經足夠,他的吉他水平更普通,隨便公園裡、後海邊查琴的拎一個出來都肯定比他強。

擺好架勢,南易就衝陳風說道:“聽著,哥們給你彈個很好聽的《童年》。”

很好聽是真,南易選擇《童年》,其實是因為夠簡單,這首歌本來就非常適合吉他初學者當練習曲用,南易彈得最溜。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的鞦韆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拼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遊戲的童年……”

彈著吉他,哼著歌,南易的腦子裡已經開始跑火車。

在馳騁的火車裡,一個唱片公司的老闆聽了南易唱的歌,哭著喊著非要讓南易加入他的唱片公司,他一定會力捧南易,合約也籤的很寬鬆,分成給南易99%,他不掙錢倒貼。

誰讓南易唱的歌,直擊唱片公司老闆的靈魂呢;誰讓唱片公司的老闆不但和南易同名,還和他脾氣、長相也一模一樣呢。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長大的童年。”

南易唱完歌,把吉他放回原來的位置,走回到桌前,“怎麼樣,有沒有激動的暈過去?”

“暈倒是沒暈,快吐了倒是真的,老南,你唱歌不行啊,還沒哥們我唱的好呢。”

“你丫的就賣嘴吧,這兒有主食麼,乾脆在這把午飯解決了。”

“沒有,這兒就賣酒和下酒菜,找個地方吃炸醬麵去?”陳風問道。

“行啊,吃麵就吃麵。”

在一家小飯館吃過炸醬麵,南易和陳風兩人就分開。

南易沒坐車,繼續拿著他的紫砂壺在街上當街溜子消食,等他喝幹了在麵館灌的茶水,拐了個彎就往百花深處衚衕過去。

到了原本屬於他的四合院院門外,就看到院門上掛著一塊手書的牌子。

牌子被刷成白色,上面寫著三個洋洋灑灑的毛筆字——咱們院,就因為這三個字,南易腦子裡才冒出“原本”兩個字,這裡估計已經和自己沒多大的關係,成了別人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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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了推院門居然沒推開,南易湊在門縫裡往裡頭?了一眼,院子裡看不到一個人,很難得,原來他每次過來,這兒可都是高朋滿座。

既然沒人,南易就打算離開,可剛一回頭,就看到一個人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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